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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姨帶著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母親正在手術室裏搶救，情況十分危急。周姨摟著年幼的我站在手術室的外麵，過了一陣子，爺爺奶奶大伯他們都來了，再後來警察出現了，唯獨不見父親。
    我站在大人的身後，看著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的，腦子裏隻剩下空白，什麽都聽不清，就像處在一個寂靜的世界裏，唯有手術室的那扇門才是我視距的焦點。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周圍的氣氛壓抑森冷到極點。有什麽東西正在無形中逐漸轟塌，麵目全非。
    “小塵，小塵……。”一聲聲急切的呼喚，不知是誰在叫我。
    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涼意直滲到我心底。我漸漸從虛無中回過神來，奶奶枯瘦的手正撫摸著我的臉，眼裏說不出的心疼與悲戚。
    “還是打不通嗎？”爺爺對大伯說道，“混賬……。”爺爺勃然大怒。
    這時手術室的門口開了，醫生對著我們搖了搖，“病人也許撐不過今晚了，你們做好心裏準備吧。”
    早上的時候，母親送我去學校的路上還說這個周末會帶我去遊樂園，那時的自己滿心歡喜。而現在淩晨2點半，我站在病房裏，看著躺在潔白病床上的母親，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了無生氣。
    我禁不住身體微微的顫抖，慢慢走了過去，“媽媽，媽媽……。”我哭咽出聲，輕輕握了握媽媽纖細的手，感覺到的不再是溫暖細膩，而是帶著說不出的冰冷。
    母親的手動了動，我知道她是能聽到我說話的。那晚我就這樣站在病床前，一步也沒離開，後麵爺爺奶奶他們進來跟母親告別。
    到最後，我握著母親的手，感覺她在微微顫抖，我知道她一直在強撐著，她一直在等待，等待著父親的出現。就像很多個寂靜的夜晚一樣，在等待父親的歸來。母親最後一次見父親還是一個月前。
    早上6點多，終究沒能等到父親，母親還是帶著遺憾永遠離開了。
    那一刻，我對父親的恨意終於達到了極點。
    我坐在醫院走廊的座椅上，看到電視屏幕報道著昨晚本市的一起嚴重交通事故。一位年輕女子正在過馬路，一輛大卡車不知怎的突然衝過來，來不及刹車，撞向女子後，還撞向了一輛正在行駛中的車，兩車猛然相撞，側翻在地。女子被抬上救護車時渾身是血，我眼裏滿是刺目，心髒猛地收縮，疼痛不已。
    父親出現在醫院的時候已是早上9點多，看著這個奔跑而來的男人，我沒抬起眼睛看一眼。
    8歲那年，在同一天失去母親的同時，我想我也失去了稱呼“爸爸”的勇氣。
    被奶奶帶離醫院的時候，我冷冷的看著父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想以後我是恨你的，不知道你有沒有後悔當初所做的一切決定。”
    母親去世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再沒跟父親說過一句話，自己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爺爺奶奶很擔心我，為了方便照顧我，我不得不從家裏搬出來，跟他們生活在一起。
    搬家的那天，周姨在房間裏幫我收拾東西，我拿走了放在鋼琴旁桌子上的一張母親的照片以及那個破碎的鋼琴模型。離開的時候，看著房門緩緩在我麵前關上，仿佛也關上了一扇叫做“家”的大門。
    8歲以前的過往一同被封存在了裏麵。
    在往後寂靜漫長的歲月中體會孤獨，在孤獨中悄然成長。四季在不斷更替，年複一年，隻有曾經被封存的一切永恒不變，反而在心裏曆久彌新。
    從那之後不久，父親的公司逐漸走上正軌，在c市漸漸形成規模，我初中那年，父親把公司的業務擴展到了g市，成立了建遠集團，他便長期定居g市。我跟他見麵的次數也越來越少，關係更冷淡了。
    出國留學的第二年，奶奶病重，垂危之際，不忍心看到我跟父親的關係一直這麽僵持下去，希望我回國之後進建遠，借此緩和我和父親的關係。雖心裏萬般抵觸，但奶奶臨終的遺願我不得不答應。
    於是出國歸來後進建遠，平靜的日子再驚不起一點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