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太後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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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和宮,室中的妃嬪們暗暗啜泣的聲音不絕於耳。
    “行了行了,你們都出去吧。”梁帝望著以梁貴妃為首的幾個妃嬪,夾帶著這些時日來所發生的一切,不免幾分彷徨、幾分焦躁,將胸腔中的幾分怒意發泄到她們身上。嬪妃們自也不敢離得太遠,隻壓低了聲音,避到了簾子外頭。
    殿中瞬時靜了下來,此時,太後微弱的聲音喊道:“允晏。”
    “母後,你想說什麽?”梁帝疾步奔上前去。皇太後長長歎了聲氣,用微弱的聲音道:“我要見見允昇和允晏。”
    “鄭有榮,再去看看允晏來了沒有。”說罷,又麵朝太後柔聲道:“雍州戰報頻傳,允昇他——他實在無法抽身呢。”
    “哎——”太後又是一陣長長的歎息。“難道允昇就不能回來送我一程嗎?”
    梁帝道:“母後勿怪,兩軍交戰,帥不可臨陣離開。母後疼愛了他們幾個一場,待允昇得勝歸來,兒子再也不讓他領兵了,就讓他留在京中在母後跟前盡孝,可好?”
    “還哪有這時間?我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皇祖母說哪裏的話,太醫方才說了,皇祖母將養兩日便能痊愈。不就是雍州嘛,大不了我領著皇祖母去一趟,看看六哥在那裏是怎麽作威作福的,順路我們再遊山玩水。”不知什麽時候,蕭允晏匆匆奔了來,已悄聲跪到太後床邊。
    太後聽罷竟是泛起一絲笑意,嘴裏不住咕噥著:“我的允晏,你終於來了。好,好!”咕噥了一陣,看了看蕭允晏憔悴不堪的模樣,又惋惜哀歎地道:“你怎地成了這樣,瘦了這麽多——你看你現在這模樣,許家小姐肯給你做正妃才怪。”
    “我不管,這是皇祖母給我定下的,她不肯也得肯,皇祖母還說要看著我大婚的。”
    “皇祖母想看你大婚,也想看你那沒出世的孩子一眼,但生死自有天命,皇祖母是看不到了。你呀,快別傷心了。皇祖母去後,你不許傷心,知道不。”
    蕭允晏竭力壓抑在心頭的傷痛差點又難以自控,隻木然地點了點頭,輕微地“嗯”了一聲。
    太後忽似又想起什麽來,又沉沉地歎了歎息。蕭允晏握著他的手,柔聲細氣地道:“皇祖母哪裏不暢快嗎?”
    皇太後忽然目光變得炯炯有神,不知為什麽,自她過完壽日以來,她的神思竟是十分地清靈,隻看著蕭允晏卻不再說話。
    蕭允晏不覺有些焦躁,“皇祖母你到底怎麽了?”
    太後終於發出細微的聲音:“蕭白——快到了嗎?”
    “蕭白?”蕭允晏怔了怔,一邊狐疑著太後為何這時問起他來,隻道:“皇祖母叫他來做什麽?”
    “我要見見他。”蕭允晏奇怪,太子蕭允景、皇六子蕭允昇及皇八子蕭允晏,雖都不是皇後所生,卻都是皇後親手撫養。那時,太後念及皇後操勞,也時常幫他照拂著三個孫子,是以太後跟這三個孫子感情比旁的幾個都深幾許。太後得知自己時日無多,吵著鬧著要見他和蕭允昇都不算稀奇,可如今連其他幾個親孫子都沒吵著見,卻非要見蕭白,一時,眾人皆不知何故。
    “母後還要稍待,兒子已經派快馬去接他了。”
    太後這才安下心,又像蕭允晏兒時那般輕撫著他的腦袋,“好了,你們都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想歇會兒。”太後的聲音微弱,已是氣若遊絲來形容。
    “是。”眾人不敢違拗,皆紛紛退到床榻外,不敢離開多遠。隻有終日在太後身旁服侍的女官茱萸伴在她身側。
    太後依然是氣若遊絲,聲音仿佛飄離出塵世之外:“茱萸,皇後故去,你便跟了我。如今我也快走了,可我還沒給你安排好去路。”
    那名叫茱萸的女官眼圈發紅,她知道,太後原本有心將自己配給翊王蕭允昇當繼妃,但無奈太後離不開自己,再加蕭允昇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京城,即便是來也總是匆匆回京又匆匆離京,此事便一擱再擱。如今太後已行將就木,她知道,再沒有人能夠為她做主賜予婚配了,不由啜泣:“奴婢想好了,如果貴妃準許,奴婢會自請為太後守陵一輩子。”
    “哎,怨我沒早日給你鋪好路。你還韶華,怎可如此。”
    “奴婢少時就沒了親人,蒙皇後厚愛才入宮服侍於她。後有幸服侍太後,奴婢於這塵世也不算白走一遭了。”茱萸說罷淚泣不止。
    內殿隻有茱萸的啜泣聲,太後摸著她的頭像對自己的孫女一般和善地撫慰著,似乎過了有一刻鍾之久,太後才又開口,“你可還記得允晏嗎?”
    茱萸怔了怔,允晏,她當然知道太後所說的允晏並非如今的霽王蕭允晏,而是當年的太子蕭允晏。而那個人,似乎在宮中早已成了禁忌,卻不知為何太後竟提了起來。
    隻聽茱萸開口道:“我那時已是七歲,如今模模糊糊的倒還有些印象。”
    “哎!隻可惜——他命數坎坷,享不了人間之福!”太後似已無力氣,卻始終強撐著,似乎是必須將該交代的交代完方才罷休,等了良久才終於啟齒,“茱萸,你可願去服侍蕭白?”
    “世子?”茱萸有些驚愕,腦中竭力搜索太後壽宴那晚那個麵目如罩著幾層冰霜的怪人。
    “當是老身懇求你,待我入葬後,你去服侍他。”
    茱萸忙地跪在床榻前,“太後折煞茱萸了,太後之命,茱萸莫敢不從。”
    太後終於一臉欣慰,“你答應了。好,就像你小時候照顧允晏一般,可好?”
    茱萸含淚應聲:“茱萸定然盡自己所能。”
    “好,好,有你這話我死也瞑目了。”
    茱萸急道:“太後切莫這麽說。”
    太後似是十分清靈,隻道:“我累了,先睡會,蕭白來了便喊醒我。”
    茱萸怔怔地,隻怕她一旦睡去便醒不來,但又不敢直言出口,太後卻像是看透她的心思,道:“放心吧,沒見到他我是不會離去的。”
    說完,還不待茱萸反應過來,便已沉沉睡去。
    約摸三刻鍾的時間過去,殿外終於有聲音響動,有人在外麵輕聲宣報:“陛下,江流王世子到了。”
    茱萸聽著太後還算平穩的氣息,輕柔地喊了一聲。
    卻沒想太後一下子便睜開眼睛,“快讓他進來。”
    “是。”
    不時,鄭有榮親自將蕭白推了進來,梁帝也跟著進了內間。太後命蕭白近至榻邊,睜開眼睛仔細看了看他,“蕭白,你把臉湊過來,讓皇祖母再看看你。”
    蕭白乖順地低下了頭,將臉湊在太後手邊。
    太後近日來,因為蕭允昇所帶來的那位域外高僧的治療,眼睛已能看清不少,但此時她卻將眼睛閉起,雙手又再細細撫觸著他,撫觸了好久,才總算停了下來,臉上的淚卻不住滾落。
    “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她臉上泛著一陣潮紅,聲音裏竟有幾分激動。
    蕭白依然沒有半分言語,神情絲毫不為所動。
    太後似有些神思恍惚了,“蕭白,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皇奶奶讓茱萸來照料你,可好?”
    蕭白聽聞,也沒看茱萸,便道了聲:“好”。
    太後又問梁帝,“陛下,你看這安排可行?”
    梁帝望一眼茱萸,太後這安排倒也正中他下懷,便道:“雖說是熱孝期間,但蕭白行動不便,諸事艱難。兒子本也有心給他找個照料之人,奈何近日事情繁雜給疏忽了。母後既如此決定,也正合了兒子的心意,女人終歸是細致穩妥些,這安排甚好,甚好!”
    “好,好。”太後說著,又伸手在蕭白的臂上探去,卻不知為何,忽然間異常激動,又呼吸急促,竭力地喊:“好,好,好!”一時,似是奮力擠出那一連串的好字。“好——”口中含著那半個好字,心緒很是不穩。
    梁帝在一旁見勢不妙,鄭有榮忙將蕭白推開遠一些,梁帝隻身靠近太後,“母後,你怎麽樣?”
    太後情緒依然不見恢複,抬頭又看了看蕭白,張開嘴似要說話,卻始終發不出聲。
    梁帝低了低頭,將耳朵湊近她,道:“母後想說什麽?”
    太後張著嘴,聲音虛弱頹靡地“啊”了好幾聲,太醫走過來往太後嘴裏塞了一顆丸藥,情緒終於稍稍平複了下來,張開嘴道:“長,長嫣——待我百日後,讓許家姑娘跟允晏成婚,這是我定的,不犯不孝之罪。”太後一直是硬撐著,已是氣若遊絲了。聲音除了梁帝和茱萸,稍遠一些的人都無法聽到。
    梁帝大聲問:“母後你說誰?讓許大人的孫女和誰成親?”
    太後微弱地又開了開口,隻聽梁帝高聲道:“允昇。好,母後,兒子會讓長嫣跟允昇成婚。”
    太後一聽不對,瞪大著眼睛,激動地想說什麽卻怎麽都開不了口。
    梁帝見勢,安慰道:“好好,母後放心,我會聽母後的,讓他們在母後百日後成婚。婚事從簡,等一年後再圓房。可好?”
    太後不明他究竟是說錯還是聽錯,一時又說不出話來,隻搖著頭。
    梁帝又柔聲安撫她,“母後啊,兒孫的事你就別操心那麽多了。兒子答應你,會讓允昇和允晏他們兩個都好好的。”
    茱萸一時大急,心道如若此時自己再不開口,後果便不堪設想,隻得硬著頭皮開口:“稟陛下,太後所說的是——”
    梁帝迫不及待地打斷她:“朕明白,你無需多言。”
    太後微微張了張口,卻已明白梁帝根本不是聽錯也不是說錯,隻是故意說給簾外的人聽。她雖不明白梁帝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梁貴妃一直要拉攏許家,早前一直在梁帝耳邊吹枕頭風,讓他促成許長嫣和蕭允旻的婚事,太後如今也顧不了許多,蕭允晏和蕭允昇都是她的手心手背,隻要許長嫣不被梁氏族人得了去,便是好。
    梁帝忽然朝外喊:“許崢嶸,你要跟朕成兒女親家了,你可願意?”
    許崢嶸從外麵匆匆進來,對於太後一直來的心思,整個京城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皇九子蕭允晏也一直是得了許家人一致讚賞的,於是便道:“臣願意。”
    “母後,你放心吧,這婚事大家都沒有疑義。待母後百日後,兒子會做主讓允昇和長嫣成婚的。”
    許崢嶸忽然怔住,以為是梁帝情急之下說錯名字又或是自己沒聽清名字。
    卻見太後忽然腦袋一歪,氣息已盡。
    剛好過了子時,永安城的百姓被宮中傳出的那二十七下喪鍾敲醒,這已是自江流王靈柩入京以來,短短一個月內第四位薨逝的皇室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