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苦心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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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夜色已深沉,蕭允晏還在萬華殿批閱奏折,孫福前來稟報:“陛下,楊老大人見陛下這裏燈火還亮著,說是來找陛下說說話。”
    蕭允晏一聽這話,似乎已經預知了楊正午要跟自己說什麽,放下手中的奏本,摒退了殿中所有人,“請進來吧。”
    一會,楊正午進了來,正要行禮,蕭允晏親自下去將他攔住:“這裏沒有別人,外公無需多禮。”
    楊正午直接開門見山:“好,允晏啊,承你還叫我一聲外公,那外公今日能否跟自己的外甥說說話?”
    “外公請教誨,允晏洗耳聆聽。”
    “那我便不客氣了。這些事你要如實回答外公。臣已經打探過了,陛下跟皇後大婚那夜,翊王在自己的軍中,根本就沒有去任何地方。所以,齊越那夜帶來的人究竟是誰?為何齊越身中一種劇毒,房間裏又有另一壺毒酒?他到底做了什麽?為何有兩方人要置他於死地?”
    蕭允晏聽著楊正午的口氣,知道他為了查清實情,花了不少心思,隻得承認:“外公,六哥那夜確實沒來,但齊越所帶之人是經過他允許而來的。齊越房間裏的毒酒是我賜的,此人不忠,留著必是禍患。至於還有何人置他於死地,允晏不知。此事允晏此生再也不想提及,還請外公莫要再問。”
    楊正午了解蕭允晏的脾性,見他說得如此決絕,便知再也不可能從他嘴裏撬出什麽話來,隻得另做盤算,又繼續問:“陛下,你早前組建了一支由梁軍掌控的城防,如今又要讓曾略羽組建一支全由夏軍掌控的城防。臣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國的國都是這樣的,也從來沒有聽過哪朝的君王會主動給臣子劃出那麽清的界限,敢問陛下這究竟是為何?”
    蕭允晏倒也實話實話:“外公該知道,我如今的心思全在於大梁,遲早我要回大梁的,這大梁的兵馬我到時會一個不留全都帶走。不但城防要由夏軍的人來統領,這幾個月我會連邊防都要換成夏軍的人。”
    “你有沒有想過,皇後受滿朝文武敬重,廢又廢不得。而你現在又跟她生了嫌隙,你這樣無疑是親手放棄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
    誰知蕭允晏卻十分冷靜地道:“對付蕭白,不像對付赫連定邦,也許三年五載、也許十年二十年、也許我此生都回不來,大夏大部分的朝臣都是夏臣,這朝政我遲早是掌控不住的。”
    楊正午愕然地看著他,沒料到他心裏十分明了,“允晏啊,既然你連這些都已經想到了,那外公就不用跟你兜圈子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你去皇後宮裏過夜,待有了骨肉,她將來就不會有外心,也能安安份份幫你守著這江山。”
    “外公,這是朕的床幃之事,朕想在哪裏過夜都是朕的自由。”
    “這不是陛下個人之事,這關係到整個朝局甚至整個天下。隻要留下你的血脈,讓皇後好好養育他將來繼承你的皇位,這江山不管姓赫連還是姓蕭,不管他是大梁還是大夏,起碼還是蕭家的骨血,你若跟皇後連這點羈絆都沒有,那這辛苦打下來的江山真的說沒就沒了。”
    麵對楊正午一番話,蕭允晏隻得回絕:“朕現在對皇後亦非往昔之情了。”
    “外公看著你長大的,又怎會不了解你,當初你執意要以江山為聘來博取她的歡心,這份情豈是說沒就能沒的。這滿朝文武誰都看得出你們倆隻是在互相慪氣,而並非真的沒了情分。允晏,放開心裏的芥蒂,不要再苦著自己。”
    麵對楊正午的苦言相勸,蕭允晏隻得漠然無話,楊正午哀歎一聲:“你對皇後用的心,用的情真以為我老了就不懂了嗎?”
    “外公,此事還是給我些時間吧。”
    “你若往後推個三年五載再回大梁,那老臣由你。可老臣了解你的脾性,你現在是恨不得立即回大梁。沒有時間了,趁這幾個月,跟皇後重修舊好,讓皇後懷上你的骨肉是迫在眉睫之事。”
    蕭允晏隻得推托:“夜已深了,外公先回去吧,此事再急,也不急於一時兩時的。我會好好考慮的。”
    “好。”楊正午見他已有些鬆動,這才滿意地告辭離去。
    “外公慢走。”
    楊正午走後,孫福還沒進來,羅鴻先進來了。那夜的事,隻有羅鴻羅鵠知道一清二楚,羅鴻道:“陛下,臣覺得楊大人說得對啊,當初我們進洮渚城的時候,陛下不也想著不管皇後心裏怎麽想,都把皇後搶來占為已有。女人嘛,你得了她的身子,她的心自然就給你了。陛下又何必介意那麽多。”
    蕭允晏忽然瞪了他一眼,“你竟敢偷聽朕說話?”
    羅鴻忽然撲通跪地:“陛下,這事唯有臣跟羅鵠一清二楚,我們根本就不需要偷聽啊。臣守在外麵,就是擔心被有心之人偷聽了去。哎!臣想來想去,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臣當初要是不著皇後的道,就沒後來的這些事兒了。”
    蕭允晏生怕隔牆有耳,趕緊製止他,“還說,朕說了此事要吞到肚子裏。”
    “是是是,再不說了。”
    “楊老大人有沒有找過你們旁敲側擊?”
    “何止啊,幾位楊大人,還有呂相,甚至連楊鶴跟洛大人都跟我和羅鵠套過近乎。不過陛下放下,我們嘴巴嚴著呢。”
    “朕倒是放心羅鵠,你呀,切記酒後誤事。”
    “是,臣謹記。”
    蕭允晏又道:“齊越的事還是一無所獲嗎?”
    “一點眉目都沒有。奇怪了,齊越這事當真是怪異,按說齊越一直跟著皇後,受恩於皇後,臣實在想不出他為何要害皇後?”
    “此事還是必須繼續查,隻要抓出那個真正致齊越於死地的,那就不難找出幕後主使了。”
    “是。”羅鴻出去後,蕭允晏又重新開始批複那些還沒批複的奏折,可是那些字他是怎麽也看不進去,用手支立著腦袋想醒一醒神。此時孫福剛進來,見他看上去有些焦躁,便勸慰:“陛下,夜也深了,要不還是明日再看吧。”
    蕭允晏終於放下手中的奏折,起了身來。孫福問:“陛下今夜是否還是睡在萬華殿?”
    “朕出去走走吧,你們都不用跟來。”
    “是。”
    ******
    甘露宮的宮門還開著,燈火還亮著,赫連漪似乎在想什麽事,想著想著還在邊上寫下幾個名字來,其中一個名字還是洛子宸的三叔。沈留香看得奇怪,赫連漪已很久不問政事了,不知道她這是想做什麽,忍不住問:“皇後,這是打算做什麽呢?”
    “郡主們的學業荒廢很久了,想著給她們挑幾個合適的老師。”
    沈留香終於明白,“怪不得,我看這裏還有洛公子的三叔呢。”
    “那位洛先生不好仕途,風骨清俊,才情跟呂相有得一比,倒真是最合適的人選。”
    “那皇後明日還要去找陛下讓他下旨,不如先早點歇了吧,明日妃嬪們來請安,還得早起呢。”
    “留香,你先去睡吧,留下培墨在這裏就好。本宮再看會書。”
    “那還是奴婢陪你吧,反正奴婢也睡不著。”
    兩人正說著,卻見劉榮進來,悄聲對赫連漪道:“皇後,陛下獨自在宮外流連了很久,要不要——請他進來?”
    赫連漪正拿起一本書,聽劉榮這麽說,忽然停頓住,但很快,她就冷冷地道:“本宮困了,關宮門熄燈吧。”
    “呃,皇後……”
    “還不快去。”
    劉榮還是不甘心,“皇後,其實陛下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了,老奴前幾日也無意中看到陛下一個人深更半夜在甘露宮外徘徊。要不還是……”
    赫連漪心裏的委屈悲怨在一瞬間決堤而出,但她不想讓自己一次次地生出希望,又一次次地失望,見劉榮還在勸說,紅著眼眶鐵青著臉又再下令:“關宮門。”
    “是。”劉榮無奈,隻得照做。
    “留香,你也去歇著吧,本宮要睡了。”
    “是。”說罷,沈留香也出了內室。
    殿外,當蕭允晏看到甘露宮的大門已經關上,燈火已漸次熄滅時,卻更肆無忌憚地望向赫連漪寢室的方向。楊正午的話、羅鴻的話他都不是沒有想過,可事到臨頭他還是做不到,隻因他所要的所求的從來都是她的真心。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赫連漪退散了內寢裏的所有人,自己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咬著被子哭泣。哭著哭著,她終於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顧地大哭出聲。哭了很久後,心緒終於有所平複。此時,門被輕輕推開,黑夜裏,沈留香又進了來,緊緊攬住痛哭失聲的赫連漪。
    “留香,你怎麽還在?”
    沈留香柔聲道:“還在呢,奴婢也是這麽過來的,怎麽會不懂,怎麽會不知道。”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每晚都睡不著,時時盼著他,刻刻想著他,可他,寧願在別人房裏過夜也不肯來我這裏?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哪怕麵對沈留香,赫連漪也不會輕易吐露自己的心裏話,如今在這樣的情境之下,她把心底的怨氣一撒而出,沈留香知道能解她心結的也隻能是蕭允晏,隻得婉言相勸:“陛下人還在外麵呢,皇後如若因為這事而心裏不痛快,不如跟陛下坦誠相對。要不,奴婢去請陛下來,皇後把這些話親自當麵問問?”
    赫連漪又失聲痛哭起來,心裏的恨意又再次湧上心頭,委屈得像個孩童,“我不想看到他,我不想看到他。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柳美人的笑,就像是插進我心裏的刀。”
    “好好好,不去不去。”
    又哭了一會,沈留香擦了擦她臉上的淚痕,柔聲哄著她:“不能再哭了,不然明日一早眼睛腫起來會消不下去,到時又會被柳美人她們看出來。奴婢去拿涼水給皇後敷一下。”
    ******
    蕭允晏還朝著赫連漪的宮門相望,隻見羅鴻匆匆跑來,見蕭允晏果然在這裏,心裏為自己的料事如神而得意。
    走進一看,見甘露宮漆黑一片,道:“喲,皇後這麽早就睡了。陛下,要麽臣去敲敲門。”
    “不用了。”蕭允晏應著聲,故作不在意地要轉身折返而去。
    羅鴻卻攔住他,“咳,陛下,咱能不能就不要再介意皇後當初是被誰授意的。陛下隻要進了這道門,讓這事過去不就行了?”
    蕭允晏默不作聲,羅鴻知道他心裏就是介意。是的,蕭允晏就是介意:介意赫連漪接近他是為了複國;介意他們的重歸於好是公孫治和苻大勝的授意;介意她在唐嘞那夜肯讓自己親近她,隻不過是想懷上他的孩子,將來能用孩子來拿捏自己。一切都是算計,他介意他們之間在那些最親密忘我的時候居然都充滿著算計。
    羅鴻見勸說未果,隻得又另想辦法,“那算了,如果陛下還是無法釋懷,那也有辦法,找個比皇後更能入陛下心的女人,陛下心裏不在意皇後了,那也許就什麽芥蒂都沒了。”
    “行了,朕現在的心思都在大梁。京城這裏有羅鵠在就行,你明日就去軍中好好督促練兵。”說罷,就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