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淪陷的！
    “這是電視機，亻……小可愛。”楚狐鄙視地看著他。
    “你這家夥！果然失憶是裝的吧？不和你說話了。”穀冽溪惱羞成怒。
    又走了四分鍾。
    “到你家了，喏。”穀冽溪努努嘴。
    房子不高，四五層樓，聯排房子，四四方方。
    門牌號乘州，小州市，小市鎮，小鎮村，小村街23號。
    “再見，還是……進來玩會兒？”
    “下次吧。明天見。”
    穀冽溪一路捏著的紅色緞帶，沒有係起。此刻，他將緞帶塞進背包，並從中拿出鑰匙，走進了隔壁那棟房子。門牌號24號。
    ——原來還是鄰居。
    楚狐下意識伸手想翻一翻兜，結果摸了個空，裙子沒有兜。
    在包裏翻了翻，果然找到兩枚鑰匙。用小巧的金屬掛環連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封存紙片的小塑料牌。紙片一麵是揮斥方遒的“乘州針葉林道”幾個大字，另一麵是對著道校門口的航拍圖。
    ——兩個鑰匙，大門和房間……不妙的感覺，希望不是租來的房子，或是租來的單個房間。
    開門。
    飯菜香氣、鐵鍋滋滋作響的聲音、油煙機鼓動聲，從廚房傳來。
    這激活了楚狐的記憶，關於家人的朦朧的印象浮現。
    是楚父在煮菜。他的名字未知，有一份普通、不繁忙的工作，可以早點回家煮晚飯。
    楚狐腳後跟互相一磕，再把鞋子輕輕甩下，擺好。
    ——樓梯口鞋子不多，從款式、大小來看，大概屬於不同的四精靈，父、母、幼年小孩、自己。看來，這一棟房子應該是屬於自己家。投胎不錯。
    他看了看腳上的白色棉襪，輕薄透氣，不緊不鬆，沒有破洞，沒有汗漬，沒有臭味。腳底板也很幹淨，棉襪如同新的一般。
    楚狐換上夏季拖鞋，走一小段樓梯，來到廚房，準備吃晚飯。
    煤氣灶台前，楚父穿著圍裙。
    不知是因為精靈的種族，還是保養有度，這位精靈臉上還沒皺紋，身姿纖細窈窕，別有風韻。
    在爐火、油煙、天氣的炎熱協力作用下，他額頭掛滿了密密的汗珠。
    ——沒有化妝呢。衣服以黑、藍、白為主，不像常服，更像是工作服，但稍顯幹淨。看起來不是都市麗人、家庭主婦的設定，應該是輕工業或服務業的普通勞動者？
    此刻，楚父肩頭夾著手機，有條不紊地把剛炒好的菜倒入盤中。
    “喂，菌老師我先掛了啊，楚狐回來了。”
    “嗯嗯，嚴重性，知道知道，不過你都帶他去醫院檢查了，不是什麽都沒檢查出來嘛。勞您破費了，錢我一定打給您……哎呀，不行，一定得給……這可不能客氣……”
    “嗯，菌老師再見，我會好好教訓他的。”
    “哦，教育，好的，不是教訓，我說錯了，是教育。”
    楚父掛掉電話，一扭頭，盯著楚狐，笑得溫柔“聽說你在道校吃螞蟻了？菌老師說，你說話正常，看來舌頭沒被螞蟻咬到啊，應該吃的數量少了吧……”
    楚狐噗呲一笑“不是食蟻，是失憶！就是，記憶消失啦，精靈不認識啦，功課忘光了，回家的路也是。不過我還依稀記得你，爸爸。”
    楚父手裏端著的菜險些落到了地上。
    還好楚狐早有先見之明，提前接過了盤子。穩穩當當，湯汁一滴沒撒。
    他背過身去，沉默良久才開口“唉，怪不得……隻看見……你一個精靈，沒……沒看見楚理。”
    楚狐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別哭啦，楚理是誰啊？好像有點耳熟。”
    “你妹妹。她在藻海道……讀三年級，需要家長接……你每天……放學後，都，都要去……去接她的。”
    “哎呀，那我們走吧，快把臉擦一擦，沒什麽好哭的。”
    楚狐的無所謂，反而令他淚流不止。
    由於沒有刻意掩飾哭腔，他說話一下子順了起來。
    “菌老師和我說了，陪你去看了醫院，什麽也沒檢查出來，我當時隻覺得大驚小怪……但恐怕，現代醫學沒法查明病狀，更別說治療……萬一以後再失憶呢……就算隻發作這一次，可考試這麽近，怎麽辦呢？”
    “你還小……不明白考不上草原道的後果。”
    “如果比我的學曆都低，能找的正經工作幾乎沒有，少數的那幾個不是端盤子洗碗，就是進廠。要麽錢少又不穩定，要麽又苦又累錢也不多。”
    “更沒有前途的是，這些職業能接觸到的雌精靈，層次低。你想嫁個好精靈家，難上加難。哪戶良家會讓孩子娶一個招侍？除非是仗著姿色做偏房。”
    “但這根本沒前途，因為沒有精靈會相信你——連草原道都考不上的精靈——能把孩子養的優秀。”
    “於是，帶有你基因的蛋會交由主父孵育，這看似輕鬆，但孩子也作了嫁衣。沒有培育孩子，哪怕是不成器的孩子，待到你色衰愛馳，就是淪為卑微仆役之時。”
    “除非，你的婚姻有我這麽好，能找到一個優秀的平民雌精靈。”
    “我實在是不想讓你和我一樣，弄得滿手是繭，但又沒有法子給你安排有前途的工作……”
    楚狐連課本都沒翻開過，無知卻依然無畏
    “那我趕緊學，然後考上草原道不就得了？別再說婚嫁什麽的了……不過，我怎麽覺得你是在炫耀自己的婚姻？我們趕緊走吧，楚理估計等久了，別的小朋友都回家了，就剩她一個。走快點，也許能在菜冷掉之前回來呢。”
    楚父拿起帶著按鍵的手機“不用，今天讓你老媽去接好了。我給她打個電話。如果你真的有決心從頭開始學，就抓緊每一分每一秒。”
    ——不錯的言傳身教。對後代的教育，同時也是傳承教育的經驗……必須要好好學習！不然，自己很快就會嫁作精靈夫，用得上這些經驗了。
    楚狐微笑點頭，打開飯桌旁的電燈開關，屋內一亮。
    他的手指在飯桌上輕輕滑過。
    擦得很幹淨，沒有油漬或灰塵。
    楚狐放心地把字典放在了桌上，從第一頁開始翻，慢慢品讀。
    楚父眼角一抽。
    他覺得，還是趁早給孩子找個良家嫁了吧。不然進社會後，和同樣考不上草原道的小混蛋自由戀愛，甚至私定終身，那時就難安排了。
    對，從明天開始就動手，四處打聽，盡早張羅。
    與此同時。
    小鎮村藻海道，門口。
    楚理肚子發出一聲悲鳴，但她一點也不覺得餓。
    因為，肚子全被氣填飽了！一個個被家長接走的同道，都對她做鬼臉、吐舌頭。
    天色漸暗。風吹過走廊的窗戶，發出淒涼的聲音。
    就剩自己和另一個同道，還沒有精靈來接。
    哥哥到底去了哪裏？比平常的接送時間，足足晚了二十多分鍾了。
    她把臉擠在欄杆上，望眼欲穿，卻見不到那道窈窕的身影。
    楚理一臉哀愁。
    該不會是……自己被忘了、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