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淪陷的！
    楚狐快步走到穀冽溪身後，用好友的身體擋住視線。
    “可我想不起來如何快速攀爬，隻能爬這麽慢。教教我嘛，拜托了。”楚狐忍辱負重，用卑微的姿態哀求。
    “把手套給我。我熱身之後，就示範給你，好好記住。”
    半分鍾後，穀冽溪就位。
    他蹲下身，一手虛搭攀爬的支點，一手掩在計時按鈕上。
    按下計時按鈕的同時，肢體一齊發力，蓄勢待發的身體如離弦之箭，激射而出，直接到了攀爬牆中段。
    而後，四肢在支點、牆壁上輕點，他像是獵食蜘蛛一般躥動、騰躍，以目不暇接的鬼魅速度，轉瞬就攀至頂端。
    他拍下第一個按鈕，又迅速用雙手頂住按鈕旁的支點，推動身體向下墜落，一路險之又險地避開牆上凸起的支點，順利降落。
    落地的瞬間，簡簡單單地小幅度屈膝，就穩穩著陸。
    之後，就是重複上述步驟。
    穀冽溪隻用了五秒出頭，就按完了三次按鈕，拿到了十分。
    “呼，看到了嗎？照著練。哈啊，哈。”穀冽溪吐氣如蘭，抬手梳理劉海與鬢角，並甩了甩馬尾，發繩上的玻璃珠碰撞聲清脆無比。“健康的精靈，一般，一般都能，拿到體育的滿分。”
    穀冽溪甚至連汗都沒來得及出，隻是臉有些潮紅，發出微弱的喘氣聲罷了。
    楚狐心中感歎“這就是精靈的體質嗎？簡直就是獵豹……不，比獵豹還強，身體明明輕盈而纖細，卻能爆發如此強大的力量……是要狩獵異形嗎？這難道是什麽鐵血戰士種族，身體的自然強度也太誇張了吧。老芋的力量會有多強……不對，世界不同，實際沒有可比性，說不定是精靈世界的重力較弱、肌肉纖維成分不同呢？”
    楚狐說道“我記住了，接下來教我其他兩項吧。一次性教完，再讓我自己慢慢練習。總不能一直把你捆在身邊，那我就太自私啦，你也需要練習的。”
    “不用你擔心，我基本能拿滿分。”穀冽溪輕哼一聲，揚起下巴，白皙的脖子顯得更加修長。“這兩節課專門當你的教練……也，也不是不行。”
    楚狐不吐不快，湊到他耳旁小聲道“哥，你扭捏做作這一塊也是滿分。後邊那肥宅，眼睛都直了。”
    “嘖！惡心……我們去樹躍區。”穀冽溪打了一個寒顫，馬尾抖了三抖，“還有，你不準這樣說我，明明我才沒有做作！”
    ……
    攀爬區冷冷清清，但樹躍區與蕩藤區的精靈很多，也許是這兩項比較輕鬆、有趣。
    樹躍，就是在高空架設的粗細、長短、形狀、光滑程度各異的鋼鐵“枝椏”做成的一圈鋼鐵跑道上跑跑跳跳。
    有些枝椏太細，精靈躍到其上時，還會劇烈晃動、大幅度彎曲，仿佛下一刻就會斷裂，令楚狐膽戰心驚。
    大多枝椏距離地麵有三四米。相鄰兩根枝椏的距離也不一，遠的長達三米，近的甚至交疊在一起。
    這項目考驗精靈的平衡性、觀察能力與隨機應變能力。
    在樹躍區的大多精靈們並未全力騰躍，大概是在散步、休息——她們腳底輕點“樹梢”，或是腿彎鉤住樹梢，甚至是躺在枝頭。
    雄精靈們三三兩兩地分布，互相說著悄悄話，偶爾輕盈一躍，一齊蹦到另一根“枝椏”上，為快速移動的同道讓路。
    穀冽溪伸手，把楚狐拉上樹躍區的入口平台。
    “這就是很簡單的精靈跑步項目，多練練就行，沒什麽好說的。走路你總會吧？”
    入口平台沒有欄杆防護，與大多數枝椏同高，距離地麵約有兩層樓。楚狐光是一瞥遙遠的地麵，腿都有些發軟。
    “走路而已，哈，哈……應該吧……”
    “那跟我走兩步？”穀冽溪微微壓低身體，仿佛隨時都可能彈射暴起，衝向數米外的枝椏。
    楚狐不敢把軀幹探出平台，隻是伸出左腳，慢慢靠近最近的枝椏——足足有半米之遠。
    他小心落腳，但腳下震顫不定。
    為了模仿自然樹木的樹枝，鋼鐵枝椏特意具有相當的彈性。再加上楚狐的腿腳因恐懼而顫抖，更是令腳下如怒濤般起伏。
    “太晃了，不行……等它不動了我再試試……”
    楚狐剛想收回左腳，穀冽溪卻輕輕一蹦，落在了他踩著的樹枝上。
    劇烈的晃動傳導至楚狐身上，險些令他腿軟，墜落。
    楚狐雙手下意識亂揮，但沒有欄杆供他穩定身形。
    “來吧。”穀冽溪把雙手掌心攤開，伸到楚狐麵前。同時，穀冽溪的腳尖輕點細細的鋼鐵枝椏，身體隨它的起伏而輕輕躍動，像是格鬥中的彈跳步。
    “這麽高，你能不能別跳了。”楚狐握住手，內心稍安，但死活不肯向前邁步“我有點恐高……”
    “我隻聽說過沙漠精靈或洞穴精靈會天然恐高，可你是森林精靈啊。如果你恐高，說明本能退化了，體育課就是為了避免這種事。”
    “這高度會摔死精靈嗎？”
    穀冽溪收回一隻手，遮住嘴巴，打了個小巧的哈欠“不清楚哎，大家都能安穩著地，沒見過誰在這種高度摔過。但我猜，死倒不至於，頂多骨折吧……除非脖子著地。”
    “那等我學會如何落地，再試試吧。你講完樹躍的考試規定，我們就去蕩藤區，好不好？”
    “嗬，隨你。那聽好了，我就講一次……”
    三分鍾後，兩精靈站在另一處高空平台上。
    蕩藤區位於體育館中心。兩個長方形的平台入口，夾著一大塊藤條區域。
    楚狐眼前是無數垂落的粗大藤條，莫名有些恐怖。如果把體育館當作沉睡的古神，那這些藤條就是它的剛毛或者觸須。
    藤條足有楚狐腕口粗細，異常堅韌，規格統一，絕對是某種合成的工業繩子。雖能小幅度彎曲，卻無法打結。
    “可惜不能當絞索呢。”楚狐心裏莫名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繩子數量較多，相鄰距離甚遠。因此，蕩藤區占地極大。如果把體育館比作人類的操場，那樹躍區就相當於一條四百米環形跑道，而蕩藤區約等於跑道包裹的中心草坪區域。
    當然，蕩藤區也繼承了一貫的精靈風格——沒有防護，藤條最低處離地麵也有兩層樓高。
    很快，穀冽溪將全部內容講解完畢。
    楚狐始終都在逃避的實戰，不可避免地到來了。
    他死死抓抱住藤條，站在平台中央上，不斷深呼吸，嘴中反複念著“要開始了……我要起跑了……”
    饒是穀冽溪這樣重視形象的精靈，也用死魚眼看著他
    “喂，要不要我推你一把？你都準備多久了！蕩藤算是最安全的了，隻要你換藤的時候不來花哨的，絕對不會掉下去的。抓住繩子蕩來蕩去而已，和蕩秋千有什麽不一樣？你看，大家都玩得很開心，這一點也不可怕。”
    “別催，我就要開始了……”楚狐再度後退兩步，像是為起跑留出空間，又像是避免穀冽溪把自己推下去。
    下一刻，楚狐腿軟無力地“跑”起來，雙腳離開堅實的平台，把全身重量交給了藤條。
    他有些慌亂，手腳笨拙，但沒有嚴重失誤，成功抓住了下一根藤條。
    楚狐同時摟住兩根繩子，換藤較慢，損失了少許速度，但也算成功。
    他不斷蕩向終點。
    “什麽嘛，我不愧是精靈。”
    “太簡單了，根本不可能摔下去。”
    還沒過半場，楚狐心中已經開始慶祝了。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由於初始幾次換藤過慢，後續換藤不夠流暢，他的速度不斷損失，最終，他竟然夠不到下一根藤條了。
    前麵夠不著，後麵回不去，藤條的擺動角度越來越小。
    楚狐努力掙紮，卻隻是徒勞，如一條擱淺的魚。緊抱的藤條隻是微微地打著旋，根本擺不動，最終逐漸趨於穩定。
    楚狐低頭，地麵離自己有五六米，即使自己滑到藤條底部，依然是在四五米的高空。
    他卡在半空了！
    楚狐的手臂突然有些酸軟，嚇得他趕緊夾住藤條。
    雄精靈為了避免身體過於硬朗，大多“疏於鍛煉”，楚狐的身體也是如此。他能感受到力量不斷減弱，自己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動起來啊。不對，你要這樣，這樣啊這樣。”穀冽溪雙手靠在嘴邊，攏成喇叭狀，遙遙指揮。
    一點用都沒有。半分鍾過去了，楚狐還掛在半空。
    幾個精靈同道注意到了楚狐，她們開始看戲。
    “救，救一下！別隻是看著。”楚狐還是放棄了掙紮，選擇了呼救。
    “跳！”穀冽溪一指地麵。
    旁邊看戲的同道們七嘴八舌。
    “對，跳下去，大家都行的，不要因為失憶而畏懼。”
    “用危機喚醒本能。電視劇都是這樣的！”
    “不對，我覺得不對，有沒有這種可能，楚狐是在投懷送抱？他是裝的！”
    “哎，有道理，哪位壯士敢上前，抱得美精靈還？”
    “一群慫貨，隻會動嘴皮子。哼，真正的雌精靈，會選擇立刻行動。都讓開！”
    “大壯別裝了，你不也小胳膊小腿的，哪有力氣帶著精靈蕩藤！？你們平時都能單手換藤的？”
    “老芋，快過來，這裏有突發情況。”
    “我想到了，快去請肥姐姐，速來給美少年當墊子。”
    “不會被砸死嗎？”
    “她死也是笑著死的。”
    “報！胖子似乎不肯被砸死。”
    “砸死怎麽了，這可是和美少年貼貼！她一輩子能有幾次？再探再報。”
    ……
    “不能跳下去的。”楚狐決然搖頭。
    如果摔傷了，甚至是傷筋動骨，那體育考試三十分肯定沒了。
    本來就是地獄難度的考試，不能再火上澆油了。
    絕對不能受傷。
    “穀冽溪，能不能你接我回去？！或者有沒有正常的緩衝墊？”
    穀冽溪隔得遠遠的，拍打了兩下自己纖細的手臂，又攤了攤手，表示兩者皆無。
    楚狐打量著乾同道們，一時很難決定求助於哪位——她們大多流汗了，楚狐有些嫌棄。還有些渾身髒兮兮的，似乎在地上打過滾。最邋遢的那幾個，不知道多久沒洗頭了，頭發油得發亮。
    這時，老芋到了。
    她一撐手便翻上平台，撓了撓濃密的腋毛，滿是皺紋的臉上掛起笑容
    “嘿嘿嘿，情況我都了解了，同道們還是沒這個實力啊，美少年還得我來拯救。”
    老芋張開雙臂，稍一用力，渾身筋骨便劈裏啪啦作響，身前隆起肌肉山巒。
    “小崽子們，都注意了，不準嘲笑他恐高噢。我聽說這位同道失憶了。”
    “大家是從小開始，循序漸進地鍛煉，一步步適應越來越危險的高度。要是在我們七十多歲進入藻海道的時候，一上來就是這種高度，我們也難免恐高。”
    “別慌啊，這位坤同道，你會很安全的。有老芋寬闊堅挺的臂膀在，不用擔心！”
    “但我要提前說明，救援之際的一切接觸，都是必要。不管我有意或是無意，這是無法避免的事。”
    “可別救你下來之後，你還汙蔑我！”
    “唉，但就算名譽可能受損，我也不得不來拯救你。為了大義，我隻能不顧其他同道怎麽看我了，嘿嘿嘿……”
    楚狐隻覺得手臂越來越無力，他險些往下滑落“我知道了，不會怪你的，你倒是快點啊。”
    可老芋的免責聲明遲遲不肯結束。
    “還有些注意事項沒說完呢，你還能抓住繩子吧？再等一等，很快的。”
    “等下記住，不要抗拒或掙紮，千萬要牢牢抓緊。”
    “帶精靈蕩藤，可是很危險的，我要一隻手帶精靈，一隻手抓藤條。亂動會害了救援者與被救者的，這你應該知道。乖乖的就可以了……”
    她又說了一大通話。
    “……總之，手腳用上一切力氣，一定一定要抓緊我，不要摔下去了。”
    許多雌精靈都羨慕而嫉妒地看著老芋，互相小聲嘀咕。
    “美少年不得不抱住自己，而且還有吊橋效應……嘶，怎麽不是我來呢！”
    “別以己度精靈了，老芋都六百大幾了，不像我們一樣年輕。”
    “也不見得，你看她一身肌肉。據說鍛煉會促進激素……”
    ……
    半空中，楚狐的喉結因畏懼而聳動。
    “咕。”
    “怎麽有種圖窮匕見的感覺。”
    楚狐內心搖擺不定。
    “算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要直麵臭烘烘的腋毛，嘔……我也要忍。”
    “我必須拿到三十分，反複練習，指不定還會卡半空多少次呢，這可能不是最後一次被救。”
    “最重要的是，不能摔傷，不能摔傷，不能摔傷。”
    ……
    肥宅坐在樹躍區的一根粗大的樹梢上，遙望著這一切。
    她為了不被穀冽溪注意到，刻意沒有從樹躍區跟到蕩藤區，隻能遠遠觀察楚狐。
    此刻，她眉頭打結，輕輕咬著胖乎乎的手指。
    “該死。”
    “這和昨天瘦子和大壯的本就無可能成功的嚐試，完全不是一碼事。”
    “要是楚狐和我以外的非親屬乾者抱過……就失去了收入水晶宮的價值。”
    “而且，我辛苦想的話，也派不上用場了。”
    “這可不行。”
    “緊急情況緊急處理，先不管昨天寫的命題，把今天能力次數用在這上麵，試著阻止老芋。”
    “最簡單，最實際的，最有可能實現的……快想……”
    “邏輯鏈條，對以下想法做出判斷楚狐會因為虛弱、恐懼而無力抓緊繩子，並且，因為他對老芋的嫌惡與恐懼，他將拒絕被老芋碰到。出於以上兩種原因，他會自願或被迫跌落，老芋無法與楚狐接觸。”
    一念起，鎖鏈隨之具現。
    那是隻存在於概念中的無形鎖鏈，它會對現實的走向施加牽引力，確保結果發生。
    肥宅臉上的焦急一掃而空。
    “成功了。次數沒有消耗，我果然聰明。”
    至於失憶的楚狐會不會因為跌落而受傷？嘿嘿，受傷了才更好展現關懷啊！
    而且，肥宅還有更進一步的考慮。如果楚狐失去這三十分，那就算找回記憶，也很難考上草原道。到時候，婚嫁不久順勢成了嗎？
    想到這，她下定決心，在心底念出第二段話
    “楚狐因為失憶與恐懼，無法想起如何安全落地，因此，他會受傷。邏輯鏈條，發動吧！”
    第二節無形鎖鏈，鑄造成型，緊扣第一節鎖鏈。
    它們將駕馭楚狐的命運，它們將引導現實的流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