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全都怪你,不然怪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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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狐聳聳肩,跑下樓。
    最終,他把羽毛別在了口袋的縫線上。
    上來後,楚狐領了手套,被分配到一個工位上。
    第一次打工很新奇,但熱情迅速消退,隻剩下困倦。
    工作,隻是拿著鑷子裝東西。
    經過流水線劃分工序後,每個精靈隻有一兩個步驟,使得安裝工作完全淪為簡單的重複勞動,任何一個正常精靈都能勝任。
    沒有任何樂趣,沒有任何成長,這是一個用時間、生命換取廉價報酬的枯燥工作。
    車間裏的無數精靈神情麻木,比起運轉的傳送帶更像機械死物。
    楚狐打了個哈欠,又舔了舔幹燥的嘴角。
    剛剛頂著大太陽走了二十多分鍾,他渾身是汗,又累又渴。進了恒溫車間後,冷氣吹得他微微發顫。
    這麽大的工廠,都有空調,那也一定有飲水機。
    “飲水機在哪?”楚狐問身側的雄精靈工友。
    這位雄精靈似乎二百來歲,相貌平平,穿著樸素,下巴稍顯圓潤,臉上有零零散散的痘痕。
    工友置若不聞。
    難道是嘈雜的環境改變了他的聽覺?還是麻木到了對外界近乎沒有知覺的地步?
    楚狐隻好說得響亮一些:“你好?喂喂喂?你~好——聽得到嗎?飲水機在哪?”
    工友終於聽到了,卻不回答,隻是憐憫地瞥了楚狐一眼,同時,嘴角露出有氣無力的笑。
    “操!不準說話。”走過來一個穿深藍色製服、掛著工牌的雌精靈。
    工牌上的職位,名為“線長”。顧名思義,她應該是這條流水線的監工與管理者。
    “臨時工就是麻煩……你,給我出來。”線長用手虛指著楚狐。
    “來了。”楚狐站到她麵前,雙眼直視她。
    線長有些吃驚。既是因為楚狐的美貌,也是因為楚狐竟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畏懼。
    “誰允許你說話的?扣五十。叫什麽名字。”線長抄出小筆記本,提筆欲寫。
    “扣錢?!我隻是問問哪裏有水喝,也沒有妨礙工作啊!太霸道了!”
    “你敢和法律說霸道嗎?廠子的規矩也一樣。你在這裏幹活,就要接受工廠的統治,也就必須服從這裏的管理。接受不了,那你別幹啊,反正有的是精靈幹。”
    楚狐胸中積鬱難抒:“我下午才來的,幹滿半天工資也才四五十……我不幹了,氣死了。”
    “小甘啊,怎麽回事?”
    慵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楚狐回頭一看,是一位正裝革履、眉清目秀的雌精靈青年。
    棕色正裝外套隻在平整的小腹扣了一排紐扣,白襯衣包裹的崔巍在正裝環襯下,如攻城錘一般,極具視覺衝擊力。
    “柳經理。”線長點頭哈腰,“這個臨時工上班說話,我正在教訓呢。”
    “哎,我怎麽和你們說的?”
    “管理要嚴格落實,每周都要完成懲罰指標。因為勞動者隻是需要裁減的成本,不要把她們當精靈看——”
    “一派胡言!我說的話你聽到狗腦子裏去了!”柳經理怒瞪。“我一直和你們說,要講情麵,要有精靈關懷。管理不是盲目懲罰,懲罰隻是手段而非目的。”
    線長連連稱是。
    柳經理倍感欣慰,伸手拍了拍楚狐的肩:“好了,沒事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楚狐。對了,你叫什麽?”
    “嗬嗬嗬,問我名字,有意思。我是柳天槍。”
    ——柳天槍……應該是柳天衝同母異父的姐姐。也就是說,這家工廠是柳家的產業咯。
    “對了,你知道飲水機在哪嗎?柳天槍。”
    “怎麽說話呢?要叫柳經理。”
    線長的諂媚,卻意外招致柳天槍的不滿。
    “行了,小甘,別老搞這些形式。楚狐,跟我來。”
    廠區好大,楚狐跟著柳天衝,走了足足一分鍾,才來到水房。
    還好水房有一次性杯,楚狐免於用手掬水喝的窘境。
    柳天槍似乎無所事事的樣子,帶完路也不走。
    “楚狐啊,你這麽漂亮,為什麽要進廠呢?文職比較適合你。”
    “噸噸噸……”楚狐喝完一杯溫水後,抹了抹嘴角,“但是我沒學曆啊,文職最低都要草原道畢業。”
    “沒事,你來我辦公室,給我幹。學曆無關緊要,我看得出來,你性格不錯,不怕苦,不嫌棄工作,肯定能做出一番事業的。車間並不適合你,那裏有很多粗魯的事……”
    如果楚狐沒有從不鏽鋼水龍頭的反射中,發現柳天槍的灼熱視線一直在自己大腿徘徊,那他隻能懷疑柳天槍的動機不純。
    “謝謝,不過免了。噸噸噸……嗝~我要回去工作了。再見,柳天槍。”
    “嗬嗬嗬,那就再見啦,楚狐。”她抱胸而立,笑容明媚,與車間精靈的精神麵貌全然不同。
    沒有手機,沒有手表,沒有壁掛時鍾,工作時間仿佛永遠也看不到頭,卻又一眨眼就過了。
    終於下班了。楚狐長鬆一口氣。
    礙於這家工廠的諸多規定,工友們仍舊不準大聲交談,最多低語。
    成百上千道低語聲在偌大的車間內回蕩,混雜後隻有嗡嗡聲,像極了煩心的蒼蠅叫。
    這種蒼蠅,是不能被驅趕的。
    因為,這是蠅營狗苟的生活,所發出的壓抑聲音。
    車間有很多個出口,大家下班必須排隊離開,不能亂走。楚狐所在的流水線,從第八號出口離開。
    其他隊列行進有快有慢,但楚狐所在的隊列行進極其緩慢。
    待到靠近門口後,他才知道原因。
    原來,楚狐所在的隊列,是日結臨時工的專屬隊列。
    這條隊列的每個精靈出門前,都要把渾身口袋翻開,給監工們展示,以表明自己沒有拿車間的裝配產品。
    做完這番流程,她們才能如流水線上的產品一般往前流動,領取今日的工資。
    楚狐倍感屈辱。
    普通精靈,在她們眼裏,就是潛在的賊嗎?!
    這家大工廠太可惡了,把勞動者當機器使用,不給一點尊重。楚狐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進廠打工了。
    “快掏出來!他爸的到你了,發什麽呆?你怎麽老是不在線。”主管站在門口,催促楚狐。
    楚狐的背帶褲隻有肚皮上有一個又大又深的口袋。
    但是,這個口袋翻不出來。
    “哦?沒法翻出來?”主管曖昧一笑,搓了搓手:“那隻能伸手檢查~檢查~了。”
    楚狐憤憤,道:“哪有這樣的道理,你這是欺負精靈!”
    隻需主管一個眼神,線長就心領神會。
    她一把揪住楚狐的頭發,隨即輕車熟路地握緊拳頭,楚狐的頭皮也為之繃緊。
    如果楚狐膽敢掙紮,他的大把頭發,乃至整塊頭皮都會被扯掉。
    對於雄精靈而言,這是不可接受的容貌損失。往常她隻要這麽做了,都能輕易壓製雄精靈的反抗。
    “【鬆手】!”楚狐咬牙切齒。
    敕令全數轉化為力量,看似柔弱的小手如同鐵鉗一般,在線長的手腕上箍出道道紅印。
    “鬆開了……鬆開啊!”線長喉嚨哢哢作響,“骨,骨頭……要裂開了,你鬆開啊!”
    楚狐當然會鬆開,要是弄骨裂了,還要賠錢呢。
    不過,不是現在。
    他冷眼看向主管,無聲逼問。
    主管笑了笑,兩手一攤:
    “不好意思。”
    “不讓檢查,就是你心裏有鬼,你更別想出去了。”
    “你力氣比這個廢物大,又有什麽用?我們有的是保安。”
    “對了,剛剛你說我欺負精靈,是吧?”
    “沒錯,我就是欺負精靈。”
    “知道為什麽欺負你這樣的精靈嗎?”
    “因為你們是失敗者,你們一輩子都隻能處於這個階級。你們也配叫做精靈?你們就是腳下的石磚!隻要是個精靈,都可以踩上一腳!”
    “有些精靈不踩你們,隻是她們教養好,但不代表你和她們是同類。”
    “知道為什麽邊上這些打工仔都不說話嗎?”
    “因為她們認輸了,她們認命了。”
    “不要怪我欺負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你為什麽不好好學習,你為什麽找不到好的工作,最後成不了精靈之上的精靈呢?”
    “對了,差點忘了你是個漂亮的雄精靈,你還多一條路——你為什麽找不到好妻子,無法通過婚姻實現階級躍升呢?”
    “這全都怪你自己啊!曾經有機會在你麵前,你放棄了!”
    “原本你和柳經理離開的時候,我們還擔心你會給柳經理吹枕邊風,但現在?”
    “哈哈哈哈,我就是欺負你這種無依無靠的垃圾精靈!怎麽著?!”
    “告訴你,今天不讓我們檢~查~滿~意~了,你別想走出去。”
    線長捂著腫脹的手腕,陰笑道:“嘿嘿嘿,你小子力氣很大嘛,等下看看你力氣大不大。哎呀,誰讓你沒有和柳——”
    “哈!”楚狐忽然拍掌:
    “這是你們幫柳天槍安排的戲碼是吧?你們扮演壞蛋,或說本色出演,向我施加各種不公、委屈……”
    “但隻要我委身於柳天槍,就能搖身一變,不僅融入壓迫的體係,還能成為比你們更高級的壓迫者!”
    “我可以狠狠地教訓你們一頓,甚至能‘開除’你們,得報大仇。但柳天槍私下說不定要補償你們……”
    “最終結果,是我出了氣,你們得了利,柳天槍有了我。”
    “哈哈哈哈,可謂三贏!”
    “但是,你們的暗示太明顯了吧?生怕我聽不懂一樣。”
    線長還想辯解,卻被身後傳來的一股巨力踢倒。
    一腳,一腳,又一腳。
    主管踹在線長身上,踹得她就地亂滾:“你爸的,畫蛇添足,叫你畫蛇添足……廢物!操!操!十足的蠢貨!豬腦子……”
    ‘這全怪我嗎?’線長很委屈。‘你個蠢貨不也提了好多句柳經理?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演得太過火,反而露餡了?’
    但她的委屈沒法說出口。
    一枚小石磚,想往上爬,想壓在別的石磚上,首先就要承受上一階石磚帶來的壓力。
    它可以轉嫁自己受到的壓力給下方的石磚,唯獨不能反抗上方傳來的壓力。
    這是所有石磚對所有石磚的戰鬥。一場永無休止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