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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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在阿爹阿娘去世,歲歲尚且沒有展露出自己對靈植奇異親和力的那段時間裏,薑明晏十分迫切地希望歲歲長大,長成一個大孩子,一個可以保護好自己、不被任何人欺辱的大孩子。

    因為薑明晏知曉,僅憑他練氣三層的修為,哪怕他拚盡全力,也無法帶著歲歲離開。

    歲歲快些長大,就能快些離開武安城,快些離開這個泥濘之地。

    至於他,薑明晏總是忍不住去想,他一個靈根破碎的廢人,一個會漸漸被時光拋在荒蕪院落中的無能者,就讓他爛在這裏吧,和薑家人一起發爛發臭,就不要去拖累歲歲了。

    隻要歲歲走出了泥沼,走向閃閃發光的未來,他就很滿足了。

    可是,許是阿爹阿娘在冥冥之中保佑著他們,一切都在好轉。

    歲歲契約了碧葉金絲桃,他們脫離了薑家,來到了曲源莊。

    銀霜沙就那麽突兀地出現在眼前,原本掩在迷霧中的轉機逐漸清晰。

    薑明晏心中的迫切慢慢散去,轉而是截然相反的期許。

    他望著歲歲長大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他希望歲歲永遠天真,永遠笑意粲然,不知愁憂。

    ——或者說,從始至終,他心底真正期盼的,一直都是如今的模樣。

    歲歲不需要去冒風頂雨,他有能力將歲歲掩在羽翼之下,護他道途無憂,平安順遂。

    以往種種,不過皆是無奈之下的妥協罷了。

    這些,其實才是薑明晏藏在心底最真實,最堅定的想法。

    隻是,無論薑明晏的想法如何變化,時光不會為任何人停駐。

    春去秋來,駒光過隙,似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歲歲就從一個小小團子,長成了一個稍大些的小團子。

    “歲歲已經三歲了。”薑明晏輕聲感慨。

    “似呀~”懷中的小家夥並不知曉自家兄長心中難言的遺憾,開開心心地點頭應道,頭上毛楞楞的小揪揪隨著動作搖來晃去,如同一隻活潑的毛耳朵。

    “哥哥,斯四歲啦!”歲歲扒拉著白嫩嫩的胖指頭,最後得出結論:“哥哥,也髒大了!”

    聽著歲歲錯音不斷的小奶音,薑明晏無奈一笑,心底突生的憂愁與遺憾就這麽被吹散了些許。

    人要知足。

    他不能一邊盼著時光在歲歲身上走得慢一點,又一邊希望自己快些成長,擁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歲歲。

    “歲歲真棒,算對了呢。”想著,薑明晏擡手摸了摸小家夥頭上毛絨絨的小揪揪,語氣縱容。

    “哥哥,不要弄暖了揪揪……”但歲歲現在的關注點可不在兄長的誇誇上麵,忙仰著小腦袋往後躲:“一會兒要去看大黑的。”

    “大黑大黑……”薑明晏指尖輕點了下歲歲的小鼻子:“什麽都是大黑,你怎麽不說這小揪揪還是今早我給你紮的呢?”

    “哥哥,你似不似次醋啦?”歲歲聞言,歪頭看了薑明晏一會兒,稚聲問道。

    他的目光濕漉漉的,像一隻天真懵懂的幼貓。

    “唐九都教了你些什麽?”薑明晏目光不由得偏移,避開了小家夥明亮的視線,落到了歲歲額間的紅痣上,語氣極為自然地譴責:“歲歲可不能什麽都跟著唐□□。”

    “哥哥似在纂移話題。”歲歲伸出兩隻蓮藕似的小胳膊,將薑明晏方才點自己鼻尖的那隻手抱進懷裏,圓圓臉蛋上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專注地盯著自家兄長,小奶音鄭重:“哥哥不要害羞。哥哥喜翻歲歲,歲歲也喜翻哥哥,最最喜翻哥哥。”

    “不害臊。”薑明晏似是想去揉一把歲歲的小腦袋,但想起什麽,動作一頓,轉而戳了戳小家夥軟乎乎的臉蛋子。

    “為什麽要害臊啊?”歲歲噘嘴,大聲道:“歲歲就是喜翻哥哥,哥哥也最喜翻歲歲的!”

    “好了好了,最喜歡。”

    大街上呢。

    薑明晏無奈應下,俊臉看似冷峻,但耳尖卻泛起紅意。

    一旁的攤主在旁聽完了全程,此時笑著搭話:“您和小公子的感情真好。想來是您平日裏就對小公子極好,所以小公子才滿心滿眼都是您呢。”

    還有他心心念念的黑色大狗。

    薑明晏忍不住腹誹一句,但俊美的眉眼依舊在不知不覺中柔和下來:“小孩子雖然懵懂,但誰待他好,他也是知道的。”

    “是啊……”攤主感慨:“都說小孩子不懂事,但其實他們心裏明白著呢!”

    心裏明白著呢的小胖崽連連點頭,一副‘沒錯,就是這樣’的嚴肅模樣。

    薑明晏失笑,抱穩小短腿歡快地晃悠著的小家夥,和攤主道別。

    “公子,您慢走,下次還帶著小公子來啊……”攤主熱情道。

    “好呀好呀,歲歲還和哥哥來!”歲歲也熱情應下,圓乎乎的軟臉蛋看起來乖巧極了。

    直到歲歲告別完,薑明晏才邁開步子,朝著西莊走去。

    “哥哥,你錯啦。”這時,懷中幼崽突然戳戳薑明晏的胳膊,水汪汪的黑眼睛忽閃忽閃的,如兩顆明亮的星星。

    “什麽錯了?”薑明晏往上托了托歲歲軟綿綿的小身子,笑著問。

    “似陳伯教我噠~”小奶團語氣歡快,還帶著點小得意。

    薑明晏一愣,然後反應過來歲歲是在反駁他先前說的‘不能什麽都跟著唐□□’。

    “你呀!”薑明晏好笑地拍了下歲歲的小屁股:“是是是,哥哥說錯了。”

    “嘿嘿。”小家夥嘻嘻笑起來,像隻偷了腥的貓兒,揚著胖臉蛋得意極了。

    薑明晏無奈搖頭,但很快,他腳步微不可查地一頓,然後不動聲色地換了個方向。

    “呀?”歲歲迷惑地看向自家兄長。

    “噓——”薑明晏放低聲音:“好像有壞蛋跟在我們身後,我們不能讓他們和我們一起去陳伯家是不是?”

    “嗯嗯!”歲歲板起小臉,學著自家兄長的模樣,也小聲說道:“我資道了,我們要打壞蛋!”

    這一年多,隨著薑明晏背著歲歲越發熟稔地出入唐氏藥行,注意到他們的人也越來越多。

    其中不乏心懷惡念者。

    可薑明晏自小練劍,從石窟中取得了銀霜沙後更是勤勉,時常在薄暮山脈最外圍與妖獸切磋。

    再加上還有歲歲契約的碧葉金絲桃在,那些不懷好意的人自然皆是有去無回。

    時間久了,中莊裏的人都知曉這對長相俊美的兄弟是個硬茬子,不敢輕易再去找薑明晏和歲歲的麻煩。

    沒想到,今日竟然又冒出來個找麻煩的家夥。

    ——外地人?

    薑明晏擰眉。

    “哥哥,不怕。”歲歲像個小大人似的伸出胖指頭捋開薑明晏蹙起的濃黑長眉,認真道:“還有桃桃。”

    薑明晏眸色柔和下來,輕輕貼了貼小胖崽的軟臉蛋:“嗯,哥哥不怕。”

    小巷昏暗,薑明晏停下了腳步。

    他抱著歲歲轉身望向巷口:“出來吧。”

    一時寂靜。

    幾息後,一群人擁簇著個錦衣少年走進了巷子。

    “薑儒恪。”薑明晏看清為首少年,眸色微寒,淡聲喚道。

    “我倒是沒想到,你和那小崽子僥幸沒被大火燒死後,竟然從薑家逃了出去。”薑儒恪陰森森地開口說道。

    一年多未見,薑儒恪長高了許多,但眉眼愈發陰鷙,連帶著端正的五官也染上一抹陰霾。

    他打量著抱著個小崽子的薑明晏,神色陰沉。

    脫離了薑家,薑明晏明顯過得很好。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鳳眼淩厲,身姿挺拔,俊美而鋒利。

    那小崽子也被養得很好,小臉蛋白裏透紅,黑圓眼睛明亮而純澈,似雪娃娃般玉雪可愛。

    這與薑儒恪內心所期盼的場景大相徑庭,也讓他心情越發惡劣。

    “嗬,也不知道你是用了什麽法子,一個靈根破碎的廢物,還能爬起來,竟也有了練氣六層的修為。”薑儒恪冷冷開口:“那護著你們的二品靈植呢?也不能接受自己的主人是個廢物,拋棄你們了?”

    他惡意猜測著,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感到快意。

    薑明晏冷淡地望著薑儒恪,沒有理會他的惡意揣測。

    薑明晏並不知曉那幾棵巨樹送來的紫果到底是什麽。

    第一次巨樹們送來的五枚紫果,一枚被歲歲喂給了他,其餘四枚都被他給歲歲做成了果泥。

    巨樹們第二次送來紫果是在歲歲的兩歲生辰時,也是五枚。

    薑明晏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任由歲歲撒潑打滾也不為所動。

    結果,事實證明是他小看了歲歲的堅持。

    歲歲趁著他休息,指揮著碧葉金絲桃取來一枚紫果,愣是硬塞進他的嘴裏。

    薑明晏第二日發現時,頗為哭笑不得,隻覺得心都要被小家夥暖化了。

    一整天,他唇角的笑都沒下去過。

    如果說,原本薑明晏的丹田是一個沒有了壺底的水壺,服用了兩枚紫果後,壺底就被修補上一些。

    雖然仍然不能長久儲存靈力,但比起先前已經強上許多。

    兩枚紫果,各自讓薑明晏提升了一層修為,加之他從不曾懈怠,日積月累之下,竟也到了練氣六層。

    而歲歲服用了紫果後,旁的還看不太出來,但至少歲歲已經能將碧葉金絲桃和凝血草都收進丹田中,不用每次出門,胖手腕上還掛著兩個奇形怪狀的‘手鐲’了。

    薑明晏雖也擔憂把碧葉金絲桃和凝血草收入丹田是否對歲歲有害,可是他去詢問,歲歲隻能磕磕絆絆地形容,“桃桃和血血在小肅上,在葉子裏。”

    看著歲歲白裏透紅的漂亮小胖臉,薑明晏隻得按下憂慮,暫且不提。

    不過,這些事情自然是不能對薑儒恪說的。

    薑明晏弄明白了到底是誰在跟蹤他們,也就沒有了心思繼續和薑儒恪森晚整理糾纏。

    “你想要做什麽?”他冷漠道。

    “你不是仗著那二品靈植耀武揚威嗎?”薑儒恪陰沉一笑:“我倒要看看你如今還能如何得意?”

    他拍了拍手掌,一隻半人高的銀色巨狼從靈獸袋中走出。

    薑明晏眉梢微動。

    二品靈獸,冰霜銀狼。

    實力相當於築基中期的修者。

    歲歲為了彌補兄長對碧葉金絲桃做下的折枝惡行,曾承諾過碧葉金絲桃,會給它弄多多的靈氣。

    這些日子,歲歲一直認真地履行諾言。

    兄長每月給他的靈石,他大多都喂給了碧葉金絲桃。在小胖崽細心照料下,碧葉金絲桃雖還沒突破成為三品靈植,但修為已經上漲一大截,實力堪比築基中期的修者。

    因此,薑明晏心中並不慌亂。

    他剛欲從蘭秋楹鐲中取出淵肅劍,卻聽到薑儒恪滿含惡意地開口:“桂紫月蓮,聽說過吧?我們這一次的目的是從桂月獸那裏采下桂紫月蓮。”

    聽到熟悉的名字,薑明晏神色微動。

    薑儒恪見了,卻以為薑明晏被嚇到了,大笑著開口:“等我們把你抓起來,就把你當成誘餌扔給桂月獸,桂月獸最喜歡吃人肉了。”

    他的目光移向乖乖趴在兄長懷中的幼崽:“尤其是這小崽子,我真是迫不及待地要去聽他被桂月獸撕碎時發出的慘叫了。”

    薑明晏心底漫上冰寒,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摸向蘭秋楹鐲的手指,淡淡開口:“桂月獸是快要進階到三品的妖獸。如果我拚命反抗,想來冰霜銀狼也會受些傷,那它還能應對得了桂月獸嗎?”

    “就憑你?”薑儒恪表麵不屑,但心底卻泛起嘀咕。

    薑明晏當初能從大火中帶著那小崽子逃出來,萬一身上真的有些底牌呢?

    他可聽阿爹說過,薑明晏他阿娘雲昭明身上頗有些奇異,不是個簡單的。

    要是雲昭明真的給兒子留了些東西,讓薑明晏傷到了冰霜銀狼,那誰去對付桂月獸?

    他後麵這些跟班?

    不成不成,他們修為還不如他呢。

    “你想怎麽樣?”越想,薑儒恪越覺得不安穩,忍不住問道。

    “我不掙紮,和你們去找桂月獸。你也不能動我們,見到了桂月獸後,生死由命,如何?”薑明晏淡淡道。

    “真的?”薑儒恪直覺有詐。

    他們有冰霜銀狼護著,薑明晏有什麽?他不怕桂月獸嗎?

    難道雲昭明真的給薑明晏留下了東西?

    薑儒恪神色陰沉下來。

    其實如今最好的處理就是先放薑明晏他們離開。來日方長,他總能找到機會弄死薑明晏和那小崽子的。

    可是,薑儒恪不甘心。

    薑明晏就是梗在他心頭上的一根刺。一個旁支,卻硬生生壓在他頭上那麽多年。

    如今,距離拔除這根刺似乎隻有一步之遙,讓他放棄,他又如何能甘心?

    “好。”最終,薑儒恪咬牙開口:“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能在桂月獸口下活下來。”

    薑明晏神色不變,微垂的眼睫斂去了眸中深色。

    他早就摸透了薑儒恪陰鷙扭曲的性子。哪怕是心中有所懷疑,薑儒恪也一定會答應下來的。

    薑明晏修長的手掌輕輕順著懷中幼崽小小的脊背順了幾下。

    歲歲,別怕。

    哥哥會護著你的。

    薑儒恪既然那麽想聽慘叫聲,哥哥自然要讓他如願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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