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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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薑懷書突然提起的含糊代指令屋子裏的薑家諸位一時沉默下去。

    歲歲的神識被兄長護著, 悄悄在屋子頂部探出一個尖尖,將底下衆人各異的神色盡數收入眼底。

    突如其來的沉默讓小家夥警惕,他心中古怪蔓延, 直覺這些信息極為重要, 忍不住揪緊兄長衣角。

    快說話呀!

    小家夥有些急躁地想。

    薑明晏輕輕撫了撫歲歲軟韌的小脊背, 既是安撫幼弟,也是借此壓下自己心底突生的情緒波瀾。

    屋內, 薑震俞沉吟, 沒有接話。

    “找他們做什麽?”女子神色煩躁, 率先開口:“那些人藏頭藏尾, 這些年來我們一直沒弄清他們的來歷……”

    她輕輕撫著手背, 眸中煩躁更甚:“當初我們向他們求助,他們除了判斷出我們身上這些是詛咒造成,其他的, 不也是毫無辦法嗎?”

    歲歲‘看’向她的手。

    層層紗布包裹,密不透風, 完全看不到底下模樣。

    女子不知曉屋頂有兩人在偷聽。

    這裏是薑府正院, 薑家防護最嚴密的地方,因此她也不避諱,冷笑道:“你如今還沒有看明白?我們已經是那些人的棄子了!薑齊卓和雲昭明死了, 薑明晏和薑歲晏他們離開武安城後也沒了消息, 許是早就死在哪個角落裏了。”

    “我們沒有了用處, 他們哪裏會管我們?再說了,他們能管得了嗎?他們不也對我們身上的詛咒無能為力!”

    “薑懷琴, 你不要朝我發瘋。”薑懷書毫不客氣:“當初可不是我們逼你參與進這些事情的, 是你自己生怕被我們落下,主動對薑齊卓他們動手。你身上可不比我們幹淨, 所以,你被詛咒纏上不也是應該的嗎?”

    他滿懷惡意:“你看看那幾個毫發無傷的薑家人,看看那些一點也沒被詛咒波及的仆從下人,他們可是幹幹淨淨,身上沒惹一點血孽。你再看看你自己……”

    薑懷書唇角高翹:“你配嗎?”

    “我當然不配。”女子,也就是薑懷琴,她斂了情緒,冷漠回視:“雲昭明的詛咒應在我身上,我受了,我活該。你們受了,你們也是應得的。”

    她語氣厭倦:“你在這裏做些無謂的掙紮,又有什麽用呢?”

    “那難道要像你一樣,每日守著一箱子破爛過活?”薑懷書嘲諷:“我們誰不知道誰?你這幅心如死灰的鬼樣子做給誰看?”

    “隨你怎麽想。”薑懷琴站起身,目光淡淡掃過周圍的薑家人,轉身走向屋門:“我回去了,以後這種事情,也不要再叫我過來了,我不感興趣。”

    “站住。”薑震俞終於開口,沉沉道:“薑懷琴,回來坐下。”

    薑懷琴腳步微頓,然後搖頭:“阿爹,就這樣吧。我累了。”

    “嘎吱——”屋門推開又合攏,薑懷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門後。

    歲歲對底下上演的狗咬狗不感興趣,看似悔過的薑懷琴更是得不到小家夥的絲毫關注。

    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方才對話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吸引了。

    詛咒出自於阿娘?

    薑懷琴所說……是誰一直隱在暗中對他們虎視眈眈?

    歲歲下意識看向兄長。

    兄長瞳色深沉如墨,察覺到他望過來的視線時眉眼不自覺柔和。

    沒事,我們會弄明白的。

    歲歲從兄長眸中看到無聲的安慰。

    於是,小家夥飄忽不定的心緒便安定下來了,他依賴地蹭蹭兄長麵頰,濕漉漉的明亮眼眸純粹而幹淨,像是一隻毛毛蓬鬆暄軟的可愛幼獸。

    薑明晏對幼弟的親近坦然受之,唇邊笑意暖而輕柔,但眸色幽深,顯然陷入了思索。

    阿爹阿娘死訊傳來時,薑明晏心神恍惚,雖然不敢置信但卻也承認薑家有暗算阿爹阿娘的實力。

    可是如今,薑明晏站在此端再次遙遙回望,某些端倪便格外顯目。

    毫無疑問,阿娘是靈族。

    靈族向來天資卓越,由此觀之,阿娘的築基修為便頗為可疑。

    他和歲歲曾從器靈那裏得知阿娘與姨母一開始所處的誕生之地對她們極為不利。

    ……是否因此她們遲遲不被允許修煉?

    可阿娘額間的靈紋是如何隱藏的?阿娘施予薑家人的詛咒又是從何處習得的?

    薑明晏和歲歲畢竟不是純粹的靈族,他們對於靈族一些未記載於紙頁間口口相傳亦或者是用其他方式傳承的東西一無所知。

    在歲歲的夢境中,阿娘與姨母在北溟洲分開。

    薑明晏猜測,與姨母分別後,阿娘前往蕪洲躲避,因此與阿爹相識,這才有了他和歲歲的誕生。

    阿娘既是為了避禍,隱瞞身份便情有可原。

    況且,阿爹未必不知曉這些。

    阿娘聰慧,雖然甚少與薑家人有所交集,但這不代表阿娘對薑家人的惡意一無所覺。

    薑明晏還記得阿娘和阿爹離開前曾說過要防備薑家人。

    可阿爹阿娘還是死在了薄暮山脈。

    薑明晏想到此處,眼眸微沉。

    這期間阿爹阿娘是否有可以逃生的機會卻硬生生被那些隱在暗處的人破壞掉?

    那他和歲歲呢?他們的一舉一動是否也有人在暗中窺伺?

    薑家人似乎對此一無所知……

    薑明晏思索之時,下方房間中因薑懷琴離開而凝滯的氛圍慢慢緩和下來,坐在薑震俞左側下首的青年輕輕開口:“二叔,您先前提起薑明晏和薑歲晏,又提起那些人,想來是心中已有謀劃,不知可否細講?”

    歲歲不認識這個青年,薑明晏卻神色一冷,眉眼銳利含霜,殺意凜然。

    小家夥從兄長的神情中得到些許信息,再‘看’去時,目光便專注許多。

    青年麵容俊朗,穿了一襲白衣,露在外麵的手掌被紗布包裹,紗布與白衣一色,若不仔細分辨,恐怕便會忽略過去。

    這就是薑儒恒,害得曲源莊百姓家破人亡,江平閣閣主恨之入骨的薑儒恒。

    歲歲烏黑的瞳仁幹淨卻冷漠,靜靜地望著薑儒恒看了幾息,便專注地去聽薑懷書講話。

    薑懷書明顯對薑儒恒有些忌憚,臉色難看一瞬,才解釋道:“雲昭明那賤人頗有些奇異,她既然能在臨死前還施下詛咒報複你我,豈能不為她和薑齊卓的孩子留下保障?薑明晏和薑歲晏雖然已經許久未有消息,但我不信他們會輕易死去。”

    歲歲下意識想起自己丹田裏那棵絨絨小樹和曾在兄長身後呈現虛影的華美長劍。

    他靠在兄長懷中,靜靜感受著兄長沉穩的心跳。

    薑懷書的話語印證了小家夥的猜測:“那些人找到我們讓我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弄清楚雲昭明身邊的靈器。”

    “此事遲遲沒有進展,他們才送來靈符靈器,命我們殺死雲昭明後拿到她手中的全部東西。”薑懷書恨恨道:“誰承想,雲昭明抱著薑齊卓的屍體留下詛咒後七竅流血而亡,兩人的屍體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化為粉灰,什麽也沒留下。”

    “那些人明顯是要尋什麽東西,雲昭明死了後還命我們監視她留下的那兩個小崽子。”

    他想起當初那場讓他們失去了歲歲和薑明晏蹤跡的大火,想起早死的嫡子,神色陰沉:“如果我們現在把那兩個小崽子找出來,用他們和那些人做交換,他們能否將我們身上的詛咒解除?”

    薑儒恒眸光動了動,不動聲色:“他們先前便說過,詛咒無解,如果最後仍是這個結果,我們豈不是白費一番功夫?”

    “我們對他們來說毫無作用,他們豈會真心幫我們。”薑懷書清醒道:“隻有我們展現價值,說不定還能博得一線生機。”

    “若是真的沒有解決之法……”他眼中怨毒:“雲昭明害我們至此,我們拿她的兩個孩子償命又有何不可?”

    薑震俞點頭:“懷書此言有理。”

    薑儒恒掩去眼中陰翳,思索道:“我記得祖父那裏存有大部分薑家人的精血,雖然隻有一滴,想來也是用得上的。不知其中可有薑明晏和薑歲晏的?”

    “薑歲晏不知道,但薑明晏的精血肯定是有的。”薑懷書看了眼薑儒恒,頗有幾分譏諷:“畢竟薑明晏沒被你害得靈根破碎前可是薑家名副其實的天才……”

    他的目光平移,落到薑儒恒身側麵容與他有七分相似的男子身上,語氣更加奇異:“想當初薑齊卓也是天才,一直壓了大哥你一頭,若不是為了雲昭明毀了根基,他的修為怎麽會一直停留在築基期……你們父子倆倒也有趣……”

    “薑懷書!”薑懷知冷了臉。

    薑懷書不在意地笑笑:“我不說便是了。”

    歲歲聽著,心中對薑儒恒父子倆的厭惡更甚。

    “阿爹,事情盡快解決我們便可以少受些苦。”薑懷書摸著自己手上的紗布,想到滿身的腐肉與腐臭,催促道:“您取出薑明晏的精血試試吧。”

    歲歲緊緊盯著薑震俞。

    薑震俞不知頭頂有一隻躍躍欲試的小貓準備伸爪子,他裹著厚厚紗布的手指在須彌戒上一點,一個小巧玉瓶便落在身旁木桌上。

    歲歲烏圓眼眸一亮。

    小家夥知道自己不是薑震俞的對手,但他可是有幫手的,而且這不是還有哥哥嘛。

    歲歲信誓旦旦地想著,晶瑩剔透的血藤猛地射出,屋頂被擊出個大洞,血藤遊蛇一般奔向小巧玉瓶。

    薑明晏把歲歲和自己的氣息斂得極好,血藤打破屋頂前薑震俞什麽都沒發現。

    但他畢竟是個金丹修者,血藤在屋中現身,他便立即擡手準備阻止。

    “不自量力。”薑震俞不屑。

    血藤是金丹初期修為,薑震俞卻是金丹中期修者,他沒將血藤放在心上,擡手阻止血藤時,還有心思去想也不知道血藤後麵是武安城哪個不安分的家族。

    陳家、王家還是周家?

    但很快,薑震俞便輕鬆不起來了。

    一股磅礴而鋒銳的靈力從屋頂席卷而來,不僅將他阻止血藤那隻手臂壓斷,餘威還將屋內幾人身上裹著紗布盡數震碎。

    或潔白或染著黃水的紗布輕飄飄落地,血藤卷住玉瓶,送進小主人手中。

    “不知閣下名諱,可是我薑家做錯了什麽?”薑震俞看著周圍的狼藉麵色鐵青,顧忌著方才強橫的靈力,摸了摸腰間靈獸袋後,壓抑著怒氣詢問。

    “你們剛剛還提到我們了呢。”歲歲接過玉瓶,看到上麵刻著的小小的“薑明晏”三字,忍不住笑起來,空著的那隻手擼黑色大狗腦袋那般摸了摸血藤湊過來的藤蔓尖:“我們現在就來啦,你們也省事啦,正好,這精血也不必浪費,還給我們多好呀。”

    薑震俞心中涼意蔓延,看著抱著個粉雕玉琢幼童從屋頂一躍而下的少年劍修,喃喃道:“薑明晏。”

    “家主這麽快就認出哥哥啦!”歲歲烏潤眼眸如小鹿般純澈,笑靨純稚可愛:“驚不驚喜,我們自己送上門來啦。”

    薑震俞沒理會歲歲的陰陽怪氣,隻盯著薑明晏,神色難辨:“你還活著……”

    甚至不過短短數年,修為便高過了他。

    薑明晏對薑震俞的忌憚視若無睹,抱著懷中軟乎乎的小團子,冷淡道:“把我阿爹的精血交給我。”

    “早便毀了。”絕對的實力壓製下,薑震俞沒有隱瞞:“他身死那一刻,精血便自燃了。”

    薑明晏淡淡點頭,眉眼不動。

    “你可是要殺我們複仇。”薑震俞問。

    “我阿娘的詛咒為何不是從她身死之時便爆發出來?”薑明晏沒回答他,隻是問。

    薑震俞:“許是因為她力量不足,預估錯誤。她已身死,我們也不知為何。”

    薑明晏頷首,抱著歲歲踏過碎裂的屋牆,朝府外走去,竟是要直接離開。

    薑震俞擰眉:“薑明晏,你到底要做什麽?”

    薑明晏平淡道:“阿娘的詛咒甚好,你們若是一死了之,豈能解恨?便這麽活著吧,我會將薑府封好,不讓你們出去禍害他人的。”

    薑震俞麵色終於變了。

    紗布破碎,幾個滿身腐肉的薑家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身體被靈力製住,口唇被咒語縛住,隻能眼睜睜看著少年劍修的身影越行越遠。

    下一刻,靈力翻滾,他們跌落在地,目眥欲裂。

    歲歲摟著兄長的脖子朝他們甜甜一笑,對兄長的做法十分滿意。

    靈根破碎,仙途無望的痛苦與絕望,你們也該嘗一嘗了。

    小家夥眸色是與兄長如出一轍的漠然。

    第二日,天色將亮,武安城便熱鬧起來。

    “你聽說了嗎?薑府被封了!”

    “我早就知道了,我老婆的二叔的兒子的朋友就在薑府做事,聽他說呀,昨天一股力量突然就把他們提起來,送到了薑府外,然後薑府所有通向外界的門都打不開了!還留在薑府裏的人,恐怕是要困死在裏麵了。”

    “好事啊!這是好事!我聽說被送出來的都是身上沒有傷的,隻有那些身體腐爛的人留在了薑府裏!”

    說話的兩人忍不住相視一笑,都覺得今天的天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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