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敬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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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興南唐!
    這日一早,宣城知縣便向州府遞了本子,言宣城縣刀弓手行伍不整、訓練不足,不堪使用,為響應朝庭加強地方防務的指示,懇請寧國軍派一名營將,以一至二月為期協助縣城訓練刀弓手。
    消息在午前便已傳遍各營,便是駐地在其他縣城的州兵營將,也得到了確切消息。兩廂的正副都指揮使假裝不知,便不摻和這事。各營指揮卻是跳腳。營指揮是中級軍官,俸祿並不足道,所得主要是兩樣,吃空餉和役使軍士。各營編上有五百人,實有人員通常僅為三百左右,遇上級點兵則雇平民充數。役使軍士所得則需看各指揮的能耐。
    其他所得,如克扣軍士俸祿,也就是吃兵血,但怕鬧兵變,也隻能偶爾為之。還在輪班駐外縣時,有時無端設卡收些過路費,但與地方縣府衝突很大,也是隻可為一時。
    營指揮談不上有多少油水,但畢竟是個好差事。現在宣城縣的提議,有可能把大家從現在的位置上挪出來——說是暫時借來縣裏訓練,但以這些大官的尿性,哪有人敢信這種鬼話?!
    左廂營指揮使胡元在軍營內便破口大罵,直言李氏皇族都一群廢物。這胡元平日治軍頗為嚴厲,三日一小操、十日一大操從不放鬆;但勝在一不克扣軍餉,二不貪墨軍士的使役錢,便深得大多數軍士愛戴。
    聽得胡元在帳內胡言亂語,便有親近軍士衝進前來,不讓胡元亂說違禁之語。胡元也知大家是好意,但一口惡氣難消,便對大家道,“國公大人既然想要有人去訓練宣城縣刀弓手,那我便去就是。你們休要再勸。”
    眾人見勸不得。也是歎息不已。終各自散去。
    到得第三日,果然便是軍都指揮使江國公下令,著左廂營指揮胡元暫借到宣城縣充任縣刀弓手總教習。
    眾人雖覺是意料之中,但不免有憤懣之意。這日卻聽得江國公要和別駕大人一起去敬亭山,那胡元屬下的三個隊長和十來個刺頭大兵,便琢磨著要給國公府的侍衛一點厲害瞧瞧。這幾個人都是孤身一人的混不吝,一頓燒酒下去,便覺得大不了十八年後還是一身好漢,便於午後亂哄哄地往敬亭山而去。
    ————
    敬亭山上,三十餘士子行上山來。尤以那薛修遠,以70歲高齡,猶長衫飄飄,步履穩健,竟是半點不讓其子攙扶。以其年齡大、資格老之故,薛修遠與江國公並肩而行,唐浦澤則落後半步,三人指點敬亭山風光,端的是好生愜意。
    更有數十隨從家仆,緊隨其後,卻是或挑或背一應物事,供各位士子在山上享用。
    到得山頂,便有隨從取水燒水,先行鬥茶。
    唐宋時尚未有製茶法,采茶後曬幹烘幹,喝時則以棉布包之碾碎為茶末,唐代是在開水裏加茶末,是為煮茶;宋代是往茶末裏倒開水,是為點茶。
    點茶時,隨著沸水衝入茶盞,茶末便浮於水麵,稱之為咬盞,隨後茶末漸次下沉,直至露出水麵,稱為雲腳散。
    李叢益是第一次玩鬥茶,也是頗有興致。
    鬥茶之後,便是鬥詩。諸多年輕士子早知此次江國公會出席,早已為此準備多日。因此也無需準備時間,一時便紛紛獻上詩詞。
    要讓李叢益自己來寫,那自然不行。但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作為一名兒童時期就把唐詩宋詞三百首背的滾瓜爛熟的新時代四有青年,一首詩詞的好壞卻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如此又熱鬧了半個時辰,眾人便選出以薛修遠的二子薛英韶所作為最佳。不過,以李叢益觀之,其實至少有四首其他士子的詩詞要更好一些,李叢益也是暗暗記了下名字而已,畢竟大家都是場麵人。今天這個場子,總要給薛修遠麵子。
    但是凡事總有意外。卻聽一名士子朗聲道,“小子石俊弼,自杭州而來,遊曆敬亭山,蒙大家厚愛,得遇盛會。然則既要鬥詩選秀,自當人人作詩,便請上首三位大人也各作一首,再來議一議哪首詩詞奪魁可好?”
    李叢益不由地啞然。這個石俊弼所作,正是李叢益認為最佳的幾首之一。不想這家夥是來蹭會的,而且是吳越人,估計是心有不忿。
    一些年輕士子未能意識到石俊弼最後一句話的潛藏意思,卻是哄然叫好。
    而薛修遠和唐浦澤卻是麵沉似水,如果三人所作,亦是庸作,則恐這位士子發難,大家麵子上就難看了。薛修遠更是後悔,早上那會兒裝什麽大尾巴兒狼,讓這位不知來曆的士子半途混了進來。更讓薛修遠無奈的是,薛英韶竟沒多想,在一眾士子鼓噪下,給三人拿來紙墨。
    不過唐浦澤轉念一想,覺得有江國公坐鎮,應是無妨。
    便去看李叢益,隻見他深吸一口氣,便在紙上落筆如龍
    宣城城北際,雄峙敬亭山。
    鳥度空蒙外,雲飛紫翠間。
    古祠臨洞壑,幽磴入鬆關。
    李謝當年趣,悠悠不可攀。
    (作者為明代陳桭)
    李叢益寫完,早有湊近一些的士子便大聲朗讀了出來。八句讀罷,眾士子便歡呼起來。
    李浦澤道“有國公大人此詩,本次大會圓滿矣。”
    薛修遠也道“想來山下的詩山牌坊又得增加一座了。”
    便那石俊弼亦覺佩服,便問旁人,上首所坐何人。待聽得是江國公,不由地暗舒了一口氣,亦不再節外生枝。
    之後,唐浦澤又安排給眾人端人碧螺春,眾人便又誇讚不休。
    雖有波瀾,但總算是開了一個勝利的大會、成功的大會,眾人便又興高彩烈地下山回家。
    國公府侍衛正前頭開路,便見山路上橫七豎八躺了十來個擔夫。今天帶隊的侍衛是隊長楊飛,便遠遠地就吆喝著擔夫讓道。不想這些擔夫卻是充耳不聞。待走的近了,楊飛便也看出不對。
    這些人的擔子都是空空如也,然後個個精壯的很,敬亭山裏哪有這樣的擔夫?
    這幾個正是胡元轄下的幾個隊長,帶了些大兵來堵江國公。本來一共有十五人,結果走了一半,有兩個人省過味來,卻是找了個借口拉在了後麵,然後一溜煙的跑了。
    這十三個人往山路上一躺,便把山路堵個嚴實。三個隊長中,汪宏大點子最多,想的就是等國公府侍衛上來驅趕,大家便一擁而上打個爛仗,把侍衛們揍一頓。
    但計劃不如變化快。楊飛既看出這些人來者不善,又豈會給他們機會。當下便呼喝著將十名侍衛整理隊形,同時長刀出鞘,卻是要直接製住這些刁民。
    汪宏大一看計不得售,隻好紛紛起來收拾擔子,一邊嘴裏罵罵咧咧,說什麽沒卵子的慫貨,隻會拿刀子嚇唬人什麽的。
    楊飛聽了便想和這幫人打一架,便折回去找李叢益。李叢益聽了,倒覺得有趣。便道“老規矩,打贏加餐、打輸加練。”便招呼眾士子去看打架。
    汪宏大等人見國公府侍衛同意打架,便約到山下平地處。看到一群士子也圍了過來,簇擁著一個人,想必便是江國公了。有幾人便不由地一時忐忑。
    卻是李叢益問到“你們誰是領頭的,這架打算怎麽打?”
    汪宏大隻是不懼,回到“回大人,這打架嘛,分有械和無械、單打和群毆。”
    李叢益道“有械恐會傷人,單打太費事,我看還是群毆吧。”
    江宏大道,“我們多3個人,便也隻出十人。”
    楊飛卻傲然道,“無妨,你們全上便是。”
    雙方拉開架勢,汪宏大等人便一哄而上。不過,國公府侍衛並不和他們打亂戰,隻見侍衛站成兩排,待汪宏大等人衝上來,突然前排五人便是一記飛踹,登時便有三人被踢倒在地,那汪宏大也是厲害,一扭身硬是閃了開來,不料第二排往前一大步,又是一腳飛踹,這次汪宏大沒能躲開,隻覺胸前似被一大石擊中,然後雙眼發黑,接著脖子上又抬了一記狠狠的手刀,便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一個照麵,國公府衛隊便放倒對方七人。眾士子便哄然起來。這邊幾個兵痞卻是進退兩難。
    楊飛卻是嗷嗷叫著,又著人不緊不忙地貼上去。這時國公府侍衛的戰法又是不同,雙方粘上以後,卻是迅速將對方中一人或兩人從戰團中切割開來,然後二人或三人聯手,隻幾下就把對方打趴下,隻幾下兔起鶻落,便隻剩兩三人大喊著“不打了不打了,我們認輸。”
    汪宏大這時也緩過勁來,隻聽江國公邊上一老頭道“我觀國公府侍衛須臾間便能克敵製勝,所行應是軍中戰法吧?”
    李叢益道,“軍士打架,若也如那市井之徒群毆,豈非貽笑大方?”
    見李叢益把目光瞥過來,汪宏大便覺麵上臊得慌,幾欲找條縫鑽那地下去。卻見一人騎馬飛也似的趕來,遠隔幾十步便滾鞍下馬,又連滾帶爬地出現在眾人麵前。眾人一時反應不及,卻見這人跑到李叢益跟前,撲通一聲跪下,以頭搶地,隻是叫“國公大人恕罪!國公大人恕罪!”
    李叢益心下倒是明白大半,問道“你是誰?”
    原來今日胡元得了調令,便收拾東西回家,也不著急去宣城縣報到。但家裏婆娘不高興,多說了幾句,夫妻又吵將起來。胡元不耐煩,便自去找了家小酒館喝悶酒。
    正喝的有些醉熏熏,卻有兩人找將過來。卻是那兩個半路上跑掉的小兵,回來先去軍營尋胡元,然後又去胡元家,再找了幾家酒鋪才找到胡元,耽擱了不少時間。
    胡元一聽,嚇出一身冷汗,酒便醒了大半。便又去軍營裏借了匹馬,一溜煙地往敬亭山趕,老遠就看到山腳下有人在鬥毆,不由地大叫苦也。
    “本公的衛隊正和一群鄉間擔夫比試拳腳,供諸士子一樂。關你何事?”李叢益假裝不樂道,“去去去,不要掃本公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