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東海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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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吳越庭議,著明州水師主力中旬出兵,剿滅出海的太湖諸寇。
    然而,拖到六月二十日,在都監曹鵬的反複催促下,明州水師主力二千人,才慢吞吞地離開明州港口。不是都部署賈和愜故意拖延,實在是明州水師士卒戰意不強。
    吳越國三支建製水師,蘇州水師實為長江水師,直麵宋唐,本為吳越實力第一的水師。但宋駐揚州的水師戰力一般,吳越國若是如唐一般大建水師,豈不與唐一般令宋生忌?故近來蘇州水師的建設便緩了下來,便是本欲配置給蘇州水師的千石大船,後來也給了太湖水師。其實想的就是以太湖水師為蘇州水師後備,若長江有事,太湖水師便直入長江,與蘇州水師並肩而戰。
    而明州水師控扼錢塘江口,實有拱衛京都的意圖,本應也是吳越重點建設的方向。然而,對於這支會影響舟山群島局勢的水師,吳越國內部諸勢力卻各懷鬼胎。
    原因就是舟山群島上的海盜,實是亦商亦盜,凡為大海盜,背後必與大陸上某家勢力有著緊密的聯係。一些不宜為官府所知的貨物,便都通過這些島來中轉。明州水師過強,便自然會扼殺舟山海盜的生存空間,實與諸大海商的利益相悖。
    因此,明州水師編製五千人,實有士卒三千餘人,卻受限於各種掣肘,宜於大洋作戰的大船卻是不多。用負責財政的三司官員的話,一船千石大船所費之銀,可建三百石船十艘,然多裝士卒不到三倍,因此不如多造小船。其實最核心的原因,還是沒錢。
    而明州水師內部,也深受諸大海商的滲透,剿滅海盜的熱情天然就不高。
    為防打草驚蛇,明州水師出發,卻是先向南行,再轉向東,繞著舟山諸島,劃一個大彎。再從東南麵,對蝴蝶島的太湖寇予以突襲。
    兩艘千石船,四艘六百石船,這便是賈和愜手裏的全部高端戰力,而數十艘二、三百船呈三列尾隨於後,看著端是威風。但以這樣的陣容,真要和吳越國幾大海商隱藏的海盜勢力對抗,賈和愜也覺毫無把握。
    此次庭議要剿太湖寇,也讓賈和愜有些看不懂。而副都部署田浩邈突然告病,並以各種調動把田氏部分子弟也留下來的小動作,也讓賈和愜心存疑慮。隻是都監曹鵬不通戰事,一味強逼,賈和愜也是沒奈何。不過賈和愜也沒覺得有多不妥,畢竟太湖寇在太湖之上固然是過江龍,但到這海上,初來乍到,倒不信他們能無師自通,也能精於海戰。
    賈和愜卻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掌握之中。而在賈和愜船行於海上時,也有一些戰船三三兩兩地從昌國、岱山、衢山諸島出發,往蝴蝶島西邊的三橫島而去。
    而在花鳥島的東麵大洋上,一支龐大艦隊已經盤桓多日。花鳥島已是泗嵊列島最東端的大嶼。李叢益的艦隊便在花鳥島以東洋麵上停留。這裏距蝴蝶島有至少三個時辰的海路,距離稍遠,但蝴蝶島以東洋麵上,常有往來流求的商船,而李叢益的艦隊足有大船十餘艘,萬一被撞上了,這保密就做不到了,便隻能往北移。
    此時陽光燦爛,洋麵上波濤不興。五艘千石船、六艘五百石以上的大船構成的龐大艦隊,此時正在熱火朝天的演練。海上作戰,不比長江或太湖上以跳幫為主的近戰,遠射程的床弩實是第一戰械。為了在長江上不顯眼,寧國軍水營平日裏並未安裝戰械,出了海後,便把床弩從船艙中抬出。
    在李叢益的指點下,宣州鋼鐵出產的床弩其實是蠍子弩,這是一種扭力弩。扭力弩的特點就是輕便,威力大的同時體積小,同時易於上弦。當然,隻論威力,宋軍的三弓床弩號稱八牛弩,需要八頭牛才能拉開,射程可達千步,但也種弩也能放在城牆,無法移動,且射擊頻率太低。況且射程在千步以上,李叢益也有配重式投石機來招呼,威力更為可觀。不過配重式投石機需要對甲板專門改造後才能安裝,這次卻是趕不上了。
    不過,李叢益也準備了另一項劃時代的戰械,就是火油罐。如今宣煤已經成功製作焦煤,副產物就是焦煤油。由宣瓷製作的小罐,內裝三兩煤焦油,總重不過一斤,再以黃泥封口,使用時隻需拔起封口處的布條,露出小孔,又以火石點著布條,扔出去之後,罐碎油濺,布條上的火苗則將煤焦油引燃。
    李叢益一方麵要打殲滅戰,欲一戰在舟山海域立威,另一方麵這在吳越,又是海上作戰,也不覺得會讓宋軍意識到火油罐戰術對重甲步兵集群士氣的毀傷效果。
    此時,李叢益站在一艘千石船的二層船艙裏,一邊看海上各艦往來穿梭,各水手則爬上爬下,不斷調整船帆,另有戰卒則在不斷地練習使用床弩。這時寇子石帶著最新情報來了。
    錢海露的判斷是,明州田氏欲叛,或會割據昌國再向宋投降,又或者已經派人去了汴梁。
    明州田氏,亦是吳越六大海商之一。不過近來田氏海貿頗受打擊,已是風雨飄搖。外部原因是日本九州各領主間亦是攻伐不止,而與田氏商貿往來的日本領主敗亡,結果田氏不但損失了一批貨,連帶著損失了數艘船。田氏欲開拓新的商路,北上受其餘海商世家的擠迫,便把目光投向南方。結果與廣東洋麵上的海盜打了幾場,又是損失慘重。結果田家原家主急火攻心,竟是一命嗚乎了。
    新的田氏家主正是明州水師副都部署田浩邈。這時,田氏在朝中的大員,中書舍人田浩翰卻被人陰了一把,鬧出個不大不小的紕漏,卻被一眾禦史抓著不放,結果被錢俶罷職。一時失去了錢俶的支撐,田氏便內外交困,亟亟可危了。
    所謂趁你病,要你命,各家雖無連橫,但憑默契,便積極行動,欲要將吳越海商變成五大才罷休。先是明州水師又被人抓住痛腳參了一本,田浩邈這個明州水師都部署變成副都部署,接著又鼓動錢俶派了曹鵬為都監,這兩人便不斷削弱田家對明州水師的控製。
    吳越六大海商,除了田氏,其餘五家都是當初杭州八都所在的大族,而明州田氏能夠列身其中,最大的依仗便是明州水師。有明州水師為奧援,田氏在明州便屹立不倒。
    田氏也不是沒有想過妥協,然而各家覺得田氏現下便是粘板上的魚肉,哪有人肯出頭伸出援手。
    待看到太湖水師被太湖寇全殲,田浩邈便也起了心思。這吳越早晚要完,我田氏又何必在這艘破船上被人折騰死?
    田浩邈也是狠決,當下便定了驅虎吞狼之計。又以金銀開路,總算賄賂了幾個原本有交情的高階官員,不斷上書請以明州水師滅太湖寇。
    田氏的小動作,也不是沒有人懷疑。然則田氏一日未舉叛旗,諸人便一日冷眼旁觀。至於最後鬧到什麽程度,各家才懶得管這閑事。反正以田氏之力,又能掀起多大浪花?為了防止火燒自身,各大海商又暫停出海,嚴令諸海盜謹守營寨。一時舟山群島海域風聲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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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杭州大飯店的一個包廂裏,錢惟濬一手拿著一瓶敬亭山,一邊自斟自飲。
    孫彬坐在對麵,隻是忍了半天,才道:“世子,這皇家特供酒一瓶便是百兩銀子,您需還是慢點兒喝吧。”
    錢惟濬又倒了一杯,才看著孫彬哈哈一笑:“一,這酒這菜我花錢了,沒有白吃白喝,孫股東盡可放心;二,我這瓶子需是裝個樣子,裏頭另倒的那一兩銀子一瓶的普通敬亭山,不勞孫股東擔心我買不起。”
    孫彬臉上一滯,倒未想錢惟濬竟也這樣裝模作樣,被譏諷一番,也發作不得,過了一會才道:“未知世子叫我過來,所為何事?”
    錢惟濬悠悠地道:“最近東海之上不太平,想必孫家也在緊盯著吧。有什麽動向,想請你第一時間派人告知我。”
    孫彬默然。
    又聽錢惟濬道:“此番明州水師出征,想看笑話的也多,不缺我這一個吧?”
    “賈和愜也算是宿將,明州水師縱有閃失,那太湖寇須也不是對手。”孫彬答道。
    錢惟濬終於不耐煩,“你們對田家百般排擠,不就是要逼著田家動手,好把田家連根拔起麽?這個時候了,還來哄我!”
    孫彬也忍不住:“世子既已知曉,又何必來問我?”竟是拂袖而去。
    錢惟濬看著包廂門被孫彬反手一帶,哐當一聲抖個不停,讓人擔心會倒下來。隻是歎了口氣,喝了杯中酒,正欲給自己再倒一杯,便見錢海露推門走了進來。
    “大哥若是放不下,何不去找父皇認個錯。你總是父皇的嫡長子。”錢海露一邊勸道,一邊收走了他的酒瓶。
    “我有啥放不下?我何苦放不下?”錢惟濬苦笑一聲。“這吳越國這艘破船,早已風雨飄搖,有跳船的,有拚命的給自己撈好處的,哪有人再顧及這艘船?”
    錢海露在錢惟濬對麵坐下,過了一會兒才道:“若是有朝一日,父皇向宋納土稱臣,這錢家家主之位卻又傳給了惟治,大哥都能接受嗎?”錢惟治是錢俶哥哥錢倧的長子,但深得錢俶喜愛,委以政事,倒比錢惟濬更像真正的吳越國世子。
    錢惟濬一怔,捏著酒杯的右手上青筋迸出,卻是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