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洋山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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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洋山島正當錢塘江出海口,是離秀州最近的一座大島。
    洋山島上有一處極佳的深水良港。洋山島當然是舟山群島的一部分,但由於離秀州太近,在早年秀州尚屬於蘇州府時,蘇州水師便來剿過數次,欲將洋山島納入統治。
    不過後來臨安吳氏占據了此處,而秀州也從蘇州劃了出來。這背後自然也是因為有人在使力。
    這洋山島上盤踞的海盜,首領因姓蘇,又暗附臨安吳氏,便自號飛天鼠。這洋山島上,也不隻飛天鼠一家海盜,不過其他幾家海盜,背景勢力自不如飛天鼠,便是有時候也要協助一下飛天鼠,蹭口湯喝一喝。
    飛天鼠在這洋山島上建了簡易港口,便有個村落,集聚了千把來人,水手戰兵等青壯足有七、八百人,小船小艇不算,適合海上遠航的大小船隻便有三十多艘,實是臨安吳氏除了自身商貿船隊之外,最大的一股附庸力量。不過商船往來不斷,此時港口裏也隻有十來艘大小海船。
    今日又有一批瓷器及絲綢製品自杭州而來,七八艘小船到了港口後,先要從小船上把貨物卸下來,整理後再裝上海船,然後往日本或遼國而去。這麽一番操作,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省去各項稅賦,此外也可以很好地掩蓋吳氏真實擁有的海船數量,不使皇族錢俶擔憂。
    飛天鼠正在碼頭上和帶隊的掌櫃寒喧,便見島上高處有狼煙升起。
    此時海麵上,韓實正帶著五艘千石船、一艘八石船,飛速向洋山港奔來。
    是的,張峭又出海了。一方麵是宋唐戰起,寧國軍的水師很難發揮作用,特別是大型戰船,極有可能便抽去長江消耗掉,倒不如小船還可以用來守一守水陽江。另一方麵,便是水師的訓練,隻有經常在海洋之上出任務,才能算是真正的訓練,否則在水陽江上小心翼翼地駛上行下,那產生不了多少訓練價值。
    而在東海之上,李叢益的命令很明確,韓實得為太湖諸寨的生存發展負責,需要跑商路,而張峭和趙開則偏武裝保護,搞搞走私隻需順便做即可。
    上次出海作戰之後,李叢益便頒布了軍功製度和作戰津貼製度,還對上次作戰中表現英勇的士卒發放了軍功記念章,兌現了傷亡士卒的撫恤金,又安排了那些受傷致殘不能繼續在軍中服役的士卒到各公司工作。而那個因腹部貫穿傷,成為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接受開腹手術的士兵,竟也奇跡般地挺了過來,在各個營地巡回展示自己的可怕傷口和手術經曆後,被安排到了安保司。
    這些使得士卒踴躍求戰,聽說要出海便歡呼雀躍,真所謂是聞戰而喜。
    李叢益原本想著,是在嵊山島周邊,再占據一處,有個立足點。但錢海露多番考慮,則要調整計劃。原因就是蝴蝶島這類的小島,供小股海盜沒問題,但要發揮遠洋商貿的作用,則非要有合適的海港不可。
    比如蝴蝶島的小海灣,要修建適於大型海船裝貨卸貨的碼頭,便需得大興土木不可,否則大船不能靠岸,還需小船接駁,那便極不經濟。
    因此,錢海露的意圖,就是要搶一個良港。
    彼時太湖諸寨要搶明州田氏的良港,極有可能被五大海商圍攻。
    而錢海露的想法,也更希望是從五大海商那裏著手,露出錢塘海貿的獠牙。
    韓實雖然是總指揮,但海戰交給張峭,登陸進攻交給趙開,他隻負責居中協調即可。
    張峭也不是要和對方打海戰。錢海露的命令很明確,對吳氏商船包括海盜的海船,能俘虜更好,不能就驅逐走,這樣防止臨安吳氏撕破臉。至於飛天鼠這夥海盜的巢穴,自然是要鳩占鵲巢的。
    飛天鼠的反應不慢,一麵著人在碼頭列陣,一麵往高處去看敵情,一看對方陣勢,便知港口難保。當下便和吳氏帶隊掌櫃道:“敵軍勢大,我軍無備,海戰恐難取勝,然港口不容有失,我意堅守營寨,等候援兵。吳掌櫃意下如何?”
    飛天鼠的意思就是放棄海戰,隻使海船逃出,將主力聚於港口營寨,隻要能守住營寨,等到數日後吳氏組織援軍,敵軍也隻能撤退。而若是在海戰中損失慘重,到時便極有可能失去這處良港,以後即使再奪回來,怕也不是飛天鼠的地盤了。
    吳掌櫃聽了臉上便有些陰晴不定。海盜的海船大,此時裝載的貨物也不多,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大,但他帶過來的船隊都是小船,還裝滿了貨物,怕是逃不掉。這樣他的地位怕是難保。
    飛天鼠在海上既是商人,更是海盜,一旦決策,便不會去顧忌他人。當下便命海船升帆,逃出海港。那吳掌櫃也沒奈何,隻能也跑回碼頭,率隊向海港外逃去。
    飛天鼠更希望敵船去打擊那些裝滿了貨的小商船,但沒想到,自己的三艘大海船剛衝出海港,速度還沒提起來,就被對方堵了個正著。飛天鼠把主要戰力都放在營寨裏,海船上便戰卒不夠。張峭以三艘千石大船一對一的方式,盯住這三艘海船,三百步外,十數具蜴子弩便把對方的船帆射得千瘡百孔,到一百五十步,便又是一撥踏張弩箭覆蓋上去,對手便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蜴子弩除了能發射弩箭,也能發射石彈,當然也能發射鐵製爪鉤。進到一百步內,踏張弩便可直射,又以弓箭手點射,再以蜴子弩發射鐵製爪鉤鉤住敵船,接下來便是跳幫奪船。
    遠遠的看不清楚,但自己的三艘大船陷入險境,也是情形分明。飛天鼠見對方這般戰法,一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總不至於這艘人興師動眾而來,就為了劫自己幾艘海船吧?要知道自己背後就是吳家,這撥海盜這般做派,就不怕吳氏報複,在這舟山海域便沒有安生之日?
    二十幾艘中小海船衝來了,韓實率領的剩下三艘大船,也隻是兜了個圈子,將後麵幾艘裝載最多、行駛最慢的商船給截了下來。那位倒黴的吳掌櫃落在後頭,麵對千石大船的壓迫,也隻能束手就擒。
    俘獲了一艘千石船、兩艘八百石船,張峭也是頗為興奮。此時便將指揮權交還韓實,助趙開敵前登陸,攻滅敵之營寨。洋山港為天然深港,千石大船也可直接靠泊,因此飛天鼠不敢守碼頭。
    但看到對方把幾具造型怪異的床弩從船上搬了下來,當下也是絕望。
    韓實、張峭等人站在千石船的二層船艙裏,隻看著趙開率隊進攻洋山島海盜營寨。飛天鼠依托一處山崖,便把營寨建在崖旁,又依托石山,刨出形成梯田式的三層防禦工事來,中間隻有一條勉強可供三人同時行走的上山通道。趙開也沒有好辦法,隻能一麵使一個連自山後繞道,又以兩個連加部分水手為主力,從正麵強攻營寨。
    床弩壓製,使得山上海盜幾乎不能抬頭。在踏張弩的箭雨覆蓋下,趙開幾乎很輕鬆的突破了兩層工事的阻攔,但到第三層工事時,由於高度和距離的原因,踏張弩已不能覆蓋,海盜以巨木、亂石、弓箭傾泄而下,宣州兵便攻不上去,稍有僵持,海盜一個反擊,在山道之上便立不住腳,一口氣退到山腳,折損人員近兩個班。
    趙開大怒。當下重新布置進攻。飛天鼠故技重施,不料宣州兵到得第三處梯田前,便有十數人扔出黑乎乎地東西,落地便油液四濺,接著就是火光四起,燒得正打算打反擊而密集攢在一起的數十海盜鬼哭狼嚎,趁此機會,刀盾手便要衝上來。
    第三層工事前排的海盜倒未被燒著,便把木頭石塊又扔將下來,宣州兵一麵以盾硬頂,另一邊山下弩手飛速上來,站在第二重工事上發射弩箭,眾海盜抵押不住,山腳下趙開也命吹響衝鋒號,宣州兵便發一喊,衝了上去。失去營寨的地利,宣州兵便源源不斷地衝了上去,而海盜在營寨裏便不是對手,那飛天鼠沒料到自以為銅牆鐵壁似的營寨山門,竟這麽快就被打破,當下也隻能往山後逃去。
    趙開派出去從後山繞的那個連隊,終是沒趕得上堵住他。飛天鼠便往最近的另一窩海盜所處的小海港而去。
    錢海露欲全據洋山島,自然不容飛天鼠輕易逃走。等飛天鼠帶著數十骨幹,逃到一處海港,遠遠地便見海灣裏有數艘六石海船遊弋,再看岸上有大批人員坐於地上,周邊則有刀盾兵警戒,竟是這處海盜已經降了。
    ————
    這日,錢惟濬正在杭州大飯店的一個小包間裏,和數個狐朋狗友喝酒為樂。
    便聽包廂門咣的一聲被踢開,一個人雙目冒火,也不管身後有飯店侍者相勸,直衝進來道:“我有話要和世子說,無關人等可以走了。”
    眾人便看向錢惟濬。錢惟濬曬然一笑:“吳二公子好大的脾氣。”又擺擺手,“你們走罷,我且聽一下吳賢弟的高論。”
    吳良驥是臨安吳家的二公子,他大哥走了仕途,便由他接手海貿,也是今年剛剛接手這塊,結果就出了這麽一大檔子事。而吳良驥以前也和錢惟濬混過,隻是後來吳家向錢惟治靠攏,吳良驥慢慢就不再和錢惟濬往來。吳良驥卻是沒想到,錢惟濬竟然給他來了這麽一下狠的。
    “世子想必應該知道洋山島昨日下午發生了什麽吧?”吳良驥克製住怒氣,問道。
    錢惟濬冷笑一聲:“你還知道我是世子。我看令尊似乎並不知道呢。”
    一盆涼水兜頭澆了下來,吳良驥倒沒想到,平素人畜無害的錢惟濬,這時候突然朝吳家露出獠牙。
    吳良驥的那腔怒火,突然間就滅得一幹二淨。有些層麵上的事,便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吳良驥倒是後悔自己竟然被豬油蒙了心,冒冒失地闖來興師問罪。
    “良驥,你既來了,便聽我講幾句。”錢惟濬占了主動,森然道,“錢塘海貿開業,也沒個正經人來賀,這也罷了;我小妹辛苦給各家出主意又算賬什麽的,各家也沒個表示,這還罷了。不過,本世子還聽說,近日有禦史上書言明州水師被殲滅一事,背後或有蹊蹺,建議專人嚴查。對此,本世子也是完全讚同,這不果然查到洋山島的飛天鼠就參與了殲滅明州水師之事。本世子便著人剿滅了他,而且此獠也已供出另外幾處海盜藏身之處。”
    聽錢惟濬說話,吳良驥後背冷汗直冒,隻是無言。吳良驥雖說開始接手吳家海貿事,但有些事情都還不是他所掌握的。
    錢惟濬頓了一下:“良驥賢弟,你我也曾經相談甚歡。如今吳家要尋更大前途,本世子也不攔著。但如果有人要想踩本世子一腳來謀富貴,那便休怪我翻臉無情。”又拿了個空杯,給吳良驥倒上酒:“喝了這杯酒,你便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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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據洋山島,隻是第一步,如今吳越六大海商去其一,剩下的五家大海商,源頭都是當年的杭州八都兵,與錢氏皇族也是瓜葛極多。
    但五大海商也並非鐵板一塊。如今錢海露和錢惟濬交好,富春孫氏便是再不願站錢惟濬的隊,也得稍護一二,免得惹出大事來牽連自己。臨安吳家找了個小禦史上了一本,別人不清楚底細,五大海商之間互相盯防著呢,孫氏便告知了錢海露。錢海露便策劃了這次對臨安吳家的反擊。
    在曆史上,錢惟治一直都沒有正眼瞧過錢惟濬這個潛在的競爭對手,原因便是曆史上的錢惟濬完全沒有政治盟友和武裝力量,根本不可能威脅到錢惟治;不僅如此,錢惟濬平時看著也正常,但一見到錢惟治便控製不住情緒,說一些偏激的話,這就更惹錢俶不滿意,使錢俶更不願意給錢惟濬機會。
    當這時,有錢海露幫趁,錢惟濬便漸漸有了些盟友,在錢俶那裏的觀感也稍有改善。這次錢惟濬成立錢塘海貿,太湖寇暗附這事,雖沒有人張揚,但大家也不瞎,錢塘海貿總不能自己變出大船來。
    這次錢惟治本意是投石問路,不曾想成了打草驚蛇。錢惟治也是後悔不已。錢惟濬占著世子的頭銜,天然就容易獲得擁護,隻是錢俶目前支持的是錢惟治,但是誰知道錢俶會不會改變心意,又或者某天突然掛了卻沒有留下遺命?
    隻是沒想到錢惟濬的反擊這麽淩厲,又這麽恰到好處。臨安吳氏並沒有大的損失,覆滅的就是占據洋山島的海盜飛天鼠。而臨安吳氏也不是就隻有這個洋山港,這就使得吳氏也有妥協的可能。
    而這一下也徹底震懾了五家大海商。算上田氏,這太湖寇便可以說是殲滅了三支艦隊,也實在是東海之上一支強大力量了。這股力量掌握在錢惟濬手裏,總比掌握在別人手裏強。
    其餘四家海商果斷地保持了沉默。而臨安吳家也在沉默了三天後,才來找錢海露當這個中間人居中轉圜。
    錢海露便又張羅著成立了一個海商聯合會,名義上是協調各家海貿事宜,實際上就是一個舟山群島的爭端解決機構。
    不管怎樣,東海之上,暫時又進入了一段風平浪靜、各自賺錢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