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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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禦史大夫呂複等人聯名上書的第二天,秦王以雷霆萬鈞之勢逮捕了包括呂複在內的一眾朝臣,這些人的罪名無一例外都是“結黨”。
    而這些結黨之徒,又無一例外的都曾參加幾日前的聯名上書,被秦王宣布逮捕的官員,幾天抓了上百人。
    但這上百人並不是結束,僅僅是個開端,還有更多官員被秦王逮捕入獄,當然也包括丞相範睢,不過秦王並沒選擇直接逮捕範睢,而是命人將他軟禁起來。
    聽說就連範睢也被秦王軟禁,那些曾跟隨呂複聯名上書的官員人人自危,唯恐被秦王扣上結黨的帽子。
    幾天後的十月初一。
    十月初一對秦國有著極為特殊的含義,因為那天正是秦王稷67歲生辰。
    以往秦王稷每到生日,宮中總會張燈結彩,親貴們會爭相到宮中為秦王賀壽。
    但今年秦王的壽辰,宮裏格外冷清,既沒有懸掛什麽燈彩,也無人進宮賀壽,王宮中一片肅殺之氣。
    秦王稷靜坐在席上,算上今年他已經執政差不多五十年了,這五十年來,秦國在秦王稷的治理下蒸蒸日上,國力已遠在六國之上。
    遙想自己繼位之初,齊國、趙國、楚國,都曾和秦國並列為一流強國,當初的齊閔王、趙武靈王、楚懷王各個都是想要一統天下的強主,但這些人最終都一一敗在了他的手上。
    想到此處,老秦王誌得意滿,他緩緩將頭抬起,看向身後一言不發的啟,詢問道:
    “啟,你說寡人這一生的功過如何?”
    “大王雄才大略,乃不世之雄主!您的功業已不遜於變法的孝公!”
    啟輕聲恭維道。
    “哼,那是當然!寡人的一生就是要以孝公為榜樣,實現他老人家一統天下的心願!
    凡江河所照,日月所至,皆為我大秦疆土!”
    秦王背著雙手走到大殿門口抬起頭看著頭頂的太陽,那刺目的陽光讓人無法直視,亦如他治理下的大秦那樣耀眼奪目。
    “孤要你去審呂複,他們可曾招供?”
    秦王忽然想到了什麽,眉頭一皺,臉色迅速陰沉下去。
    “回大王!司寇府嚴審了呂複幾人,現在幾人業已招供,承認與應侯範睢串聯結黨,並暗中勾結武安君白起等,圖謀不軌。”
    啟低下頭,不動聲色的說道。
    秦王稷忍不住冷笑,半天沒再說一句話。
    事實上,呂複他們那封聯名書,秦王稷在看到第一眼,就意識到這絕對不是範睢主謀的,因為他非常清楚範睢的為人,他絕不會幹出這麽蠢的事情來。
    但是這封聯名書的確讓秦王稷感到不安甚至恐懼!
    呂複幾人僅僅是頂了範睢的名頭,鹹陽就有那麽多官吏聞風而動,範睢在秦國的影響力,已經大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這才是秦王向他出手的真正原因。
    所謂範睢結黨營私圖謀不軌,不過是秦王尋找的一個借口,他想打擊範睢,隨便找個什麽借口都可以,誰讓他是秦王呢?
    “去把卷宗送到應侯手裏,讓他好好看看!”秦王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見啟還站在原地,秦王疑惑道:“卿為何還不去?”
    啟猶豫了一下,躬身道:“大王,您準備如何處置應侯他們?”
    聽到這話,秦王稷頓時皺緊了眉頭,表情像吃了蒼蠅屎一樣難看。
    範睢、白起兩個人的關係出了名的不和睦,怎麽可能圖謀不軌?這一點老秦王心裏比任何人都明白。
    白起圖謀不軌好歹還有證據,範睢這個壓根沒有半點證據,除了呂複他們幾人的供詞,連半點物證都沒有,這實際上是難以服眾。
    一想到這裏秦王不免有點心虛。但是對秦王來說,範睢有沒有和白起圖謀不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有了圖謀不軌的實力,這才是他該死的地方!
    經曆了白起的事情後,秦王已經變得不再相信任何人,追隨了他二十餘年的白起,都想造他的反,秦國還有誰能信任?他甚至一度想要把範睢以及所有可能對他產生威脅的老臣統統除掉。
    但是秦王終究還是收起了這種心思,宋王偃就是因為大肆誅殺老臣,最終搞得人人自危,宋國終於被齊國所滅。
    前車之鑒,秦王也不敢在鹹陽大開殺戒。
    “傳詔,呂複、韓盛二人結黨營私圖謀不軌,斬首示眾以示懲戒。應侯範睢舉薦鄭安平、王稽二賊,有舉薦不當之嫌,著即讓他辭去相位,回封地養老吧!至於其餘官吏,每人降爵一級,回到原有職位戴罪立功!”
    秦王稷說完後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啟轉身去傳旨,和上次一樣,這個結局比他預想的要好上很多。
    然而這一次啟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句讓他汗毛直立的話。
    “將呂複、韓盛二人滅族,行刑之日就定在後天,到時候鹹陽城中所有官吏都要前往觀摩。”
    秦王這道命令沒有一絲感情,就好像殺掉的不過是幾隻豬狗而已。
    對秦王來說,這秦國所有人都不過是他養的豬狗,想殺就可以殺。
    “唯!臣這就去傳大王的詔命!”
    啟深吸了一口氣,躡手躡腳的從大殿走了出去,等走出了大殿,他才把提著的一口氣吐了出來。在他的印象中,秦王知道白起謀反的時候,都沒有發這麽大的火!
    滅族這短短的兩個字,卻包含著極大的信息。
    通常來說,除了謀反以外,很少有人會被滅族。因為滅族就是無論男女老幼,全族所有人都要被處死。
    古代講究香火傳承,滅族意味著斷絕一脈香火,這比殺人全家還要殘忍。起碼殺人全家還有旁枝留下,滅族是一個都不剩!
    “唉!看來這一次應侯真是大大的觸怒了秦王!”
    啟歎了口氣,喃喃自語的搖了搖頭。
    貴族就是這樣錦衣玉食,但稍有不慎就是身死族滅。
    皇權至上的這個時代,任何人都無法與帝王抗衡。
    啟並非不知道範睢是冤枉的,但秦王認定他有圖謀不軌的實力,那就沒人能救他。
    當年的權相魏冉,他還是秦王的親舅舅,曾為秦王立下汗馬功勞,最後還不是因為觸怒了王權被秦王狼狽的趕出了鹹陽。
    親舅舅尚且如此,更不用說範睢這麽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進入官場做官,就像加入一場遊戲,既然加入了遊戲,就不要去抱怨規則的殘酷。
    ……
    時間來到三日後,鹹陽城外的校場上。
    呂複、韓盛全族200餘人被斬首,這些人頭被斬下後,劊子手將其堆成京觀,周圍被勒令觀刑的官員、百姓無不駭然。
    實際上,秦國無論是王公還是庶民,都是上戰場打過仗的,幾乎每一個人都見過血,但是京觀這種東西,是極為不常見的。
    很多人,甚至是一些將軍,還是第一次看到京觀,一些人忍不住惡心直接吐了出來。
    觀刑完畢後,眾人各自散場回家,並沒人敢三三兩兩的議論,因為秦之法度,擅自議論國事也是犯法的。
    回到馬車之中,子楚回想到剛才看到的京觀,忍不住直犯惡心。
    呂不韋坐在他的側麵,閉著眼睛麵無表情的吩咐車夫開車。
    馬車緩緩啟動以後,子楚看著身旁的呂不韋,道:“先生,我終於知道你當初為什麽阻止我和應侯他們聯名上書了。”
    呂不韋點點頭,道:“公子明白就好!幸虧您當初聽了我的話,否則您這次恐怕會大大的觸怒秦王!”
    子楚聞言,也是一陣後怕。
    回想到方才在刑場上看到血腥的那一幕,子楚胃裏忍不住翻江倒海,他拉開窗簾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道:“先生,我有幾件事不太明白,呂複、韓盛雖然結黨,但罪不至死,秦王為何要殺了他們甚至滅了他們的宗族?又為什麽還要我們去觀看?”
    呂不韋睜開眼睛,看著子楚,沉聲道:“秦王之所以要滅了呂複、韓盛全族,就是想殺雞儆猴告訴朝臣們,在他眼裏結黨和謀反沒有任何區別!
    讓朝臣們去觀刑,也隻是想要借此震懾朝臣,今後千萬不要在朝堂上結黨營私,否則那二人就是下場。”
    這話說的子楚忍不住脖子一陣發涼,這陣子他也在暗中結黨培植自己的勢力,這要是讓他大父發現,他大父會不會瘋起來把他也殺了?
    ……
    “嘔!”
    田秀輕輕拍打著孟贏的後背,對方正靠在一棵樹旁狂吐。
    “我說叫你別來,你偏來,殺人有什麽好看的?”
    田秀忍不住埋怨道。秦王在郊外殺人,命令鹹陽所有官員去看,田秀自然也得去,孟贏聽說後非吵著也要去看。
    結果看完了以後,孟贏把昨天晚上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都怪你!你又沒說會這麽惡心!”
    孟贏對著田秀抱怨道。
    女人就是不講理,明明是你自己吵著要來,這種時候又反過來怪我。
    “這也怪我?我不是跟你說了,殺人沒什麽好看的嗎?”
    田秀無語的反駁道。
    “話說,我大父怎麽那麽狠心?連幾歲的孩子都要殺!”
    孟贏直起了腰,回想起方才在刑場上看到那幾名被斬首的孩子,忍不住升起了同情心。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殺雞儆猴罷了。”
    田秀早已經看明白了秦王的意思,隻是他對這種手段十分不屑。
    “殺雞儆猴?雞是誰?猴又是誰?”
    孟贏眨著一對卡姿蘭大眼睛,用一雙清澈到愚蠢的眼神看著田秀問。
    果然,這女人詮釋了胸大無腦四個字。
    田秀白了他一眼,道:“雞是那個倒黴的呂複全族,至於猴,不就是咱們這些看客!”
    “啊?”孟贏用手捂了捂嘴,吃驚道:“可我大父為什麽要這麽做?”
    田秀實在不想多費唇舌和這女人解釋,他轉身跳上一旁的馬車,孟贏從後麵緊追了上來坐到他身旁。
    車夫緩緩啟動馬車,孟贏靠在田秀肩上,不依不饒道:“你給人家講講嘛!”
    “不講!”田秀閉著眼睛假寐道。
    “哼!你要這樣以後人家再也不穿那種奇怪的衣服了!”
    孟贏從田秀懷中起來,生氣的抱著胳膊說道。
    “什麽奇怪的衣服?”
    田秀裝起糊塗道。
    “就是你每天晚上讓人家穿的那些缺少布料的衣服啊!什麽空姐服,護士服,都是些什麽奇奇怪怪的衣服?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孟贏並不明那些衣服是給什麽人穿的,隻是單純覺得好玩才穿給田秀看看。
    田秀一想到每天晚上和孟贏玩的,也有些臉紅,道:“怕了你了!我跟你說說還不行?”
    田秀把話說的非常清晰透徹,生怕孟贏不明白,很多地方他都說的很細。
    隻是幾遍他已經講的那麽細了,孟贏還是有些地方聽得似懂非懂,“我大父,為什麽一定要除掉應侯,他們兩個的關係很好啊!”
    “君臣之間關係再好,說翻臉就會翻臉的,就像友誼的小船說翻就會翻一樣。秦王要處置範睢,是因為他已經從前麵幾件事情中察覺到了危機,隻是一直苦於沒有發作的機會。呂複那幾個家夥算是倒黴催的,剛好撞到了秦王的槍口上!”
    孟贏點了點頭,又接著追問:“那他為什麽不直接處死應侯,這樣不就把問題解決了,何必殺這麽多人?”
    田秀搖搖頭:“沒有那麽簡單!殺了範睢,也會有下一個範睢,秦王隻能用這種血腥的手段,才能震懾群臣。可是他又不敢把所有人都殺了,於是隻能用這種下下之策!”
    說到最後麵一句話時,田秀還笑出了聲。
    “下下之策?你難道有什麽更好的辦法能解決此事?”
    孟贏好奇的問道。
    “當然有!隻是我還沒想出來罷了!”
    “切!”
    ……
    又一日過去,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一架馬車從城中緩緩駛向城外。
    馬車出了城門後,一路來到城外的涼亭外停下休息。
    涼亭裏坐著一個身著布衣的老者,打扮形似老農,在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個年輕人。範睢從馬車上下來,緩緩走進涼亭中。
    老農聽到身後有人進來,抬頭轉向身後,範睢看清那人的長相以後,不由微微一怔,緊接著眼神中不禁泛起淚花。
    “武安君!”
    範睢想不到,會在這涼亭中與白起相遇。
    白起看著範睢,同樣滿是感慨,道:“應侯!”
    兩雙老人的手緊緊的放在了一起,他們這對將相爭鬥了半生,所有恩怨都在這一刻盡釋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