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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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三秋!
    話說郅王收到信後,和王妃商量了一下,王妃勸他看在兄弟情分上還是要出兵相助的,到時傳到長安去,也能讓父皇欣慰。
    郅王原本就有此意便聽取了王妃的建議讓人帶兵趕往成州援助。
    府外重兵把守,百姓無法闖入,卻是日日哀嚎,讓人聽了無不感到悲傷。
    趙絮在府裏望著天上的雲,她有些迷茫了,她從醫多年,見過的症狀也不少,可如此反反複複讓她懷疑這不僅僅是病,而是上天降下的災難。
    她想起了秦大姐,現在白天不能出門,隻能等天黑了再去那裏找她。
    成州的消息就算八百裏加急趕往長安也得四天後才能到。
    姬錦兒住在國師府裏住膩了,就想回家去,可明天是七夕節,現在回去她母妃定不會放她出來了,明天晚上街上熱鬧,人來人往的,她又是個愛湊熱鬧的,每次想盡辦法要趕熱鬧,有一年她在街上玩人太多了,不小心衝撞了她,搞得灰頭土臉的,隨她出行的人都挨了罰,她也被責令以後逢佳節街上人多就不許出宮。
    慕貴妃早就派人給江舟傳話了絕不允許公主上街出遊。
    那時江舟正放衙回來,得了口諭隻能把所有心思收起來了,姬錦兒不能出去,那她也不能出去,要不然鬧起來她可把控不住場麵。
    既然不能出去,隻能讓小菊和秋環在家裏布置一下,府裏熱鬧熱鬧得了。
    江舟把這件事和姬錦兒說了,果不其然鬧了。
    “七夕為什麽不出去?這麽大點的府宅能有多熱鬧?”姬錦兒質問道。
    “這是慕貴妃口諭,我也無能為力。”
    “這這這”姬錦兒氣結“那我還住在這兒作什麽,讓人收拾東西回宮。”
    江舟卻拉住她“公主留步,娘娘說了既然是你要出宮,就不能隨意回去。”
    “什麽?那怎麽才能回去?”
    “得有娘娘的傳召。”
    姬錦兒氣的想吐血這天下還有比她更可憐的人嗎?有家不能回,這短短幾日,母妃是不是把她忘了?
    越想越委屈,轉身就回房了。
    小廝來通報,宋皬來了,她連忙去門口迎接,隻見他還穿著官服應該是剛放衙就來了。
    “宋大人來了,是找我有事?”
    “是,明日是乞巧節,我聽說貴妃娘娘讓人傳話禁公主上街出遊,那相必你也不能出門吧?”
    江舟正為此事苦惱呢,他就來了,莫非是有什麽好主意?
    “正是,不然公主鬧起來,我也勸不住。”
    宋皬說道,“母親今早還提醒我和你說,明日放了衙讓公主和你前往宋府一聚,還讓你莫要推脫。”
    也不知為何,江舟總覺得宋夫人對她好像格外的關注,之前好像也沒有來往,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又問道“隻請公主和我,還是也請旁人了?”
    “旁人也有,都是族裏的人還有母親的閨中密友。”
    江舟也覺得在家無趣,就答應了。
    說完話宋皬要走,又轉身叫住她“阿舟,明日穿的漂亮些。”
    江舟在他的注視下點了點頭,可為什麽要漂亮些,她向來不喜歡豔壓群芳。
    成州紅日西斜,天上半邊的殘霞,紅的似火,若是沒有府外的動靜,也算歲月安好了。
    對著那些百姓無論怎麽解釋都是對牛彈琴的,藥已用完,隻能用普通的草藥壓製,可沒有人聽,他們把趙絮當成了神仙,是上天派來拯救他們的神女,要不然為什麽她能采到神草,別人不行呢。
    直到太陽全部落下,他們才陸陸續續的離開,可那些守衛的士兵不敢懈怠,因為會有人為了孩子想盡一切辦法闖進去。
    直到夜半三更,趙絮才帶著離印出門去找秦大姐,這還是趙絮軟磨硬泡了半天姬辰才同意的,明麵上是隻帶離印,暗中卻讓四五個身手敏捷的守衛跟著。
    秦大姐住在那條弄堂裏,這個時辰周圍一片漆黑,寂靜的街道讓人生出些寒意,她站在門口敲了三下門沒反應,又敲了三下,裏麵才點起了蠟燭,秦大姐問了一聲“誰啊?”
    “秦大姐,我想再見一麵羅銀姑娘。”趙絮回答道。
    門從裏麵打開,秦大姐見著她有些驚訝隨後又是意料之中的眼神。
    “隻能你一人進來,跟著你的這位小兄弟還請他在外等候。”
    離印也很識相,主動離開了,又坐在了上次的位置,既能看見裏麵的情形又聽不清她們說什麽。
    趙絮走近院子裏,摘下帽子,說“秦大姐,這幾日城裏的情況您應該知道了,我想再見羅銀姑娘一麵。”
    秦大姐卻歎了一口氣說“你與她的緣分已盡了,你對她的恩情她也已經還了,你們不會再相見。”
    趙絮皺著眉說“那可如何是好,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受苦吧。”
    “其實不僅你對她有恩”秦大姐說道“還有一位也是她的恩人,比起你她的恩情更是大於天,若是她能來,羅銀姑娘才會現身。”
    “誰?”
    秦大姐並未直接點破而是說道“天機不可泄露,明晚擺一株荷花在屋內,睡夢中就會知道,隻是這一覺有些久,不過莫要害怕等你醒來一切劫難就過去了。”
    若是之前趙絮對這些定是半信半疑的,她是大夫她見過很多的生生死死,她不相信天能救命,如今她隻能信了。
    回去路上,她心裏一直再猜測,這個人會不會是姬辰,可他是皇子,生來尊貴絕不可能被不知明的事物侵擾,再說就算是他也早就來了,何苦等到現在?那就很有可能是江舟,也隻能是她了。
    說實話從她六歲見到江舟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妹妹就應該是她的親妹妹,後來她拜了小叔為師,喊她師姐,可她就是覺得這就是她的親妹妹,所以對她向來很照顧,事事以她為先。
    安然回到府裏,趙絮又去書房哄姬辰去了,雖然同意她出去可心裏是極為勉強的,要不是她放狠話,姬辰是絕不可能放她出去的。
    “咚咚咚。”她敲響了書房的門。
    裏麵沒反應,她直接推門進去了,就見他坐在書桌前看書呢。
    “平洛,我回來了。”
    就這一句話就讓他繃不住了,抬起頭看著她,說“你去了半個時辰。”
    “嗯,這次臨時起意確實是我不對,日後不會了,我定會提前告知你,好讓你安排人手。”
    姬辰放下書,起身走向她,然後抱住了她,說“你怎麽能這樣,我是生氣你臨時要出門嗎?我氣的是你出去居然不帶我,我說過我不想和你分開,時時刻刻都要和你待在一起。”
    趙絮笑了“你又不是孩童,時時刻刻跟著我做什麽?”
    “那江舟也不是孩童你為何時時掛念著她?”
    “她是我妹妹!”
    “我是你未婚夫,以後是你丈夫,將來是你孩子爹,難道我不比她重要?”姬辰辯解道。
    聽了這話,趙絮耳朵有些發熱,這人說話怎麽這麽不委婉,“好了好了,時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好嗎?”
    姬辰卻不肯放開她“不好,再抱一會兒,誰知道這便宜什麽時候才能再占。”
    到了第二日七夕節,長安城的街上早早熱鬧了起來,各家都出門采購,江舟今日隻半天在司天監,可是引的他們一陣羨慕。
    “嘖嘖嘖,江掌故就是命好,還有這等節日可放,真是羨煞我等。”
    江舟笑著說道“要不你去和監正說說,給也你放回家,臉皮厚什麽事不能成。”
    那人說道“不去不去,監正早上來的時候一臉陰沉,明眼人誰敢去惹,再被他打出來。”
    又一人湊過來說“你們知道是為何嗎?”
    “為何啊?”
    那人壓低聲音說道“我娘子的娘家就在監正家隔壁,她那嫂嫂說,是因為監正的娘子隻生了兩個姑娘,那家裏老太太一直就不滿意,想著再納個妾,監正娘子不同意正鬧呢,昨日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
    眾人一陣唏噓,怪不得監正最近眼底發青,頭發都看著白了兩根,原是家裏不安寧。
    這事江舟勸不了,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上頭人的事還是少插手吧。
    收拾收拾東西她就離開了司天監,她剛走出去,就有人迎上來,“是江掌故嗎?”
    江舟瞅著她不像平民百姓,像大戶人家的丫鬟,有些謹慎的問道“你是何人,找我做什麽?”
    那姑娘自報家門“奴婢是司天監監正家的丫鬟,我家夫人特地讓我在這兒等您。”
    “做什麽?”
    “夫人請江掌故去茶樓一敘,說說話。”
    往日無情,近日無交,找她是為了什麽?要是其他人也就拒絕了,這頂頭上司的夫人要是不去會不會被穿小鞋?
    她認命的說道“那還請姑娘前麵帶路吧。”
    坐上馬車來到城東的茶樓,此處價錢昂貴,用的都是上好的茶葉,聽的都是陽春白雪的曲子,連端茶倒水都是掌櫃派人教了兩年茶藝的人,不過她不怎麽來,因為她不喜歡喝茶。
    茶樓的夥計帶著她們到二樓的雅間,監正夫人正在等著她呢,見她來了起身相迎“江掌故可來了,我還擔心你事務繁忙抽不開身呢,來坐。”
    夥計關上門,雅間就剩她們二人,夫人給她倒了一杯茶,就開門見山的說道“請江掌故前來是有一事相求,能否為我占一卦,看看我命裏有沒有兒子命。”
    江舟有些目瞪口呆,這事街上的半仙都能問,何必要斥巨資包下這茶樓雅間特地來問她,還為此欠下一個人情。
    夫人似看出了她的心思說道“在這長安城裏江掌故還是有些名聲的,又是國師的弟子,那些街頭招搖撞騙的人我怎麽信得過,你又是女兒家,有些話我能開的了口,就請江掌故幫幫忙吧。”
    “可是,就算說了又能改變什麽呢?”
    “雖是不能,求個心安吧,若是沒有我便不鬧了,回家去讓他娘給他張羅著納妾,若是有我就再拚一把,看誰還敢覬覦他。”
    卜卦對她而言容易的很,關鍵是最後的卦象,此事監正肯定是不知道的,要不然絕不會讓她把這事告訴自己一個外人。
    猶豫再三她說道“這樣吧,還請夫人回去後讓丫鬟把您的生辰八字給我,待我卜出後再讓人轉交給夫人。”
    見她答應了,欣喜萬分“好好好,那多謝江掌故了,來喝茶,這茶是聖上禦賜的,我特地帶來給江掌故品品,他們家的茶雖好,但也比不過這禦賜的香。”
    回去後,江舟並未進行占卜而是開始準備晚上的夜宴。
    未時末刻,江舟和公主乘馬車來到了宋府,不僅有她們,其他受邀的人也陸續到達了,宋夫人帶著兒子在府門候著,見到姬錦兒便屈膝行禮,“公主能來,真是蓬蓽生輝。”
    “夫人免禮,我在國師府也是無趣的很,受夫人所邀喜不勝喜。”姬錦兒客套道。
    今日來的這些人沒有身份高過公主的,宋夫人即迎著公主了,自然不能讓其他人招待,免得讓人說怠慢了公主,白白讓人抓著把柄。
    江舟跟在她後麵,也是對夫人行禮,宋皬說道“江掌故有禮。”
    二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礙於有外人在隻能相敬如賓。
    但落在另外二人眼中了然於心,她們忍著笑意,這等欲蓋擬彰的行為也不點破,姬錦兒說道“宋夫人不必陪我,隻管接待其他人即可,隻是宋府我也不常來,不如請宋大人為我引路。”
    公主開口豈能反駁,而且宋皬也樂得和江舟在一起。
    進門後一路都放著燈盞,為她二人帶到後院宴廳,還未到廳中,公主說道“行了不用你帶路了,我看見吳侯家的姑娘了,多日未見怪想她的,小菊,你和我的侍女去買車把我的東西取來,她拿不動,其他人也不必跟著我,我去和她說說話。”
    說完自顧走了。
    隻剩下他們二人站在原地,江舟說道“我覺得她是故意的。”
    “嗯,看得出來,沒想到她真能應我所求。”宋皬若有所思的說道。
    江舟問道“你求她什麽?”
    “求她撮合你我。”
    江舟瞪大眼睛看著他,這一本正經的神色,真不能想到這話是他說出來的。
    “你真的這麽說?”
    “嗯。”
    這時候居然故作正經了,江舟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幸好他的好友來找他了,江舟趁機離開。
    此次宴會分男女兩席,宋皬他爹主男席,女賓則由公主坐上位,宋夫人坐右側,其他人按身份做之,江舟喜歡和誌同道合的湊熱鬧,這個宴席還是算了,她就主動坐了末位。
    時辰到,以此上菜,然後歌舞絲樂,別的不說這宋府請的舞姬長得倒是國色天香讓江舟都目不轉睛。
    宴席到了一半姑娘家吃的又少,就有些坐不住了,還是宋夫人開口,笑著說“今日七夕,你們這些姑娘家都去玩吧,今日院中燈火通明,各處都有兩三人守著,安全的很就莫要拘束了。”
    女主人開了口,她們又問了母親的意思,就相邀結伴去玩了。
    剩下的都是成了親的婦人,話題自然圍繞兒女婚事,家長裏短了。
    宋夫人先說到“我兒眼瞅都二十有一了還未娶妻真真讓人發愁。”
    一位齊夫人勸道“宋姐姐何必憂心,宋郎一表人才,前途似錦,何愁找不到好姑娘。”
    宋夫人又笑著說道“你啊,你兒子去年成親,兒媳都有孕七個月了自然不愁。”
    一位張夫人又勸道“夫人如今就愁了,幾年後宋郎成親,你孫兒孫女從早到晚的喊你祖母祖母的,也就知道頭疼了。”
    “哈哈哈”宋夫人大笑“這倒是我夢寐以求的,可惜啊如今兒媳都不知道在哪兒呢。”說著眼睛還瞟向江舟,望她能聽進去一二,可惜江舟早就不見人影了,宋夫人在心裏一陣歎息啊。
    公主插了一句,“夫人莫憂,前幾日宋公子還請我撮合他和一位姑娘呢,看來是有心上人的,說不定好事將近啊,我就做一回月老牽一牽紅線。”
    這話說得宋夫人眉開眼笑的,端起一杯酒就說到“那臣婦多謝公主了。”
    江舟一人走到一處僻靜的假山後,今日之宴她看明白了,以七夕之名為各自的兒女相看姻緣呢。
    她坐在一假山上自言自語道“姻緣天注定,我就不湊熱鬧了。”
    “江掌故不湊什麽熱鬧?”
    宋皬心裏念著她,就找了個由頭擺脫了他們來找她。
    “沒有什麽熱鬧,看星星呢,看看牛郎織女相會呢。”
    宋皬想到了一首詩“七夕今宵看碧霄,牽牛織女渡河橋。”
    江舟卻說道“詩詞我不太懂,可我知道物,萬物也;牛為大物;天地之數,起於牽牛;故從牛,勿聲,所以牽牛星當屬萬星之始了。”
    “是也,先生也曾與我說過這些,不過今夜乃是蘭夜,我們就不辯論了,你在這兒看不到什麽,我帶你去宋府最高處賞星星可好?”
    “好,那我好不容易爬上來的,下去有點難了,我直接跳下來,你扶我一把。”
    江舟手撐著石頭,一躍而下,宋皬直接抱了個滿懷,不想江舟腳踩地便輕推開了他。
    抱著她的時候,聞見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像是久居花叢中沾染上的,倒是讓人有些愛不釋手。
    站在宋府的閣樓上,能看見整個宋府,江舟輕聲說道“這個地方雖不比司天監的樓高,可也確實是觀星賞月的好地方。”
    “為何如此輕聲細語?”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啊。”
    宋皬看著她的側臉笑了,這個姑娘真的是寶藏,長安城裏有那個姑娘能與她比。
    “今日這身青藍色齊腰襦裙真好看,比上次燈會那件粉色襦裙更好看。”
    “啊?”江舟疑問道“燈會?不會是我差點摔倒被人扶住那次?那個戴麵具的人是你?”
    “嗯。”宋皬輕點頭。
    上次原來是他,原來哥哥說的以川是他?
    “你認識我哥哥嗎?”
    宋皬問道“你哥哥?你還有兄長?”
    “有啊,我還有一位姐姐,你應該也知道,就是徐小將軍未婚妻。”
    宋皬一臉震驚的看著他說道“徐末亭的未婚妻?你哥哥莫不是江懷舲,江子汸?”
    “正是。”
    宋皬一直以為她是貧苦人家的女兒所以才會跟著國師學這些,竟不想她身世如此顯赫,那莫不是在家受了不公的境遇?
    他心裏這麽想著又不敢問出口,怕她想起傷心事,為這他又開始心疼她,這麽好的姑娘居然有如此境遇還能坦然麵對,也算是心胸開闊了。
    江舟不知他能想這麽多,指這天上最亮兩顆星星說道“那個就是牛郎星,在它北邊那個就是織女星,都說他們今天會相逢,真的會嗎?”
    宇宙無窮之大,又豈止我們所能看到的這些星星,普天之下的人又是何其渺小。
    遠處放起了煙花,是那樣的絢麗奪目,江舟望著遠處眼裏滿是光彩。
    宋皬輕輕的說道“幸得識卿,阡陌暖春。”
    也不知她有沒有聽到,她並沒有作出回應,隻是笑著看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