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倫，你這是在做什麽？”
    克蕾雅盡量保持著微笑，開口詢問道。
    雪倫仍沒有要遮掩的跡象，隻是抱怨道：
    “我穿著這身晚禮服跟著你跑前跑後，又勒又累，剛脫了衣服想鬆快下，你進來還不關門。”
    “過來幫我揉揉。”雪倫抬著手臂向克蕾雅說道。
    克蕾雅連忙將兜裏批條拿出來，向雪倫揚了揚，扯過話題道：“有任務了，你趕緊把衣服穿好，跟我出去趟。”
    “啊？”雪倫狐疑地看了眼，“你們值夜者這麽壓榨勞力的嗎？我才剛簽了合同就要幹活了？”
    克蕾雅感覺自己穩定了情緒，稍微靠近，幫著雪倫提著衣裳，說道：“本來新人都有幾天時間的空閑期，你是時間不湊巧，這段時間剛好很忙，而且這是去給你領取些救急藥劑的。”
    “既然這麽忙，前兩天你還能跟著我和傑西卡在外麵亂晃？”這樣說著，雪倫吸氣抖肩拉著拉鏈，這番動作，讓她胸前大片白膩晃了晃，晃得克蕾雅有點頭暈。
    好不容易幫著雪倫穿好這身有點繁瑣的禮服，克蕾雅說道：“等會去領完東西，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雪倫故作做作地誇張說道：“哦？我竟然可以回去的嗎？我還以為你要把我監禁到抓住那個襲擊者為止呢？”
    克蕾雅一時語塞，心累得不想搭理她。
    見雪倫收拾好，催促著雪倫一起前往查尼斯門。
    “這裏是什麽地方？”雪倫疑惑問道。
    “查尼斯門，我們要領取的藥劑就存放在裏麵。”
    克蕾雅扣響了印有黑暗聖徽的黑鐵大門。
    大門緩緩打開。
    在僅容一人通過的門縫中，露出穿著古典黑色長袍，提著馬燈，還戴上兜帽的看守者。
    “尼爾先生？”克蕾雅出聲詢問。
    看守者摘掉兜帽，露出一頭白發，是老尼爾。
    老尼爾神態老了許多。
    但表現出來的精神頭不錯，他開口笑道：“還是克蕾雅能認出我來。上次倫納德跑來領取東西沒認出我來，我好好地捉弄了下他。”
    克蕾雅同樣笑道：“真是尼爾先生的風格。”
    老尼爾領著兩人往裏走，繼續說道：“克萊恩就機靈很多，也一眼就認出了我。不像倫納德傻傻的，還總覺得自己浪漫帥氣。”
    吱紮聲中，查尼斯門重新關上，門內氛圍一下子變得更為寂冷。
    雪倫朝著克蕾雅身邊靠了靠，一副膽怯顫栗模樣。
    但克蕾雅此刻已經開啟了窺秘之眼，在她眼中，雪倫表現出來的情緒色彩是冷靜的藍色。
    裝吧……
    克蕾雅暫時放棄拆穿雪倫的“小白兔”偽裝。
    拖著拽著她手臂的雪倫，跟老尼爾向更裏麵走。
    但是見克蕾雅不反抗，雪倫更肆意地向著克蕾雅靠了靠，幾乎是摟住了克蕾雅手臂。
    緊貼著讓她朝思暮想的人的臂膀，雪倫身軀有些控製不住的燥熱，尤其是在寂冷幽暗的環境下，甚至快有些忍不住想拉克蕾雅的手去撫慰。
    而在克蕾雅的觀察中，雪倫的情緒色彩有點向溫暖的橘色發展，甚至還混在著一絲亢奮的紅色。
    雪倫這反應不對吧……
    克蕾雅皺了皺眉，心裏有些嘀咕，她將手臂從雪倫懷裏稍稍抽離，繼續向裏走。
    越靠裏，封印之力組成的無形絲線越密集。
    根根密集的封印之力穿透他們的身軀。
    克蕾雅能看到老尼爾在經過這些“絲線”時，動作都略有僵滯。
    “不眠者”途徑非凡者在門後會變得更加強大，但像老尼爾這種窺秘人，顯然沒那麽舒服。
    克蕾雅繼續利用窺秘之眼仔細地觀察著雪倫的反應，令她詫異的是，除了情緒顏色尚未完全變回冷靜的藍色，其餘地方雪倫沒有任何問題。
    雪倫真的隻是個普通人？
    老尼爾動作緩慢地拿過克蕾雅的批條仔細看著，幽幽馬燈，照得字跡慘白。
    這是在故意拖時間吧……
    原來鄧恩說的配合就是讓老尼爾拖時間，以此觀察雪倫在封印之力中的反應啊。
    動作緩慢地將批條交還給克蕾雅，老尼爾開口問道：“這是隊裏來的新人？文職嗎？”
    克蕾雅也故意較詳細地說道：“這是雪倫，同期加入還有漢爾，都是新加入的文職。而且他們其實都算是我梅阿查家族的人。”
    克蕾雅也向雪倫介紹道：“這位是尼爾先生，我們隊裏的前輩。我剛開始跟著尼爾先生學習了很多。”
    雪倫頗為乖巧地向老尼爾打招呼.
    老尼爾笑道：“好像在報紙上聽過這個名字。我想起來了……雪倫夫人，霍伊老男爵的夫人。”
    雪倫不好意思地笑：“那都是曾經了，霍伊家已經跟我沒聯係了。我如今是在給梅阿查家族打理投資事宜。”
    “那怎麽又來值夜者當文職了？”
    會來值夜者當文職的人，多是被卷入邪異事件的可憐人，在值夜者內部本是沒人會問這種扯人傷口的問題。
    但老尼爾了解雪倫的情況，故意拖時間問道。
    雪倫便講述起自己成為文職人員的經曆。
    這段經曆講起來耗費了不少時間。
    期間克蕾雅一直在暗中觀察著雪倫。
    除了裝小白兔，雪倫語速、神態、身體各部位氣場色彩等等，在封印之力的影響下毫無波瀾。
    聽完雪倫這段經曆，老尼爾才動身去藥材石門中取了些值夜者內部的常配藥劑，並細致地給雪倫講解這些藥劑的作用及使用方法。
    這一過程中雪倫聽得很細致，還好奇地將這些藥劑看了又看。
    雪倫所有外在表現都沒有受到封印之力的影響。
    隱晦地朝老尼爾點點頭，克蕾雅開口道：“辛苦了，尼爾先生。那我們就出去吧。”
    老尼爾送著兩人原路離開。
    在鐵門即將關閉的時候，老尼爾朝著克蕾雅微微笑道：“謝謝你，克蕾雅。”
    查尼斯門緊閉。
    “尼爾先生為什麽要謝謝你？”雪倫懷抱著藥劑袋，好奇問道。
    克蕾雅笑道：“好奇會害死貓……回家吧。”
    克蕾雅繼續道：“你去找漢爾，讓他把馬車架好，我去跟隊長報備下，等會我們一起回家。”
    雪倫故作誇張的表情，揶揄道：“伱也要跟著回？你們值夜者不是很忙嗎？”
    “我已經連軸轉了兩夜兩天，也該回去休息了。”克蕾雅裝作疲勞地伸了個懶腰。
    其實都不止是兩天，在陪伴雪倫與傑西卡的那兩天，克蕾雅也基本上是白天跟著跑關係，晚上在雪倫窗戶外掛著當夜蝙蝠。
    回到地麵上將雪倫打發走，克蕾雅拐進隊長辦公室。
    鄧恩正在吃晚餐，見到克蕾雅進來，用輕柔紙巾擦掉沾染的咖啡，問道：“情況如何？”
    克蕾雅皺眉歎息：“沒發現任何異常。”
    可她總覺得雪倫有點問題。
    鄧恩聽後判斷道：“邪教徒是躲不過封印之力的排查的，在查尼斯門後待那麽久都沒問題，那就基本能排除懷疑了。”
    見克蕾雅還是放心不下，鄧恩停頓了下，又說道：“那你還是先跟在雪倫身旁觀察著，有其他任務時我再叫你。”
    “或許你跟在雪倫身旁，還能碰見襲擊機械之心的黑衣女人。”
    克蕾雅遲疑了下，最後還是點點頭。
    暮色中，印有梅阿查家徽的馬車向著大學區疾馳。
    克蕾雅此時才考慮到，她把傑西卡姑姑的合作夥伴和專用車夫，乃至於家族馬車都拐到值夜者那裏去了……
    傑西卡姑姑怕是會發飆啊……
    想著這件事情，克蕾雅突然感覺小腹作痛。
    被心細的雪倫看到，“你怎麽了？”
    克蕾雅緊皺起眉，她感到有股血在往外冒，在雪倫的注視下，臉色更是有些漲紅。
    見此情況，雪倫心底一算日期，大概明白了什麽。那畢竟曾是她熟悉的身體。
    這是延期了啊……雪倫心底歎氣。
    克蕾雅捂著腹部，微微弓身，她有著“克蕾雅”的記憶，而且也不是小白，這種事情還是知道的。
    但她原以為成了非凡者後，就會拋掉這種煩惱的。
    沒想到隻是延期了……
    雪倫從車廂後方的暗格中掏出了個小包，然後轉身遞給克蕾雅。
    克蕾雅是會用這類衛生物品的，但她想再堅持下，至少堅持回到家。
    但很多事情並非堅持就有用。
    何況她還在疾馳的馬車內。
    “你轉過身，閉上眼。”克蕾雅對雪倫咬牙說道。
    克蕾雅本以為這女人會看她熱鬧。
    雪倫卻在默默拉下車廂內簾後，安分地轉過身，還替她擋著車門的方向。
    ……
    在克蕾雅收拾利索，消停了後，雪倫才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僅僅囑咐了句：“女孩子要照顧好自己。該預備的東西要準備充足。”
    雪倫說得情真意切，此時沒有絲毫調侃。
    克蕾雅微微點頭，歎息道，“我以為非凡者沒有了這顧慮……就沒有算日子。”
    雪倫這才輕笑：“你至少該跟你那些值夜者前輩問問這種事情。哦……我知道了，克蕾雅，你是在害羞。”
    克蕾雅沒吭氣。
    裝沒聽見。
    雪倫停了笑聲，聲音罕見的低而溫柔：“要照顧好自己啊，真是讓人不放心……”
    這溫柔，讓此刻略有疲倦的克蕾雅有些恍惚。
    在她還是泰的時候，在廷根大學時，曾經也有個人類似這樣跟她說著話。
    但那些青春那些記憶曾有多麽美好，就讓她如今多麽想要遺忘。
    卻忘不了……
    “謝謝關心。”克蕾雅頭座背上靠了靠，讓突如其來溢滿的情緒收斂回心房，“我可能是有些累了。到家叫我。”
    克蕾雅閉上了眼，其實並沒有睡意，但她就是想靜靜。
    旁邊的雪倫則是稍稍蜷縮了身軀，撩開內簾縫隙，看著窗外越來越熟悉的街景，棕色眼眸中閃爍著往昔回憶。
    一時間，車廂內就此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