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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勢神宮每年的恒例祭祀有1600次。四月並不是神宮最忙碌的月份，卻有著一年僅有兩次的神樂祭。神宮的各位神職人員剛剛結束四月初的“神武天皇祭遙拜”後，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即將到來的“春季神樂祭”準備中。
    神樂祭每年春秋分兩次舉行，意在感謝神恩，祈禱日本國民生活安寧。屆時會在內宮的神社庭院內向來訪者公開神宮舞樂，在內宮參集殿舉行多種藝術表演為主的奉納儀式。
    藤波清子和由尾蘭平時常駐京都，把一多半的時間精力放在咒術界的各項工作中。隻有重大的祭祀活動才會來到神宮，她們這次前來，也主要是為即將到來的神樂祭。
    藤波清子和庵靜美到達神宮時，這裏還是一片靜謐。和不遠處已落下“帳”的伊勢學園不同，這裏依然是勃勃生機的“常青之宮”。載有兩人的車輛直接到達內宮主殿皇大神宮。
    神宮內的神職人員們統一著白色的裝束，著雪履，他們並沒有受到不遠處咒靈的影響，依然井然有序地在神宮中巡視，並未發現神宮任何異常。
    但清子在踏入供奉天照大神的內宮正殿時，臉色就變了。熟悉的咒力波動，讓她神情恍惚。她一時竟不敢再往裏走，停住腳步，隻是視線卻停留在供奉天照大神神體的內室方向。
    “清子殿下？”靜美發現了她的異常，困惑地問她。
    清子不發一言，靜美也不敢再問，隻是靜靜地站在她的身旁。
    皇大神宮的殿堂，平時有嚴格的出入管理，隻有齋王、大宮司和少宮司三人可以自由出入。其餘人沒有允許，隻可在殿外自由行動。
    皇大神宮正殿供奉天照大神，正殿的內室則供奉著天照大神的神體“八咫鏡”。這是神宮內的神職人員都知道的事情。但知道在正殿內室中，還鎮壓和封印著不少特級詛咒的就寥寥無幾了。
    神道教的祭祀中，最重要的儀式，不隻有祈福，還有禦靈。禦靈意為鎮壓咒靈咒物，消其怨氣。神宮內保管的各種特級詛咒，由神體“八咫鏡”輔以各種封印符咒，來對特級詛咒們進行持續不斷地祭祀。這件事，即使在皇室，也是極少數人知道的最高機密。
    而現在，最為機密，神宮中隻有齋王清子一人可進入的內室中，有她熟悉的咒術師。
    *
    內室中的人顯然也感受到清子和靜美的存在，內室裏傳來一陣輕笑聲。
    靜美大驚失色，雙手中同時出現咒符，忍不住嗬斥，“是誰！”
    清子依然沉默著，她忽然很想輕輕歎口氣。內室中走出高大的身影，是著黑色直綴，外披五條袈裟的青年男子。
    靜美手中的符咒都拿不穩了，差點扔了出去。
    “嗨，是靜美前輩啊。啊，還有清子！好久不見！”梳著半丸子頭的青年笑眯眯得打了招呼。但他說完，又一拍腦袋，“哦，也就四個多月，不算很久啦。”
    “夏，夏油…傑？！”靜美又驚又喜，“你…沒事？”
    夏油傑雙手插在袈裟那寬大的袖子中，眼睛笑得眯起來，“靜美前輩，是我。”
    一直靜默的清子終於開口，她一字一句地問，“不，你不是傑，你到底是誰？”
    夏油傑半是無奈半是失落地呼出一口氣，“我是夏油傑啊，清子，你忘記我了嗎？”
    “傑的葬禮在今年新年的第一天。”清子抬起右手準備結印，她緩緩地說道，“我知道的時候，傑已經入土了。五條家那六眼小子說不要再打擾傑，我就妥協了。”
    她的右手以拇指與中指相撚，其餘各指自然舒散，“我本來應該把傑的遺體帶走，在神宮為他祭奠安魂。傑總是說，五條家的六眼是最強的。我以為他至少在這件事上不會有什麽遺漏。”
    清子垂下左手，她的指端下垂，手掌向外，她結的是降魔印，結印完成，隻剩咒語。
    “我錯了，我那時就應該再強硬一些。”
    清子默念咒語，她周身的空氣開始變得異樣。風圍繞著她的身體旋起，漸漸變成有形的一條條符紋。
    夏油傑臉上的笑容不變，任由那些符紋將他纏繞。
    “清子，剛剛來的時候，我特意從神宮宮域林的五十鈴川上流經過。”夏油語調輕柔，似乎在回憶什麽，“又看到了，繡眼鳥在櫻花枝頭嬉戲歡叫。”
    符紋是枷鎖，本應繼續旋繞，卻在這一刻停滯。
    *
    從十一月下旬開始，神宮的祭祀活動就漸漸多了起來，而十二月可以算是神宮最為忙碌的一個月。因為要迎接即將到來的興與神祭和月次祭，神宮內的各神職人員都行色匆匆。
    夏油傑帶著菜菜子美美子，走過宇治橋，進入內宮。踏入茂林環繞的宮域，一向愛笑鬧的菜菜子，也放輕腳步。而寡言的美美子更是抱緊懷中的玩偶，放緩了呼吸。
    “不用拘謹啊，你們小時候，我帶你們來這裏玩過啊。”夏油傑感受到身後兩個小家夥的緊張，笑著安慰她們。
    “明天開始就是興玉神祭和月次祭了。可惜，我們隻能來打個招呼，不能讓你們感受祭祀的氛圍了。”夏油傑略帶遺憾。
    “沒關係，等事情結束後，我們再和夏油大人來吧。”菜菜子裹緊圍巾，有點雀躍，“那是五十鈴川的禦手洗場嗎？美美子，呐，那是夏樹曾經帶我們洗手的地方吧！”
    夏油傑有點驚訝，“菜菜子美美子，你們還記得小夏樹啊？”
    “當然啦，畢竟是童年的玩伴吧。”菜菜子不自然地把臉縮到圍巾裏，不讓夏油看到她有些羞紅的臉。
    夏油傑哈哈笑了兩聲，看向五十鈴川，這是他最喜歡的神宮景色。鬥轉星移，這裏永遠是瀅瀅碧水悠然流淌。
    “夏樹說在這裏洗手能祛除皺紋？我們還沒有必要吧？”菜菜子饒有興趣地一邊拿手機拍眼前的美景，一邊和身邊的美美子說笑。
    “是祛除汙穢，清淨身心…”美美子小聲反駁菜菜子。
    因為帶著菜菜子美美子一路上欣賞神宮的美景，夏油見到清子時天色已晚。
    “你們是菜菜子和美美子！”穿著紅衣緋袴巫女服的夏樹眉歡眼笑。夏油湊上前，指了指自己，“小夏樹忘記我了嗎？”
    “傑先生？”夏樹捂住嘴巴，眼睛裏卻滿是驚喜，“您能來這裏嗎？前幾天，還有人來神宮詢問，您是否和我們還有聯係呢！”
    夏樹笑容依舊，“哦，是咒術高專的人嗎？”
    “不知道，是一個戴墨鏡的大叔啦。當時我們在忙著新稻感謝祭，齋王殿下不在，大宮司抽不開身，是靜美阿姨接待的他。”夏樹努力回憶。
    “是東京高專的夜蛾校長吧。”夏油說完，卻忽然想到，也許五條悟那家夥來，夏樹也會叫他大叔吧，不由得笑得更開心了。
    *
    在齋王休息和待客的偏殿，清子和夏油兩人安靜地對坐。夏油撚起眼前的紅豆泥麻糬點心，裹在麻糬外的紅豆呈波浪狀，這是象征五十鈴川。夏油並不愛吃甜食，但他還是無比懷念地一口吃下。
    “是赤福的點心啊，好多年沒吃了。還是一樣的甜膩啊。”
    清子端著茶，茶水的熱氣讓夏油一時看不清她的神色。“哦，原來你並不愛吃啊。你在東京高專時，每年放假回來都要買很多帶回去，我以為你很喜歡。”
    夏油一時語塞，隻能端起茶水幫助咽下嘴裏那對他過於甜的點心。
    “夜蛾校長告訴我們了。你要在12月24日舉辦什麽遊行？”清子放下茶，麵無表情，“夜蛾校長和靜美說，希望統一行動，這次一定要完全祓除你這個詛咒。”她頓了頓，“皇室也會派出所有咒術師幫忙這次任務。不過咒術連，大概不會參與……”
    夏油捧著臉，有一絲無奈，“清子，是百鬼夜行啦。還有，你這樣告訴我所有情報真的好嗎？”然後，綻放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果然，我就想到了，夜蛾那充滿肌肉的腦袋也隻會這樣說。”
    “傑，你這樣說，很失禮。”清子很自然地提醒他。
    夏油一怔，他斂去笑容，聲音也漸漸低沉，“清子，記得那時，你總是對我這麽說，‘說話要講禮貌’。”
    “如果你是來敘舊的話，恕我不能奉陪。月次祭還有很多事要做。”
    這一天是2017年12月14日，第二天就要開始神宮每年最重要的祭祀之一——月次祭。
    夏油有一瞬黯然，但轉眼又笑容滿麵，“清子，我這次來，是有事情想拜托你。”
    清子欲言又止。
    “放心啦，不會讓清子為難的。”夏油看到清子克製的表情。他知道她想說，她不能對他的“百鬼夜行”坐視不管，也無法站在他身旁和整個咒術界作對。
    “菜菜子和美美子，她們兩個人…”夏油明明是笑著的，卻讓清子覺得他說出的話是那麽憂傷，“如果…就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吧。”
    “她們兩個還小，雖說那些人也是家人，也不會放任她們不管，但是我想讓她們兩個能過上安穩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之後…咒術界會不會遷怒於她們兩個…除了你這裏，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去處了。”
    清子聽著夏油斷斷續續說著這些和遺言似的話，忍不住打斷他，“你知道你叛逃後，皇室受到咒術界很大的譴責嗎？”
    “啊？”夏油露出迷茫的神情，皇室不是發了聲明，他和皇室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不管如何，大家看你就是皇室這一派的咒術師。哦，你現在是詛咒師了。”清子自嘲一笑，“所以，那兩個小姑娘，也是我們皇室的人。”
    夏油在今天，露出第一個真心的如釋重負的笑容。他有了心情，看向殿外。
    “清子，神宮的四季都很美。夏季驟雨後鮮豔欲滴的綠葉青草，秋季透過楓葉縫隙的縷縷陽光，還有現在冬季枝頭的白雪。不過，我最喜歡的果然還是春季啊…”
    “也不知道明年春季，還能不能聽到繡眼鳥在櫻花枝頭的歡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