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話 淺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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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樹不知道,自己參加七夕活動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被拍下和記錄,放在了清子的書桌上。
    自從將夏樹從咒靈處救回,在夏樹不經意間泄露心緒時,清子才發現,自己對這個女兒的疏忽。她派了專人密切關注夏樹的行蹤和日程。她不喜歡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即使是自己的女兒也不行。
    五條悟和歌姬也被無意間拍了下來。也許五條悟注意到了相機,但應該沒有起疑心,畢竟,那些人隻是把他們當背景,是正常的路人拍照罷了。
    清子撇開五條和歌姬的照片,快速找出夏樹和伏黑在一起時的單獨照片。照相的人並沒有拍兩人特寫,也許是怕被五條的六眼發現。作為背景的兩人,雖然被刻意放大衝洗出來,但麵容仍有一些模糊。
    穿著浴衣的夏樹和穿著寬鬆黑t的伏黑一起拿著氣球燈籠,少女淺笑,而少年微皺著眉不太高興。
    清子撐著腦袋,放鬆了神情,抖了下照片,扔到桌子上。她此刻是在東京的宮家府邸,站在窗戶前,能看到庭院裏的點點燈光。窗戶照映出她依然看上去十分年輕的臉龐。
    那孩子,她心裏想,和他父親長得真是相像。
    夏樹和她長得有五分相似,不那麽清晰的照片上,看起來,就如同當年的她和甚爾。
    *
    她和甚爾,有且僅有過一次,一起參加了京都的七夕祭祀活動。那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麵。
    滿臉胡茬其實才剛剛踏進中年的大宮司是皇室的特別一級咒術師,他擔任神宮的大宮司一職不久,嫌伊勢市太小不夠熱鬧,就跑回了一直居住的京都桂離宮。清子覺醒術式很早,未到四歲時就有了模模糊糊的概念。她被交由賴在京都桂離宮的大宮司教導。
    大宮司是皇族後裔,但到他這一輩已算不上正經的皇室。在清子獨當一麵之前,他一直是皇室最強的咒術師。
    在清子五歲時,禪院家說有咒術界的要事相商,邀請皇室咒術師的代表大宮司前往。大宮司嘟嘟囔囔帶著滿腹不滿,本來準備隻身前往,卻被清子聽見要前往禦三家做客,而請求帶她一起。
    “清子,禪院家沒什麽好玩的,小家子氣得很。隻認術式不認人的一群垃圾,要不是任務,我都不想去。”大宮司不想帶清子前往他認為烏煙瘴氣的世家。
    清子早慧,她已知道咒術界禦三家,正是好奇的時候,還是央求大宮司帶她前往。
    大宮司年輕時也是混道上的人,偏偏對小孩子最沒脾氣。他隻能牽起清子的小手,踏進他覺得不耐的禪院家。
    清子倒沒覺得禪院家有何垃圾,和她印象中的貴族世家沒什麽區別。庭院幽深,久遠古典的和式建築也透露出世家深遠的底蘊,仆婦們輕言細語,屋內點著清香,是她習慣的氛圍。
    作為皇室年幼的天才術師,清子自然受到了禪院家的重視。禪院家的女兒們精心陪著她,在大宮司和人商談事情時,領著她到後院閑轉。然後,就遇到了像扛著物品一樣扛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小孩的仆從。
    “快繞道而行。不要驚嚇了清子殿下。”禪院家的女兒立刻堵上那名仆從,讓他遠離清子。
    清子捂住鼻子,血腥味過於濃鬱,讓她十分不喜。她從小錦衣玉食,有著極為講究的潔癖,見不得一點髒,聞不得一點臭。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衣物都要沾染上那個髒汙孩子的臭味,可她明明讓侍從們熏了香。
    她童聲清脆說著“沒關係,我們走吧”,但眼裏的鄙夷厭煩卻擋也擋不住。那時她才五歲,還無法做到完全掩飾自己內心的嫌惡。
    她在要轉身離去時,卻瞥到那個似乎和她同齡的孩子腫脹的眼睛裏透出的陰沉黑暗。像一隻潛伏在暗處的狼。她瞬間想到不久前看到的動物。
    可她立刻又笑了,止住腳步,那男孩眼裏的厭惡嫌棄比她還深。憑什麽,他有什麽資格來厭惡她?即使隻有五歲,她也知道自己是地位最尊崇,以後也會是最強大的咒術師。
    “等下。”她出聲,“那是誰?”
    “清子殿下,那隻是毫無咒力的一個普通人。”立刻有人給她解惑,清子也聽出她口中的不屑。孩子是敏感的,尤其是生活在皇室中的她,從小被宮內廳各種人圍繞,對人的情緒也自有一番理解。
    “他怎麽了?”
    禪院家的人麵露難色,這是他們禪院家的恥辱,身為本家少爺,身上卻無一點咒力。
    “他應該是剛和咒靈戰鬥結束。”
    “普通人和咒靈戰鬥?能看到咒靈?竟然沒有死?”小小的清子,已經對咒術常識有一定了解,不過說起死時卻有著無比的涼薄淡漠。可其他人都沒覺得不妥,無咒力的人在禪院家看來,死不死本來也沒什麽關係。
    “他是天與咒縛,身體強橫,雖然沒有咒力,但因咒縛可以感知到咒靈。清子殿下,我們去那邊看看吧。”敷衍解釋後,想帶清子離開。
    清子卻走到扛著孩子的仆從麵前,看似客客氣氣,但仍然是命令人的口吻,“麻煩把他放下。請讓我看看。”
    她捂著鼻子看放在地上的男孩,男孩緊閉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清子看出他在極力忍耐自己的傷痛。
    “痛了就叫出來啊。”清子拿腳踢了踢男孩的傷處,他隻是痛得眉頭更緊了,卻依然沒有發出聲響,“還是你是個啞巴?”
    男孩當然不是啞巴。
    “你叫什麽?”
    “他叫禪院甚爾。”
    連著兩個問題都被身邊多嘴的禪院女兒回答,清子不太高興。
    “姐姐,沒問你哦。”
    是依舊清脆的聲音,但眼裏的冷意卻讓禪院家女兒驚了一下。
    “麻煩把甚爾帶去清洗一下,請他陪我逛園子吧。”清子客客氣氣提出要求,但依舊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禪院家在背後嘀嘀咕咕說著皇室這小丫頭的氣派如何如何,清子一點不在意,甚至禮貌提醒,“不好意思,我能聽到。”
    耳聰目明也算是咒術師們普遍的優點了。咒力越強大對身體的強化也越強。
    清子在心裏哼了一聲,即使那些人有咒力如何,平庸的還不如沒有呢。
    隻是清理幹淨血汙,但並沒有包紮傷口的甚爾被送到清子麵前。清子繞著他上下打量,“很多傷勢這麽快就愈合了?看來你的天與咒縛很強啊!”
    甚爾隻是目不轉睛盯著清子,滿眼戒備。
    “你幾歲了?不說的話,我就一直問哦。”是小孩子的耍賴方式,看甚爾仍然不理她,清子就開始如念經一般不停地問“你幾歲了你幾歲了你幾歲了……”
    “四歲。”甚爾顯然沒想到清子這麽煩。
    甚爾個頭和清子差不多,看起來還比清子略高,清子一開始以為他比自己大。
    “那我是姐姐啦!我已經五歲了!”清子拍了下手,“我叫清子。你可以叫我清子姐姐。”
    *
    四五歲的孩子,在普通人家也不過就是剛懂事的年紀。可對於出生在皇室或者世家大族的他們兩人來說,都異常早熟。但再早熟早慧,也是孩子。
    大人們的惡意相待,可能會被孩子牢記。可孩子間的打鬧仇恨,卻能在三言兩語之後,就輕鬆化去。
    甚爾還記得這個女孩看到他時的鄙夷,和禪院家的這些人一模一樣,也還記得是她故意踢在自己傷口上要自己痛喊出聲,和他曾經經曆過的惡意相待也一模一樣。
    可是,忽然有同齡孩童對著他拍手微笑,還讓他叫姐姐,卻是他從未麵對過的情形。忽然拉起他的溫熱小手也讓他怔然,耳邊響起的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孩子間的話語,“甚爾,這是你家,你帶我去玩吧。”
    這些都是他從未經曆過的事情。
    這比將他趕進咒靈堆還讓他緊張無措,他掙脫清子的手,避開她清澈的視線,緊閉著唇望向另一邊。
    清子卻頑皮地追隨他的目光,逼他和她對視。兩人你躲我追,看起來倒像是在玩遊戲一般。
    “我不那樣看你啦。”清子大大方方地說,“剛才你太臭了嘛,現在你幹淨了,就沒關係了啊。何況,你很厲害。”
    甚爾終於不再躲避,隻是對清子說的話產生了不解,厲害?是什麽意思。
    “現在看起來像個小孩子了。”清子滿意地點點頭,她還伸手拍了拍甚爾的腦袋,像一般大人對小孩那樣,可她明明也是個小孩,看起來有些滑稽。
    “你是帶我逛園子,還是去你住的地方玩?”清子說話的口吻經常很像大人,這是她從小跟身邊人學來的。
    “園子我不能亂走。”甚爾低著頭,他被告誡,禪院家隻有很小的一部分地方可以去,而他所住的地方…
    “這是你住的地方?”雜草橫生的院落,房間裏看起來也非常破舊,清子甚至覺得自己沒有下腳的地方。
    “你這裏還不如福利院,就是那些沒有父母的孩子住的地方。”
    清子和父親前不久剛去了一所福利院慰問。
    又像是一頭小狼露出獠牙般,甚爾用憤怒的目光看向清子。他的母親在他出生後不久就離世,而他父親,他從未見過他的父親。
    “生氣啦?”清子的聲音裏帶著天真的殘忍,“我不進去了。太髒了,會讓我的襪套都變髒的。”清子連他房間都不進,隻在門口看了看,她穿著華貴的和服,這裏和她並不相稱。
    “對了,最近有七夕的祭祀活動。”清子看了看天,估計了時間,“大人們還要談論很久。不如,你和我一起出去玩吧。”
    清子叫來了自己的仆從,她給大宮司捎了話,出去玩一會回來。至於她要帶著一起的甚爾,禪院家無人在意。
    甚爾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出禪院家,他沒有坐過汽車。清子看出甚爾渾身緊繃,還以為他是見車裏沒有那種常見的座椅,安慰他,“別害怕,車座是訂製的,是安全座椅。”
    “我們要去哪裏?”甚爾看向窗外。在禪院家,從去年開始,他被頻繁扔在咒靈堆裏,每天活在擔驚受怕中,精神一直都是緊繃的。他不習慣這樣充滿未知的旅途,讓他更加戒備和不安。
    “給你喝果汁。”清子從車裏冰箱中取出她愛喝的果汁,分給甚爾,“就在梅小路公園那裏逛一逛吧,剛才他們說其他的七夕祭活動地都有些遠。”“他們”指的是跟隨在她身邊的那些侍從和警衛。
    甚爾其實也不知梅小路是哪裏。出了禪院家,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他也不再多問,等到了目的地,隻是時刻警惕地左右看。
    梅小路公園的七夕會場布置了很多彩燈,在清子看來有些無聊,可甚爾卻看得目瞪口呆。
    忽明忽暗的燈光映照在湖中,寂靜又美妙。從出生都沒有感受過任何美好事物也根本不知美好為何物的甚爾,生出一股奇怪陌生的感覺。他從來都繃緊的嘴角不自覺放鬆,忍不住上揚。
    “這是什麽?”甚爾問清子。
    “什麽?”
    “我看到這樣的景色,會這樣。這是什麽?”甚爾麵對清子,讓她看自己的表情。
    “這是開心啊,開心地笑起來。”清子奇怪地看著他,“其實,這個景色不算美麗,如果我們……”
    “開心,美麗,笑…”甚爾重複這些詞匯,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四歲的他在此之前,甚至完全沒有從身邊的人中學到這樣的詞語。
    “夏天就要結束了呢。”清子感受著略涼的夜風,發出如大人一般的感歎。其實,她也不過是今天聽大宮司這樣感歎了一下,她覺得很有意思,就在此時現學現賣。
    沒過一會,清子就覺得沒意思。甚爾像個呆頭鵝一般倒是挺有趣,可看久了也覺得無聊。兩人很快返程。
    在車上的時候,甚爾重複清子剛才說的那句話,“夏天要結束了。”
    “這是什麽意思?”甚爾問清子,他的聲音不像一般小孩的尖銳和清脆,反而帶著點暗啞,“是說,那些景色,開心,美麗,笑,都會消失嗎?”
    清子不太明白甚爾的意思,“你說話怎麽亂七八糟的?沒人好好教你用語嗎?”
    甚爾繃緊嘴唇,眉頭也緊緊皺起來。
    “夏天結束,秋天就會來了啊。”清子輕鬆地說,童聲清脆動聽,讓甚爾想到禪院家某個院落裏的風鈴聲,“秋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
    “對了,甚爾,剛才他們說梅小路公園最出名的是朱雀庭楓葉祭,下次,我們再一起來看吧!”
    那卻是之後再也沒有實現的約定。
    *
    清子之前一直對兩人第一次相見的記憶模糊。可在這個夜晚,卻如此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如果她早一點想起來的話,清子想,又猛然驚醒,即使她想起來這個約定,也無法實現吧。
    她不再發出小時候“夏天要結束”了的感慨,而是微不可聞的歎息,以及——
    “淺秋悄然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