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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曠的隧道裏，隻有潺潺的流水聲，濕潤的空氣，還有若有若無青苔的味道。
    在這樣的環境中，夏樹的身邊是還未摸清狀況的吉野順平，她的對麵是一臉閑適笑容的真人。
    夏樹先是對順平說，“下邊我和真人說的每一句話，拜托你好好聽一下，但請你不要告訴別人。”
    順平“啊”了一聲，“如果你們有重要的事情要談，我可以回避。”
    夏樹卻已開口，她直視著真人含笑的目光，“小的時候，我很喜歡去動物園。小朋友都喜歡去看動物。”
    真人點點頭，靜靜地聽她說話。
    “你問我，我從你眼中看到了什麽。”
    有一次，夏樹睡不著，坐在樹林空曠處對著漫天星光發呆。真人也靜靜坐在她身邊陪她看星星。廣袤星空下，是夜的寧靜，也是兩人久久地對視，真人的異色雙瞳竟然也有流光溢彩，讓夏樹看得愣在那裏。
    “你看到了什麽？”那時，兩人離得很近，真人的笑意從眼眸裏流露出來。
    此刻，夏樹回答那時自己無法回答的問題，她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看到，你看我的眼光，就和那時，我看籠中的猴子一樣。”
    的確是帶著笑意的目光，她曾有一瞬以為那是它對她的不同。可後來的反複咀嚼中，她明白了，那是怎樣的目光。
    真人被夏樹這個比喻逗笑了，它一步步走近夏樹，兩人的身高站在一起很和諧，真人恰好可以聞到她頭發散發的香味。
    “不，夏樹，你可比猴子可愛多了。”
    夏樹沒想到真人的確沒有阻攔她的離開。隻不過在她決絕轉身時，它忽然問了一句，“夏樹，你看過菅原道真‘禦靈’的事跡嗎？”
    夏樹微微側過臉，“嗯。”
    “你現在還是這樣的想法嗎？”
    “嗯。”
    莫名其妙的對話後，夏樹就走出了隧道，而且還順利地帶走了順平。確切說，順平是主動跟著夏樹走的。
    在出了隧道後，順平支支吾吾，“對不起，剛才那些事情，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
    夏樹沉默片刻，認真地對順平說，“我沒有危言聳聽，它真的很危險。你應該明白我和它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它會怎麽對我，也會如何對你。對它來說，我們隻是值得它研究的對象罷了。”
    “其實，是我拜托…”順平搓了下手，咽回他讓真人幫忙的話，“你是叫夏樹嗎？”
    “我是伊勢夏樹，在咒術高專就讀。對不起，我接個電話。”夏樹接到了警局來的電話，告知她被咒術醫師解剖後的改造人屍體已運回來了。
    “我想和你多聊幾句。不過，我還有事情。”夏樹和順平交換了line，在走之前又鄭重叮囑他，“真人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要信。”
    順平隻是微笑著揮揮手，在夏樹走遠後，看向自己的雙手。可是，給予他力量，肯定他的，隻有這個叫真人的咒靈。
    不相信的話，甚至連活都活不下去了啊。
    *
    夏樹匆匆趕回警局，施展術式，或撫慰因被靈魂改造而死去的人，或撫慰死者的親朋好友。在冰冷的停屍間裏施展術式，休息，發呆，平緩心情，然後開始新的一輪。她的一天剛剛開始。
    順平邁著沉重的步伐在街上晃蕩，他不去學校，時間太早，也不想回家，偶爾抬頭看下天空，看看手機。漫無目的，想嚐試真人所說的那種行走的自由。他的一天剛過半。
    虎杖坐在伊地知的車上密切關注著順平的去向，還定製了四種情況下的戰略方針，拿著用咒術籠子禁錮的蠅頭，尋找著合適的時機出現在順平麵前。他的一天過去大半。
    七海拿著包裹著刀刃的砍刀，在陰暗的地下河流經的隧道裏，等待那隻特意釋放了咒力殘穢，引誘自己前來的咒靈，心裏還盤算著，是否能正常下班。他的一天將要結束。
    即使是沒救了的改造人，殺死他們心情也會很差，七海想。好在又想到夏樹的術式，至少還能將他們在死後恢複原樣，也算有一點安慰。但在見到從地下河中緩緩走來的人形咒靈時，七海感到棘手，也許無法正常下班了呢。
    是夏樹通過皇室匯報給咒術界的人形咒靈，可以正常隨意地和人溝通，且咒力也很強大，術式能觸碰人的靈魂。
    在夏樹被從咒靈那裏救回來後，咒術界才確定了五條悟遇到的那兩個未登記的特級咒靈類似的同伴還有2個，其中就有這個人形咒靈。
    七海下意識將咒力附在靈魂上一部分，這也是咒術界在得知有這樣的咒靈後，隻有一級以上的術師才能勉強用的對付這隻咒靈的辦法。至於一級以下的術師怎麽辦，沒有辦法，隻能逃跑或者死亡。
    七海沒想到在交手兩個回合後，忽然間和這隻咒靈交流起來肉.體靈魂誰先誰後的問題。誰先誰後都無所謂，他又看了下表，是下班前的焦躁，無論如何，都要在下班前解決掉它。
    掐著往日放學回家的時間，順平回到了家，卻意外遇到了自己班級的老師。
    “你聽說了嗎，佐山，西村，本田，他們過世了。聽說警局剛剛把他們的屍體還給家屬，葬禮在幾天後舉行，你和他們關係不是不錯嗎，我們一起去上柱香吧……”
    佐山，西村和本田，在電影院裏被真人直接殺掉的他的同班同學。也是讓他生活天翻地覆，至今無法正常上學的人們。
    絮絮叨叨的老師，自以為是的發言，讓順平怒火中燒。他實在無法忍耐自以為善解人意實則愚蠢怯懦的老師，準備出手，用他剛剛從真人那裏獲取的強大力量，讓老師消失時，虎杖出現在他的麵前。
    虎杖在千鈞一發中，捉住亂竄的蠅頭，使了點小招數擺脫了那個煩人的老師，帶著順平坐到了河畔處。在知道順平去年曾是學校電影社團的主力時，興衝衝地和這名同樣愛看小眾電影的少年聊了起來。
    如果時間定格在這裏，所有人的結局就在此時確定。
    是真人被七海孤注一擲釋放的大招逼得狼狽不堪，卻依然回味自己這一場酣暢淋漓戰鬥的興奮。
    是七海捂著傷口匆忙離去，躲避在公廁給伊地知打電話，卻仍然不忘要盡快祓除真人這個隱患的決心。
    是“夏油傑”對真人說了他在河畔處看到的兩個少年的談笑，計劃有條不紊可以順利繼續的滿意。
    是虎杖被順平母親邀請到家裏做客，品嚐好吃料理，和醉酒的大人開著卻隻有和順平懂的電影梗玩笑的開心。
    是夏樹在警局裏不眠不休，咒力耗盡後，趴在一張辦公桌上睡著的充實。
    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就不會有後來他們每個人的成長。
    *
    在七海，虎杖和真人在學校裏惡鬥的時候，夏樹並不知情。她也不知道順平終於不再隻是凝視深淵，而是成為深淵。
    她在早上醒來後，就繼續對那些被解剖過的改造人屍體施展術式。她的擴展術式需要龐大的咒力，因此她一天能發動的次數並不多。偶爾遇到執念很深的死者，更是耗費咒力，需要很長的間隔來讓自己休息，從死者的情緒中抽離。
    而且在恢複改造人麵貌後，她也會告知警局的人他們一些信息片段，來輔助警察們確認死者的身份。畢竟，真人做下的這些惡，是無差別隨性的。
    有三名高中生出事的那家電影院的清潔工，也許是他叨叨不停清潔液有多難用而讓真人煩躁，想讓他閉嘴。
    有電影院的售票員，隻是不知道真人不買票，而這人為何又惹到它而被滅掉。
    有買菜回家的家庭婦女，也許隻是被真人隨手觸碰後改變的形狀讓它覺得有趣。
    有到河流旁想要發泄的白領，反而因此擾了真人的安靜而被它拿去當試驗品。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個人的故事都不一樣。
    但無一例外地，都是莫名其妙失蹤的人們，是報警後讓警察也毫無頭緒的人們。所幸麵貌恢複後，每人都是一派平靜。警察們開始確認每個死者的身份，聯係家屬，認領屍體。
    夏樹想透透氣，在院子裏站著發呆時，靈異科的“窗”遞給夏樹咖啡，“多謝你了。如果沒有你，這些人，就會當做憑空消失的迷案，讓他們的家屬終其一生都無法心安。”
    “雖然因此，特設了我們這樣的靈異科，試圖用靈異事件來掩蓋真相。但是，如果以後你的術式能幫忙解決，我寧願把科室解散掉。”微笑著的“窗”這樣說。
    夏樹撓了撓頭，想要說出“我能不能先去橫濱一趟，回來再來處理”的話就又默默地咽回肚子裏。
    算了，橫濱那個任務本來就是自己去跟著加茂學長蹭經驗，蹭分數的，沒有自己，加茂學長也能完成得很好。是學校的老師們不想要她的成績太難看才這樣安排的。
    夏樹喝掉咖啡，伸了個懶腰，那就繼續吧。
    可是，她立刻被遠處降下來的帳吸引了。“窗”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的手機也響了。
    “學校疑似出現了詛咒師，對學生進行無差別攻擊。東京高專的咒術師已趕去了。目前裏邊具體情況不明。”
    “是吉野順平那所學校嗎？”
    昨天見到吉野順平後，夏樹就問了警局的“窗”，“窗”告訴她，順平就是當時出事的電影院裏的第四人，也是那三名高中生的同學。而此時，在得到“窗”肯定的回答後，夏樹直覺不妙，她也拿起手機，撥了順平的電話，可聽筒裏隻有“已關機”的提示。
    *
    每個人都有後悔的事情。
    如果那晚，伊地知沒有給虎杖打那通電話，擔心他，讓他盡快和自己匯合。
    如果那晚，虎杖沒有接到伊地知的電話，就在順平家裏過夜，陪著順平。
    如果那晚，夏樹沒有因為咒力耗盡而沉沉睡去，給順平打個電話再繼續聊聊。
    如果那晚，七海沒有因為和真人打鬥受傷而回到東京高專，請家入硝子幫他治療。
    甚至再回溯久遠一些，如果“夏油傑”沒有從神宮偷走那三根宿儺手指，而第三根手指被他祛除封印放在順平家裏。
    如果清子沒有因為要保護自己的秘密，而讓“夏油傑”大搖大擺離開，甚至還為他保密。
    如果夏樹沒有為了皇室的名譽隱藏自己和真人的關係，也不會隱藏順平和真人的關係，從而沒有及時把這些信息告知處理此事的七海。
    可一切都沒有如果。
    夏樹、七海、虎杖，甚至是伊地知，任何一個可以挽救那個少年在那一夜被魔鬼蠱惑的如果，都沒有。
    少年被魔鬼蠱惑，最終也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被魔鬼改造成麵目全非的怪物。
    夏樹趕到學校，卻被伊地知和幾位“窗”強勢地攔在帳外，不許她進入。
    “裏邊有特級咒靈，七海前輩已在裏邊了。你隻是四級咒術師，這裏對你來說太危險了！”伊地知在看過她的學生證後，堅決地阻攔她。
    於是，她也隻能焦急地在帳外等待。直到一切落幕。
    七海疲憊地走出帳，和伊地知交代目前的情況，“咒靈逃跑，我並沒發現詛咒師，也許…”
    “順平不是詛咒師！”夏樹這才注意到七海身後的一個粉色頭發的少年，“他…也被那隻咒靈殺死了…”
    夏樹甚至無暇詢問這個看起來有點眼熟的少年是誰，她跟著隨後而來，準備收拾殘局的後勤處理人員進入學校。
    有改造人的斷肢殘臂，有被咒力波動傷到的無辜師生，還有被夏樹確認應該是順平的怪物屍體。
    她拂開這隻趴在地上的醜陋怪物的劉海，露出完整的眼睛，也看到了在那劉海擋住的額頭上，密密麻麻被煙頭燙傷的疤痕，她又默默把劉海歸位。
    她在那一刻迸發出對真人無盡的恨意。
    既然，你已改變他的靈魂形狀，為何還要留下這恥辱的傷疤。
    *
    記錄：
    2018年9月，川崎市裏櫻學校師生大規模受傷事件的罪魁禍首，為曾遭受學校霸淩的詛咒師吉野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