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立冬

    02

    這句話成功讓原本還有些說話聲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冬末的陽光在教室穿梭行走，薑伊冬說完這句話也沒立刻低頭避讓，直接迎上了女生的視線。

    女生和坐在她背後的女生兩個人不自主站起身，試圖用這種方式讓薑伊冬的氣勢沒那麽足。

    薑伊冬絲毫沒因為兩個人站在自己麵前而有任何遲疑和退讓，她行事向來隻顧自己不顧後果，也從來不會思考自己能不能承受後果。

    女生準備說話的前一刻，她背後的女生拉住了她的手，說：

    “教室不是你一個人的。”

    能坐在這個教室裏的，家境怎麽樣暫且不說，傲氣是最不少見的，學生都是家裏養出來的精英，怎麽可能因為對方的一句話就那麽聽話出去——何況這人還是剛來的。

    其他學生大都是看熱鬧心態，不在意這三個人究竟是因為而産生的矛盾，但隻要是矛盾，就有看熱鬧的興趣。

    薑伊冬眯著眼看了一眼麵前兩個女生，長相不差，稱不上美女，打扮倒挺時尚，教室裏現在不冷，兩個人脫了外套，一個穿著針織衫長裙，另一個穿著毛衣外搭和連衣裙。

    “哦。”薑伊冬雙手抱胸，有些不舒服地伸了下腿，“然後呢？”

    “……”

    也許是覺得自己回答了薑伊冬的問題就相當於認輸了，兩個女生誰都沒繼續說話。

    場麵頓時僵持了下來。

    薑伊冬半絲避讓也無，見女生不動，頗為不雅地翻了個白眼，轉過頭撕掉本子上那張被染上油漬的紙，扔在桌兜裏，撕掉一張紙的本子露出參差不齊的毛邊。

    她心情更差，收起本子放包裏，一隻手撐著下巴繼續看男生。

    男生坐在身邊依舊低著頭，一隻手搭在旁邊的書上，這會兒薑伊冬才發現男生正在睡覺，隻是因為剛剛角度問題，她隻看到男生的臉離桌子很近，卻沒看到他閉著的眼睛。

    男生眼底有些青黑的影子，大約是長期沒睡好導致的，覺得桌子太硬，不適地皺著眉。

    最頂級的挑釁是無視。

    針織衫女生咬著唇，眼中流露出幾分氣憤的水光。連衣裙女生和她握著雙手，此刻兩個人站在同一戰線，一塊麵對著麵前這個共同的敵人。

    其餘學生見沒吵起來，卻沒收回目光，依舊盯著風暴中心的幾個人看。

    “大家都幹什麽呢？”

    從教室門口走進來的數學老師笑著說。

    緊繃凝重的氛圍因為數學老師的笑容瞬間鬆懈下來。數學老師繼續問：“宋容，蔣星，你們兩個怎麽還站著？坐下來我們要開始上課了。”

    宋容和蔣星沒繼續盯著薑伊冬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到底還是家庭教養不錯的女生，就算生氣也不至於在這時候跟薑伊冬撕起來。

    數學老師又看了一眼，叫：“顧凜。”

    教室沒人應聲，也沒人動作。

    再次：“顧凜。”

    薑伊冬看見身邊的男生坐了起來，發梢略長，擋住了他一部分情緒。

    終於看得見他的百分之八十的臉。

    眉目凜冽，眼睛略長，但不會給人狡猾或者冷漠的感覺，透著幾分寡淡的清冷。鼻梁高挺，鼻尖偏右側的地方有一顆咖色的小痣，有點性感，還有點蠱人。嘴唇略薄，嘴角微微下垂。

    薑伊冬在心裏想，這張嘴唇，看起來挺寡的啊，一看就不適合談戀愛。

    就算跟他談戀愛，他也不是會把人放在心裏的那種，透著一股說不清的涼薄。

    “清醒一下，要上課了。”

    數學老師果然很熱情也很溫柔，叫醒了顧凜後，說著讓同學們打開課本到多少頁，隨後開始講題。

    因為是高三，現在剛開學第一周第三天。

    薑伊冬並沒有聽課，眼睛不自覺往外麵飄，心不在焉地想著中午要吃什麽。

    她學習成績不算好也不算壞，之前在班裏勉強能排個中等，到了這個學校還沒考試，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墊底。

    不過她半隻腳已經跨進大學了，後半隻腳隻要跟上去就行。

    一整節課都在她思想拋錨中度過，老師看到了她注意力沒在課上，也隻是走到她身邊小聲提醒。薑伊冬短暫意識回籠，但很快就會繼續這樣。

    看她沒有打擾課堂秩序，老師也沒繼續說什麽。

    下課後，宋容和蔣星走到薑伊冬麵前，說：“同學，你別太囂張。”

    薑伊冬還在神遊，被她們的聲音喚回神，聽到第一時間是挺搞笑的，她坐姿不端正，軟趴趴地攤在凳子和桌子中間，那懶洋洋的勁讓人看了更覺得是刻意挑釁。

    她慢悠悠擡頭：“憑什麽？”

    宋容，也就是穿著針織裙的女生，坐在薑伊冬的旁邊。

    “你又憑什麽讓我出去？”

    “你吃麵包不會在外麵吃嗎？教室不是你吃東西的地方，何況你剛剛吃麵包還弄到我本子上了。”

    薑伊冬也站起身，穿著皮靴的腳勾著凳子推進桌子底下，略圓又清澈的眼睛落在宋容身上，明明沒有太多情緒，可莫名給人一種輕視的錯覺。

    也許是因為她山中老虎一樣的氣勢，也許是因為她嬌豔的長相。

    兩個女生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新來的這也……”

    “……太囂張了吧。”

    教室本就沒多少的學生目光盡數落在她們身上，猶豫著一會兒打起來要不要上去拉架。

    “……你。”宋容就要上前。

    蔣星拉住了她，“本子多少錢，我們賠。”

    “本子不值錢，但你賠不了。以後吃東西別在教室吃，免得再弄到我本子上。”

    薑伊冬瞥了她們一眼，徑直從教室走出去。

    本以為會看到打起來的場景，沒想到最後什麽都沒有，坐教室的一衆學生不免有點失望。轉念一想就明白是為什麽，新來的這麽囂張，家裏究竟是什麽情況她們還不知道，這會兒真上頭得罪了，以後想賠禮道歉就不是這麽容易了。

    她們的家庭，決定了在社會的地位。要想保持現在這個地位，謹言慎行是必不可少的，她們從小享受著這樣的榮耀，自然不希望這樣的榮譽因為自己的幾句話而消失。

    這所學校的學生，家庭條件都不錯，但真要分，還是能分出個三六九等。

    像是躺在桌子上一直沒什麽人搭理，也一直沒說過話的顧凜，以前和現在可是完全不一樣的情況。

    上午就這麽度過了，薑伊冬中途給沈九春發消息。

    【薑一個冬：你送我的本子被一個煞筆給弄上麵包漬了，我撕了一張，看著真難受。】

    【九九：你不會跟人吵起來了吧？】

    【薑一個冬：沒，她們沒吵，我也沒心情跟她們吵。】

    沈九春敏銳地知道了這句話重點在前半部分。因為“她們”沒吵，所以她也沒跟著吵。

    細數薑伊冬的幾次撕逼，都是因為別人先開始的，然後她也剛，半點不服輸，女生撕逼打架那個勁她使得足，扯頭發扇耳光踹肚子一個不落——但隻要對方沒先幹什麽，她也不會多事。

    可就是這樣，她之前在學校就已經威名遠揚。

    【九九：看來你的安穩日子還真不多了。】

    【薑一個冬：所以還是我贏了。】

    【九九：你還挺驕傲。。】

    【薑一個冬：本子記得再送我一個。】

    【九九：地址發我，下午給你快遞過去。】

    【薑一個冬：嗯。】

    薑伊冬給沈九春發了地址，摁滅了手機，心情不錯，靠在欄杆邊吹風。

    海城今天的天空不太藍，風吹過臉頰有些癢癢的痛感。

    她在的位置是兩個教學樓中間的走廊，走廊兩邊用牆砌了半人高，又用欄杆在上麵圍了一層。牆壁外砌寬了一層，裏麵種著爬山虎，這會兒正枯零零地飄蕩在空中。到了夏天和秋天應該會很漂亮。

    下午有一節課是選修課，華爾茲，薑伊冬沒帶衣服，去了舞蹈教室直接坐在地上。

    老師早上得知今天會有學生來上課，見到陌生漂亮的麵孔就知道麵前的人是誰，隻是點了一下人數，問：“有舞蹈服嗎？”

    薑伊冬：“今天沒帶。”

    舞蹈老師：“下節課記得帶上，教室外有放衣服的櫃子，隔壁是換衣間。”

    薑伊冬：“好的老師。”

    她盤腿坐一旁，看著課上的學生壓腿準備跳舞。

    來這兒的學生家裏都是學過的，基本功和水平都不差。薑伊冬也是因為薑老爸發家之後押著她去學，才不得不學會的。

    “報告。”

    門口突然有一道男聲。

    嗓子有些啞，呼哧帶喘的聲音，但音線很好聽，比較低醇的聲音，屬於越成熟越好聽的類型。

    男生現在還年輕，聲音還有幾分少年氣的稚嫩。

    薑伊冬放下手機看過去——

    這不是巧了嗎？

    gu，in。

    不知道具體是哪兩個字。

    “你遲到了，先去換衣服吧，等等你先示範動作。”

    示範動作？他？

    不應該老師來示範動作嗎？

    薑伊冬看著沒有露出任何異常的同學們的目光，他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還有幾個人露出了幾分嘲諷的笑。

    顧凜很快換好黑色舞服從隔壁房間走出來，走上前跳舞。

    ……其實作為最簡單的交際舞，舞步並不能難學。

    何況學生都是學過的。

    顧凜走上前，隻是簡單做了幾個動作。

    老師沒為難他，在他轉身後點了下頭，“你先去休息吧。”

    顧凜走到角落坐下。

    老師先講了一下動作規範性和協調性，隨後讓學生自己練習。

    薑伊冬目光從顧凜身上掃過，繼續低頭玩手機。

    剛一下課，顧凜很快離開教室。

    薑伊冬慢吞吞在後麵活動自己坐了一節課木地板酸麻的腿和腳，耳邊傳進女生在換衣間說話的聲音。

    “……他都那麽忙了，居然還來上課。”

    “肯定要上課的啊，他總不能不畢業。而且他成績挺好的，就算現在沒錢申請國外大學，在國內考個好大學也是妥的，寒窗苦讀十幾年，就這臨門一腳了，要真不上學了才虧吧。”

    “選修課啊，這節課又不重要，就算不來也沒事，他不是每天要去醫院照顧他媽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好學生就是這樣吧。”

    “不過他這麽堅強我也沒想到，剛入學的時候他在咱們學校風頭多盛啊，沒想到高三了突然破産，也不知道他爸怎麽想的，居然在這時候自殺……”

    “行了，不說這些了，聽著讓人心情不好，一會兒吃飯都沒心情。”

    “走吧走吧……”

    幾個女生從換衣間走出來，見薑伊冬居然還站在教室，也沒在意，很快離開。

    這樣的家境，這樣的落差，居然還能留在這兒上學，自尊心居然受得了。

    薑伊冬有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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