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晟被朱威拉著就走，連和楊利他們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等人走後，那楊利才反應過來，才知道剛剛坐在地頭的年輕人，竟然就是朱威。
    這成了他後半輩子吹噓的資本，也成了他後半輩子一直無法忘懷的痛，心痛是因為他距離朱威這麽近，卻沒有與朱威說上一句話。
    馬文晟被拖進馬車中，原本還有些生氣呢，隻不過朱威將《天工開物》扔到他手中，剛看了一章，馬文晟心中的怒氣也就消散了，如此神書既然已經出世，怎麽能不加以推廣？也就怪不得朱威這麽著急了。
    對於馬文晟這樣的文人來說，最大的追求就是名留青史，若是名留青史不成，那就修書立傳綿延後世，再次之才是一世之名，更次之的都是一些庸俗之人才會想到的，比如高官厚祿之類的。
    五百裏的路程，這次隻用了八天。
    這八天馬文晟身體並不好受，但是心中越發激動，整個人的狀態格外亢奮，這就如色中老鬼，突遇絕世美女，又如食中老饕，嚐到了天下獨一份的美味珍饈，其中滋味，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馬文晟原來是兵部尚書，可是說到底，他還是一個文人，一個文人怎麽能不愛書？
    這書自然不像其他書那般有許多道理，但是這書的實用性，可以排在曆史前三了。
    馬車停下，朱威的聲音也傳來了“馬老頭，下車了，到地方了。”
    馬文晟揉了揉熬的通紅的眼睛，掀起車簾的瞬間，整個人又愣住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座高聳入雲的煙筒，馬車在其邊上，猶如螞蟻一般。
    煙筒往外冒著黑煙，邊上還有許多工匠忙碌。
    “這是？”
    朱威輕笑一聲“這應當是作坊吧？”
    馬文晟胡子抖了抖“你說…這是作坊？誰家作坊比皇城都高？還有…這是你的地盤，你給老夫來個應當二字？合適嗎朱大人？”
    朱威摸了摸鼻子，確實有些不合適，但是…他也真的不熟悉啊！
    變化太大了。
    原本的煥土堡隻是一個小村子，後來朱威把持西域商道，興建了一些房屋，也是熱鬧許多，可是總體而言，還是如普通城鎮一般，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而現在一眼望過去，以前閉著眼都能摸到的地方，現在已經全都換了模樣。
    讓朱威有一瞬間的恍惚，腦海中的那些煥土堡，記憶越來越模糊了，甚至曾經生活數年家的位置，也已經找不到了。
    “公爺？是公爺！”
    “公爺回來了！公爺回來了！”
    “快去找宋大人和朱統領！”
    “公爺安好！”
    “公爺！”
    數百人的隊伍，還是紮眼的。
    與在其他城池不同，煥土堡原本的百姓，都是認識朱威的，甚至一些行商也是認得朱威的，還有那附近的平虜城，認識朱威的人也不在少數，在有人認出朱威之後，場麵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有一些在別處活不了的流民，在寧夏安身立命，日子越過越好，此時他們的心情最是激動了，呼啦啦的跪下許多。
    朱威照顧張之極他們連忙下馬攙扶。
    馬文晟看著朱威的背影，與越聚越多的人群，心中別有一番感觸，曾幾何時，百姓與官員，能夠這麽融洽？
    至少在馬文晟前六十年的時光中，沒有看到如此場景。
    他看到的，隻是官員出門前呼後擁，敲鑼打鼓讓百姓回避，百姓想要見官除了掏銀子之外，也就隻有挨板子這麽一個辦法了。
    防民勝於防匪，簡直可笑的很。
    當然了，朱威也有嚴肅疏離的時候，隻不過這些時候，通常是對待官員。
    嘴上也說過那些流民百姓死活關他何事，可是馬文晟清楚，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哪怕有別的方法有一絲一毫的勝率，朱威都不會選擇這條路。
    朱堂與宋應星過來的也很快，隻不過他們與朱威一樣，都被擋住，一個被圍在裏麵，一個被擋在外麵。
    最後還是朱堂去調了兵，強行衝進人群分開一條路，朱威這才能夠脫身。
    到了衙門，朱威拿起水壺灌了兩口“媽的…渴死老子了，好說歹說不管用，下次再這樣，張之極，你直接給老子打！”
    張之極幹笑兩聲並不回應，開玩笑呢，在宣府因為那些百姓，朱威差點將張之極趕走，哪裏還敢再來一次？
    “你就是宋應星？”
    馬文晟進門之後，眼睛就沒從宋應星身上離開過，看的宋應星渾身不自在，他可害怕這老頭有什麽龍陽之好，因為這在權貴圈裏太常見了，不夠這對宋應星而言，太惡心了一些。
    聽到這老頭的問話，宋應星拱了拱手“正是，敢問老先生是？”
    “馬文晟。”
    “馬大人？”宋應星驚呼“這…您怎麽過來了，是我家大人脅迫的？”
    朱威翻了個白眼“滾蛋！老子那麽沒品？找馬老頭過來，是要教你們怎麽處理政務，這幾年彎路沒少走吧？有了馬老頭，後麵走的彎路肯定就要少許多了。”
    宋應星大喜過望，他確實覺得這兩年心力俱瘁，他想寫書，可是政務也要處理，他又沒有經驗，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有時候走一步還會退後兩步，要不是沒有別人能夠頂上，宋應星早就尥蹶子了。
    宋應星還沒開口，馬文晟就急不可耐“《天工開物》神書也！老夫歎為觀止，不如你多也。”
    說罷，馬文晟直直一拜，將宋應星嚇了一跳，連忙躲過“馬大人，您折煞學生了，萬萬不敢當啊。”
    “你當的起！你這書能傳千秋萬代，惠及無數民生！”
    “哪裏哪裏，沒有那麽誇張。”
    “哎…萬萬不可妄自菲薄…”
    見兩人你一言他一語的吹捧，朱威實在牙疼，將茶壺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砰！”
    這麽大的聲音將兩人嚇了一跳。
    “你們覺得《天工開物》好嗎？”
    朱威話中有輕視的意味，宋應星沒有說話，馬文晟卻是受不了了“你讀過幾本書，哪裏知道其中的好！”
    “啪啪啪啪…”
    朱威一邊鼓掌一邊邁步向前“說得好！我是沒讀過幾本書，但是比大部分百姓都要讀的多一些，比大部分百姓也要多認識一些字，可是我都讀不懂的書，你讓百姓怎麽讀？還是說…你們所謂的神作，其實隻適合在各家門閥的書庫之中被蟲子啃食？”
    宋應星臉色頓時慘白，他知道朱威的意思了，他作書不是為了名，而是為了能夠給天下百姓一個指導。
    可若是這書沒有一個百姓看得懂，那這書與那些廁紙何異？
    馬文晟也皺起眉頭，他不得不承認朱威看問題的眼光毒辣。
    “那朱威…你有什麽好的辦法？”
    “白話再寫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