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有什麽心事嗎？”
    在回去的路上，朱威見宋應星眉頭緊皺，心不在焉的樣子，輕聲問道。
    宋應星抬起頭直視朱威，眼中有著莫名的光閃耀，這種眼光朱威很熟悉，他見過的。
    從遼王眼中見過，從朱常瀛眼中見過，從皇太極眼中見過。
    這是一種瘋狂到極致的眼光。
    “你…在想什麽？”
    宋應星又低下頭，沉默半刻突然說道：“大人是否有取天下的想法？”
    朱威眯起眼睛，裝作不在意的問道：“這話是你想問的，還是別人想問的？”
    “有什麽區別？”
    朱威深吸一口氣：“若是你想問的，我可以理解為你想要報仇，可若是別人想問的，那就不一樣了…長庚，我不是趙匡胤！”
    趙匡胤，宋朝開國君主，很猛…是正兒八經的馬上皇帝，陳橋兵變黃袍加身耳熟能詳。
    曆史究竟如何，現在的人隻能知道一些皮毛。
    其實不管趙匡胤有沒有反心，在黃袍加身的那一刻，他都要反。
    因為他若是不反，那些簇擁著將他往前推的人就不能更進一步，非但如此，他若不反，他也活不了。
    因為那些人知道，他們做了黃袍加身的事兒後，隻有成功才能活！
    若是趙匡胤拒絕了，第一個死的就是趙匡胤，而後他們會推舉另外一人上位。
    所以，趙匡胤當初是沒得選的。
    現在若是朱威手下這群人，想要更進一步，朱威是否也會和趙匡胤一個下場？
    與朱威關係最近的兩人，一個王二死了，一個李牛重傷。
    這不免讓其他人心中有些想法了。
    所以，朱威必須確定宋應星他們到底如何想。
    宋應星也是聰明人，很快就理解朱威的意思了，也知道自己突然這樣問讓朱威多想了，連忙拱手：“大人見諒，這事兒是我自己想問的，也正如大人所說，我想報仇，我的兄長，我的同窗，我的好友，我的族人，都因我而死…”
    說到這裏，宋應星深吸一口氣，將那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逼了回去。
    “這幾年…我一直在瘋狂的找事幹，不論是做官處理政務還是寫書，都能讓我暫時不想那些傷心事兒，可是大人…有些事情不是時間可以消磨的，當然，以前我自然也不會想報仇雪恨，不過今日聽了大人與馬大人說的那些…讓我從心底生出一絲希望來，那就是造反…隻要大人上位，我的仇也就能報了。”
    朱威靜靜看著宋應星，宋應星語氣很平淡，給那造反二字顯得，好似與吃飯喝酒一般輕重。
    可是以朱威對宋應星的了解，他不會無的放矢。
    他今日能說出這些，想必早就在心中想過許多了，至於說今日才有這想法，基本是不可能的。
    從宋應星的話中，朱威也知道了為何在短短數年時間內，《天工開物》就能橫空出世。
    有些時候，想的太多不是好事，可也有可能在某些方麵是好事。
    “長庚，我若是說…我不會造反，你會失望嗎？”
    宋應星點頭又搖頭：“不知道…”
    朱威歎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宋應星的肩膀：“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好不容易才安穩幾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宋應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若是他不讓你安穩呢？若是他步步緊逼呢？恕屬下直言，大人的存在，會讓他們徹夜難安，輾轉反側，他們想要除大人而後快，大人想要做宋襄公嗎？”
    朱威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宋應星說得對，朱威的存在就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要是不除…睡不安穩的。
    當然了，朱威說不想讓百姓再受苦才選擇不反，倒也不是實話，對於宋應星這種讀書人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朱威也知道，他與那些權貴最終必有一戰，不論是百姓還是當兵的當官的，都會死許多人。
    朱威現在不是十年前的朱威了，死人…朱威不怕的，也不會有什麽心理負擔，不過這並不是說朱威不在乎人命了，反而朱威異常在乎。
    隻不過，大勢之下必定要死人的。
    “長庚，再等等。”
    “大人想等什麽？”
    朱威轉身：“等掃清周邊，無後顧之憂之時。”
    說罷，朱威接過張之極遞過來的韁繩，翻身上馬絕塵而去，宋應星盯著朱威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我等你。”
    “你可能等不到。”
    馬文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宋應星背後。
    宋應星回頭：“為什麽這樣說？”
    “因為朱威了解你，你不了解朱威。”
    馬文晟自顧自的走著：“你以為老夫隻是為了和他置氣才說那些話的嗎？錯了…老夫沒有那麽小心眼，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想知道朱威到底怎麽想的。”
    “可是大人並沒有正麵回應你。”
    馬文晟點頭：“這才是我看中他的地方。”
    “怎麽說？”
    馬文晟輕笑：“做大事的人啊，心中的想法隻能自己知道，旁人說什麽做什麽，對他的影響都不會很大。”
    宋應星皺眉：“不是如此吧？那王二慘死之時，大人鬧出多大的亂子，這還叫影響不大？”
    馬文晟瞥了一眼宋應星：“老夫就說你想的太淺了吧？當然了…王二慘死確實出乎朱威的預料，也讓朱威發怒，可是並不能左右朱威的行為，老夫若是告訴你，早在五年前，朱威就想過收了朝鮮，你還會覺得北邊發生的那些事兒，是朱威發怒之下決定的嗎？”
    宋應星瞪大眼睛：“馬大人，您是說…這都是大人的計劃？”
    “可以這樣說，還有…你以為朱威在京城鬧了那麽大的亂子，隻是因為王二的死嗎？你又錯了…那是因為朱威發現了他們要動手了，借機出京而已，在京城內，哪怕是龍虎，也翻不起風浪的，朱威隻有出京，才能海闊天空隨意翱翔。”
    宋應星又不懂了：“那…大人的夫人還有李牛他們都在京城，大人就不怕？”
    馬文晟輕哼一聲：“怕什麽？朱威不在京城，他們就是安全的，除非京城中的人犯了失心瘋，想要逼迫朱威造反，否則…他們不會有任何危險，並且…這也是朱威給京城那些人的一個台階和態度，讓雙方的關係有緩和的可能。”
    宋應星聽完以後，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大人連我都不相信嗎？為何什麽都不與我們說？”
    “又錯！不止是你我，他啊…有時候連自己都不相信，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做這些事情是有私心的，他可能隻是單純的想要將天下變成樂土，可是萬萬人之上的位置所散發出來誘人的味道，又激發了他內心深處的欲望！兩者之間不分伯仲，這就是為何，朱威有時候那麽糾結的原因了。”
    “那我們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跟著朱威走，不會錯的。”
    ……
    衙門門口，奧斯曼使者焦急等待著朱威的到來，他是急了，真的急了，剛剛得到消息，近衛軍第三軍團第三團整團叛變，投入當地拿督麾下，這讓近衛軍的實力大打折扣，此消彼長之下，兩股勢力必將陷入拉鋸之中。
    在這樣的時候，不能有任何外界勢力幹擾，否則就是大廈傾倒了。
    “嘚嘚嘚嘚…”
    馬蹄聲傳來，那使者連忙整理衣衫，臉上再無早上的傲氣。
    朱威到了沒有下馬，搶在前麵說道：“本公不管你來此有何要事，我都能酌情答應，但是必須讓朱鎮過來見我，否則一切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