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第178章 真空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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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修和尚死得突然。
沒人知道他為何會選擇自我了結。
李監副臉上的燦爛笑容之下,其實有些煩躁。
威壓法華宗祖庭國清寺是一回事,逼得國清寺住持元修和尚自我了斷又是另一回事了。
洶洶風力必然會從方方麵麵向李監副湧來。
朝堂之上,禦史台的言官們會如水一樣往宮裏遞彈劾的奏章。
道、佛世外宗門之中,特別是佛門,會有大把大把的人共情元修和尚,仇視李監副。
一些偏好佛理,同情佛門的儒門大儒與士子,世家中人,也會對李監副生出憎恨。
甚至,本已穩穩當當的繼任欽天監監正一事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先是一個了無和尚來了一次攔路成佛,又是一個元修和尚來上一次自我了斷。
前後兩次異曲同工的遭遇,李監副被深深惡心到了。
“好!好一個佛門!”
李監副心裏無聲自語,對佛門的厭惡更加強烈。
他決定了,隻要皇帝陛下不把伐山破廟、拔除淫祀的差事從他身上擼了,從明晚開始,他就專門盯著佛門去搞事。
不就是玩狠的嗎?
那就比一比到底誰更狠!
就在李監副心中念頭閃動的時候,景妤已經收拾好了元修和尚的屍體。
身為心劍劍修,擁有類法術的施法能力,是一件極為正常的事。
景妤無視掉國清寺高僧大德們異樣的目光,鼓動真氣,將灑落在地上各處的血漬、肉塊、碎骨、軟組織,悉數攝至空中,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平湊成一個頭顱,安回元修和尚死後不肯倒地的身體上。
除了遍布細碎裂縫,元修和尚左手豎在胸前,右手拍著額頭,腦袋渾然完整,與活著的時候沒什麽區別。
做完這件事,景妤快走幾步,趕上了李監副帶領下,忽略元修和尚自裁一事,繼續前行的隊伍。
欽天監的隊伍中,祝青鸞特意回頭衝景妤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景妤心裏當即格登一聲。
或許在其他人眼裏,她先前的舉動隻是有些反常。
但是在已經有所懷疑的祝青鸞眼裏,她剛剛的行為可不就隻是反常了,而是充滿了嫌疑。
處處都是破綻,處處都顯露了線索。
不過景妤也不慌,很快就平複好心境,該來的終究會來,慌是無用的,直接麵對就好。
“我倒要看看你的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懷裏雷擊棗木符印的恢複,讓景妤放下了對夫君的擔心,變得更為從容一些。
既然祝青鸞想玩,那就陪她玩玩。
反正現在的祝青鸞仍沒有得到朝廷的正式赦免,從本質上講,還是欽天監的階下之囚。
隻要沒了利用價值,隨時都有可能被關回牢裏。
就算祝青鸞到時候攀咬,“指供”,也無需現在就擔心,且因為這種擔心而進退失據。
按下心中浮動的心思,景妤麵上一片平靜,專心下山。
天台山上,國清寺前。
高僧大德們沉默許久,終於有人打破仿佛雕塑一樣的狀態。
“師兄圓寂,由貧僧繼任住持,諸位長老、師伯、師叔、師兄、師弟,可有異議?”
元修和尚的同門師弟,元思和尚站了出來,如此說道。
諸位高僧大德互相眼神交流一陣,齊聲說道:“我等並無異議。”
隨後,諸位高僧大德向元思和尚見禮:“見過方丈。”
元思和尚坦然受了這一禮,當即進入住持的角色,發號施令:“三件事。第一,元修師兄的身後事;第二,向佛門諸宗通報本寺遭遇,提醒他們多加小心;第三,稟報朝廷,國清寺從今日起,閉門清修三年。”
頓了頓,給出高僧大德們思考的時間,元思和尚方才問道:“不知諸位可有異議?”
一名清字輩的高僧向前一步,問道:“不知方丈對真、妄分歧,可有安排?”
元思和尚平靜回道:“講經,辨經,注經,修經。”
高僧大德們聞言,再無異議。
很快,元思和尚的意誌得到了貫徹。
元修和尚的遺體連夜火化,燒出六顆舍利子,供奉進舍利塔中。
法華宗祖庭國清寺的遭遇迅速傳遍佛門諸宗各寺。
閉門清修的決議通過特殊渠道,上報至禮部所轄的僧錄司,請求批準。
神都天京。
入夜以後就安安靜靜,沒有誦經吵擾其他犯人的了無和尚心底忽地生出濃濃的悲戚。
他霍然起身,向著天台山的方向望去。
“南無阿彌陀佛。”
良久,了無和尚口誦一聲佛號,緩緩閉上眼睛,臉上滿是愁苦之色。
了無和尚沒有師門,出家以後雲遊天下,四處掛單。
第一站便是天台山國清寺。
彼時的了無和尚還在用真名,沒有法號。
接觸到法華宗的佛學義理以後,特別是“真空妙有”,以其“真空”,所以了無一念一塵,法界無相,萬物一體;因其“妙有”,所以森羅萬象,頭頭安立,緣起三千,法界無礙。
方才興起了給自己起“了無”這個法號的心思。
在天台山清修五年,了無和尚覺得自己應該再去接觸接觸佛門其它宗派的佛學義理,便起了下山的念頭。
當時,元修和尚還不是國清寺的住持,隻是元字輩的大師兄。
經元修和尚介紹與安排,了無和尚去了淨土宗的祖庭之一廬山東林寺,學習淨土宗的佛學義理。
淨土宗主要宗旨是以修行者的念佛行業為內因,以彌陀的願力為外緣,內外相應,引導修行者往生極樂淨土。
此宗的實踐修行法門是念佛,特別是稱名念佛,即口稱佛名。
了無和尚在東林寺待了不到一年,認為“往生極樂淨土”符合自己的理念,但“念佛行業”的方式不合自己的心意。
遂離去。
元修和尚繼任國清寺住持,知悉情況以後,積極替了無和尚奔走,安排了無和尚去了九華山,交流學習地藏大願。
不過九華山有太多達官顯貴前往,了無和尚身份特殊,也沒有待多久。
還是元修和尚出力,幫著了無和尚改頭換麵,隱姓埋名,去了神都天京附近的華嚴寺,學習華嚴寺的佛學義理。
總而言之,元修和尚稱得上是了無和尚在佛學道路上的領路人。
兩人關係極其密切。
這一次,李監副在了無和尚這裏受了氣,找上元修和尚,正是因為這一點。
至於元修和尚自裁的原因……
其他人不清楚,了無和尚,也可以稱了無功德佛一清二楚。
因為是元修和尚將皇帝陛下與朝廷針對道、佛世外宗門展開了伐山破廟、拔除淫祀的行動這一消息,告訴的了無和尚。
又是元修和尚以佛門神足通,將了無和尚及時送到了白馬寺附近,讓了無和尚堵住了李監副的去路。
法華宗國清寺遭受李監副的報複,埋下一顆分裂的種子,實屬元修和尚咎由自取。
佛法至精至深者,能修出六大神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漏盡通。
元修和尚修成了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唯獨漏盡通差些火候,尚未修出。
正因如此,元修和尚通過宿命通洞見了法華宗未來因為“真心”與“妄心”、“色心共具三千”與“色法不具三千”而分歧、內耗、沒落的結果,又無漏盡通破除執著煩惱,這才生了心魔。
法華宗修“心”,不易生出心魔,也更提防生出心魔。
一旦生出心魔,便要及早介入。
或閉關清修,或……
元修和尚選擇了第二個“或”。
了無功德佛通過自己與元修和尚的緣分羈絆,感應到了這一切,故而愁苦。
站在牢門邊,遙望天台山,了無和尚心中想了許多許多。
原以為自己心無掛礙,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這一刻,了無和尚忽地發現,自己連五蘊皆空都沒做到,談何度一切苦厄?
度不了世間一切苦厄,拿什麽效仿地藏大願?
了無功德佛佛心乍碎。
就在這時,入內內侍省都知、右監門將軍欒武來了。
“申國公,大家請您入宮。”
走到了無和尚牢門邊,欒武躬身行禮,恭聲說道。
“開門吧。”
了無和尚睜開眼睛,平靜說道。
然而欒武知道,了無和尚……申國公心裏一點都不平靜。
沒看到雙眼血紅了嗎?
不用欒武親自動手,隨侍的小黃門主動上前,拉開了沒有上鎖的牢門。
沒過多久,了無和尚出現在了太極殿。
皇帝陛下與皇後在殿門處等候著,殿內還有一桌豐盛的齋菜。
“舅父!”
遠遠看見了無和尚的身影,皇後神情激動地喊了一聲,迎了出來。
“見過皇後殿下。”
了無和尚雙手合十,恭敬見禮。
這一舉動,令皇後臉上的激動遲滯了一瞬,旋即才恢複正常。
“舅父,今天是家宴,沒必要這麽客套。”
不去想其他的,皇後攬上了無和尚的胳膊,熱情說道,“我特意吩咐了,做的全是齋菜,不會壞了舅父的修行。”
“多謝殿下。”
了無和尚依然遵循著外臣見宮眷的禮節,沒有逾越。
皇後臉上的熱情依舊,隻是眼中明顯地出現了失落的情緒。
自從舅父出家修佛,便越來越不像她的舅父了。
而且,每過一段時間再見,皇後都覺得比起人,舅父更像寺廟中的泥胎木偶。
修佛會把人性給修沒的嗎?
如果真是這樣,皇後覺得皇帝針對佛門的舉措,無錯!
皇帝陛下看出了結發妻子的失落,及時出聲:“申國公,一別經年,許久不見了。”
“老臣見過陛下。”
了無和尚聞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鬆開了合十的雙手,以臣禮麵見君主。
“不必多禮。”
皇帝陛下揮揮手,示意了無和尚隨意一些。
隨後,三人走進太極殿,各自坐下。
麵對一桌子豐盛的齋菜,了無和尚本沒有動筷的欲望,但見了皇後眼中的失落愈發濃鬱,最終還是象征性地吃了幾口。
皇後得到一些聊勝於無的安慰,但是越發待不下去了。
隨意找了個借口,皇後起身離開太極殿,將空間留給皇帝陛下和了無和尚。
待到皇後的身影徹底不見,皇帝陛下的臉色一點點從平靜轉為漠然,直勾勾盯著了無和尚,等待著了無和尚接下來的話。
了無和尚見狀,雙手合十,口誦一聲佛號,然後說道:“貧僧了無,見過陛下。”
隻這一句話,太極殿裏的談話性質便徹底變了。
先前,皇帝陛下喊了無和尚為申國公,君臣之誼還在。
現在,了無和尚自稱貧僧,君臣之誼蕩然無存。
既然不是君臣,那麽談話的便是大雍王朝的至高主宰,與佛門普通一僧尼。
皇帝陛下眼神幽微,語氣漠然說道:“了無大師,朕有一惑,想聽一聽了無大師的回答。”
“陛下請講。”
了無和尚躬身行禮,洗耳恭聽。
皇帝陛下說道:“非有之有曰妙有,非空之空曰真空,是為真空妙有,對是不對?”
了無和尚點頭:“對。”
皇帝陛下又道:“真空家鄉,無生父母。乃是白蓮妖人的八字真言,對是不對?”
了無和尚臉色微變,卻隻能再次點頭:“對。”
皇帝陛下上身前傾了一些:“那麽,是誰在朕的乾兒麵前,將真空妙有與真空家鄉混淆了的呢?了無大師作為佛門大德,想來有所耳聞吧?”
了無和尚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敢作答。
“哼!”
皇帝陛下見狀,勃然變色,卻沒發作,隻是揮手,“欒武,送了無大師回攘奸衛天牢,該上什麽措施,就上什麽措施,明白了嗎?”
“喏!”
侍立在太極殿門外的欒武立即進入殿中,領下旨意,送了無和尚出宮。
殿外的一個角落裏,皇後強忍著現身的衝動,目送舅父離開。
這一別,她就真的再也沒有父親了。
“夜深了,回去安歇吧。”
皇帝陛下不知何時來到了皇後身邊,給皇後披上一件大氅。
隨即在月光下,擁著皇後往後宮走去。
走著走著,皇後似呢喃,似詢問,低聲說道:“是舅父嗎?”
皇帝陛下沒有給出回答。
此時無聲勝有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