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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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盈月!
    武德九年六月初三,李淵下詔命齊王李元吉出征討伐突厥。李世民於同日隻身入太極殿,父子二人交談甚久。
    此時的宏義宮卻是死一般的沉寂,所有的人都默不作聲,似是在等待,等待最後一場疾風驟雨的降臨。
    佛堂內,長孫氏著一身素衣,跪於觀音像前,一顆一顆撚著手裏的檀木念珠。佛龕上的觀音垂首含笑,一臉的悲憫眾生。
    妙善立於門外看了許久,終是緩緩踱進來,俯身跪母親旁邊,無比虔誠的叩了三叩。
    “你來做什麽?夜已深了,回去睡覺吧。”長孫氏道。
    “阿娘,你回去睡吧。孩兒會在佛前為阿耶禱告的。”
    長孫氏大驚,但還是強打精神道
    “你……你不要多想。”
    妙善笑了笑,鑽進她的懷中道“阿娘不必瞞著我了,我已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麽?!”長孫氏厲聲叫道,聲音已是不可控製的顫抖。
    妙善盯著母親,一臉肅穆。
    “阿耶會殺了大伯父和四叔叔,對麽?”
    “啪”地一聲,長孫氏掐斷了手裏的念珠串,檀木珠兒劈裏啪啦滾了一地。
    長孫氏一臉錯愕和震驚,指著妙善久久說不出話來。
    妙善甜甜一笑,仿若方才那副模樣隻是長孫氏的幻覺。
    她抱了抱長孫氏,輕聲道“阿娘放心,我和兄長會在家裏等你們回來。”
    長孫氏忽然鼻子一酸,此時也沒什麽心思去想妙善為什麽會知道他們的計劃,她隻知道自己應該義無反顧地站在丈夫身邊,與他共麵生死。成,便是入主東宮,統攝天下;敗,也不過身毀名裂,滿門皆誅。
    至少,他們一家人會永遠在一起。
    長孫氏緩緩站起身子,牽起妙善的手。沉重的木門在二人身後徐徐關閉,也消滅了他們心中最後的一絲退卻之意。
    臥房內,李承乾和李泰早已安然入睡,李姝妤仍在燈下擺弄著九連環。
    長孫氏蹙了蹙眉,又往爐中埋了兩塊百合香。
    “阿娘。”李姝妤抹了抹眼睛,將頭埋在長孫氏懷裏。
    長孫氏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不早了,快去睡吧。”
    “阿娘會陪著我嗎?”
    長孫氏推了推妙善,笑道“阿姊會陪著你,放心睡吧。”
    誰知李姝妤忽然將嘴一癟,大顆大顆的淚珠撲簌簌往下掉,她一頭紮進長孫氏懷裏,低聲哭道“阿娘,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不怕,有阿姊陪著你,乖乖睡一覺,一切都會過去的。”長孫氏輕輕拍著她的背,連聲哄勸。
    外間三更鼓響,長孫氏抱著她的手俶爾一顫。
    “阿娘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阿姝的。”妙善對著母親叉手行了一禮,神情肅穆。
    長孫氏攜著兩個女兒進了內殿,親自鋪好被褥,看著二人並肩躺下,才輕輕歎了一聲,轉身離去。
    爐中百合香散發出甜膩醉人的香氣,催得人昏昏欲睡。
    身旁的李姝妤已安然睡穩,妙善躡手躡腳的爬起來,隨手拿起一件輕紗小衫披在肩上,又瞧了瞧兩兄弟是否熟睡,方悄悄的出了房門。
    外間月色清亮如水,簷下四角懸著的風鈴偶爾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妙善赤著一雙腳,徑直來到夏玉門前。
    夏玉剛擱下手中的畫筆準備就寢,就聽外間有人叩門,不得已隻得披衣下榻。
    “娘子,你怎麽在這兒?”夏玉見是妙善立在門外,不由得吃了一驚。
    妙善道“我睡不著,想來看看你。”
    夏玉愣了一下,旋即道“我這裏還有旁人,娘子如果不嫌棄……”
    “不了,你我在廊下坐一會兒便好。”
    夏玉便褪下外衫鋪在地上請妙善坐了,二人仰頭望月,一時無言。
    院外三更鼓絕,妙善忽然道“阿玉,彈首曲子罷。”
    夏玉思量片刻,還是去房裏將琴捧出來,盤膝而坐,細心的調試琴弦。
    “娘子想聽什麽?”
    妙善搜腸刮肚一番,也沒想到有什麽應景的曲子,遂歎了口氣“隨便彈一首吧。”
    夏玉抬頭望月,信手一撥。琴弦與指尖相觸,發出鬆沉曠遠的聲音。
    妙善靠在柱上,微闔雙眼。腦中紛繁複雜的思緒隨著琴聲漸漸平息下來。
    過了今夜,便是全新的開始。太陽會更加明媚,長安城一如往昔,玄武門也會歸於平靜。阿耶阿娘,兄長姊妹,都還是舊時的模樣。
    琴聲漸漸微弱,倒顯得每一下的挑拂劈撥都餘韻綿長。忽然,一聲淒愴蒼涼的篳篥聲穿過重重宮簷,與微弱的琴聲交織一處。
    妙善的心跟著顫了一下,一滴淚自眼角滑落。
    不過是呼吸間的猶豫,夏玉忽然蹙緊眉頭,指尖動作俶然加快,琴聲錚錚,透著凜冽殺伐之氣。吹篳篥的人似乎有心與夏玉一較高下,幾乎同時變換曲調。琴聲與篳篥聲互相纏繞,此消彼長,仿若兩個在戰場上廝殺的戰士。
    這場戰鬥,從黑夜戰到了黎明,直到太陽完全升起,夏玉的指腹被堅韌的琴弦劃破,泛起了血珠。
    長安城的鼓聲悠然響起,一聲一聲,不疾不徐。
    “錚”地一聲,琴弦被生生挑斷,夏玉歎了口氣,終是停了下來。
    那篳篥聲響了沒多久,便也停了下來。
    “真好!”妙善打了個哈欠,衝著夏玉豎起了大拇指。
    “我聽你彈的好像不是同一支曲子。”
    夏玉點頭笑道“剛開始我彈的是十麵埋伏,中間穿插一段廣陵散,最後以烏夜啼為結尾。”
    說罷,若有所思的思量片刻,道“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親自拜會那吹篳篥之人,如此精於音律,實是難得啊。”
    妙善打了個哈欠,昨夜的樂聲著實令人熱血澎湃,但樂聲散去,困倦也如期而至。妙善困的連眼睛也睜不開,抹著眼睛回到了自己房間,一頭撲倒榻上,不過片刻便沉沉睡去。
    這一睡,再醒來已是晌午。
    窗外的促織聲吵的妙善不得安寧,無奈之下,她頂著脹痛的腦袋,萬般不情願的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長孫氏那張含笑的清秀麵龐。
    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妙善“噌”地一下坐起身,瞪圓了一雙眼睛看著長孫氏。
    長孫氏失笑,將她攬於懷中摩挲片刻,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三青,我們贏了。”
    心中懸著的石頭在這一刻被擊的粉碎。這數月以來壓抑著的痛苦與糾結在這一刻得到了徹底的釋放,妙善伏在母親肩頭,失聲慟哭。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秦王李世民於玄武門設伏,於臨湖殿射殺建成、元吉,囚高祖於海池,史稱“玄武門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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