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樂遊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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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盈月!
    妙善婚後無事,又不想悶在府內,遂無事便去宮中或幾位姊姊的公主府坐一坐。豫章婚約已定,聽說駙馬乃唐家大郎,二人相識於妙善出降那一晚,唐善識為長孫衝的儐相之一,那晚開門鬧郎子,唐善識隻顧躲閃,不妨一頭撞進了豫章懷裏。一月後賜婚的詔書便傳遍天下,自然也傳到了長孫府妙善的耳朵裏。
    因著長孫氏的原因,妙善自小與豫章親近,聽到這個消息也自是喜悅,正巧九月初九越王邀人去樂遊原登高宴飲,妙善遂也叫了豫章同去。
    二人本約定於巳時在崇仁坊坊門前碰頭,誰知辰時過半便有夏玉來報豫章公主的馬已到了長孫府門口。
    妙善急忙收拾停當,牽著馬出了長孫府。
    “阿姊!”豫章歡呼一聲飛撲過來。
    妙善後退幾步,堪堪抱住她,笑道“都是要成婚的人了,還這般蹦蹦跳跳的。”
    豫章笑道“明年才行禮呢,阿姊快走吧,別讓四兄等急了。”
    二人翻身上馬,妙善理了理冪籬,輕輕一夾馬肚子,隨著豫章出了南門,一路朝東南方走去。
    二人剛到樂遊原,便遠遠瞧見李泰倚著馬指揮下人在路邊拔草,馬上坐著一個年少的婦人,也帶著冪籬。
    妙善趕馬上前,來到他麵前停下。
    “長樂見過四兄。”妙善掀開冪籬,朝著李泰拱了拱手。
    那少婦掀開冪籬,露出本來麵容。妙善見了,遂笑道“四嫂嫂今日也來了,到真是熱鬧。”
    閻婉有些不好意思“公主還是叫我婉娘吧,聽著順耳些。”
    “是啊,內子到底比你小些。”李泰笑著將手裏的草遞給侍從,順手牽起韁繩“我已命人在亭中備好了酒菜,我們一並上去吧。”
    說罷,便牽著馬在頭前帶路。
    妙善騎馬跟在後麵,笑問“四兄今日隻帶了一匹馬麽?”
    李泰回頭苦笑道“王妃馬術不精,若獨乘一騎恐會出事,因而為兄今日便隻好做個馬夫了。”
    妙善迎風將冪籬掀起一角,高聲笑道“我看四兄倒是以此為樂。”說罷,一揚馬鞭,絕塵而去。
    李泰抬頭望向妻子,閻婉隻抿嘴笑了笑。
    豫章見不得兄嫂在自己麵前做出那等親密舉動,遂也一夾馬肚子,飛也似的去追妙善。
    樂遊原所處最高,李泰今日又特意包下了樂遊原原頂上的一處涼亭,坐於亭中遠望,長安城風景一覽無餘。
    幾人相繼來到涼亭,李泰命人將紗帳放下,隻留觀景的一麵。
    妙善坐在李泰右下首,專心致誌的喝著他特意命人溫好的菊花酒。
    李泰笑道“我封地裏有人送來了幾百簍青蟹,我嚐了幾個,味甚鮮美。今日便特意拿了一些,一會兒叫下人們蒸來,你我共品。”
    妙善拱了拱手,笑答“既如此,便多謝四兄了。”
    正說著,便有宮人奉上重陽糕。李泰瞧了瞧妙善,忽而想起什麽,遂問道“怎麽不見駙馬?”
    妙善呷了口酒“我們兄妹聚會,叫他做什麽。”
    豫章點點頭“確實,我們宴飲,若有駙馬在旁,終會拘束些。”
    幾人正說著,忽自原頂刮起一陣涼風。妙善遂起身行至亭外,樂遊原上,漫山遍野開的是各色的玫瑰花,秋風颯颯,愈顯得連空氣中都彌漫著妖嬈而濃鬱的香氣。
    “啊——嚏!!”妙善抽了抽鼻子,接過了夏玉遞上的絹帕。
    “公主聞不得這花香,我們還是回去吧。”
    “無妨,往年這個時候玫瑰花早已敗了,難得今年還能趕上最後的花期。”妙善捂緊了鬥篷,伸手折下一朵黃玫瑰,踮起腳給他簪到鬢上,笑得花枝亂顫“你平日最素淨不過,這花別上到顯得你秀氣許多。”
    夏玉今日穿了件淺碧色的圓領提花袍,與那朵黃玫瑰倒是甚為相配。
    夏玉有些羞赧,遂也去折了一支鮮紅的玫瑰遞給她“公主姿容秀麗,配紅色最為好看。”
    妙善喜歡豔麗的花朵,見了這紅玫瑰自是歡喜,但瞧了瞧自己的一身素衣,又轉頭瞧了瞧穿著額黃小衫的蘭兒,將花簪到她發髻上。
    “還是這樣好看些。”妙善笑道
    “五妹明智,這玫瑰顏色鮮亮,確實應配衣飾明豔之人。”
    “見過三皇兄。”妙善回過頭,朝著李恪作了一揖。
    李恪揮手屏退左右“五妹妹好興致,叫了這麽一大群人前來登高望遠。”
    越王夫婦和豫章也上前與他見了禮。
    李泰雙手環胸,看了一眼李恪,笑問“蜀王今日不是進宮拜見聖人了嗎?”
    “我即將前往齊州赴任,臨走前與父親吃了頓便飯,聽聞越王在樂遊原宴飲,便特意趕來與你們相聚。”說罷,回頭看了看冒著熱氣的籠屜,笑道“看樣子,我來的不算晚。”
    李泰聞言笑問“蜀王不會隻為了那隻螃蟹吧?”
    李恪轉而笑問“我若說是要割這苜蓿草回去喂馬,越王會信嗎?”
    二人靜默片刻,李泰忽然摸著胡子哈哈大笑,扶著他的肩膀回了涼亭。
    “蜀王難得與你我一聚,今日我們定要盡興!”說罷,李泰斟了一個滿杯,與李恪遙遙一敬,自喝盡了。
    不多時,青蟹蒸好。自有下人上前給她剝蟹。妙善素不喜食蒸蟹,遂揮退來人,自己隻剝了個蟹鉗來吃。
    “五妹妹,駙馬都尉可曾怠慢於你?”李恪忽然問道。
    “啊?——哦,駙馬自不敢怠慢小妹。”妙善一時沒反應過來,但還是笑著回他。
    “那便好。”李恪飲了口酒,忽然笑道“近日太子殿下亦定了婚約,五妹妹可知曉?”
    “定婚?我不知此事。”妙善搖頭。
    “三日前,父親下令將秘書丞蘇亶長女賜於太子為妻,五妹妹竟然不知?”李恪有些訝異。
    妙善笑了笑“小妹已不在宮中,有些事不知曉難道有什麽疑問嗎?”
    嘴上如此說,妙善腦海裏蹦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還好蘇亶沒有自家駙馬的官品高。
    李恪沒有接她的話,轉而去問李泰“越王可知道此事?”
    李泰不慌不忙舀了一勺蟹膏放進嘴裏吃了,方道“前幾日偶感風寒,不曾麵聖,正巧‘將軍’也染了病,故而未曾知曉。”
    “將軍是……”
    妙善抿嘴一笑“就是阿耶養的那隻白鶻啊,阿耶與四兄不見麵時,便會以白鶻傳信。”
    李恪麵色變了變“竟有此事。”
    李泰與妙善相視一笑,也再沒說什麽。
    妙善慢條斯理的吃完了蟹鉗,又掰了蟹腿吃了,便撂下再不吃了。李泰見狀問道“我特意命人挑個大膏多的蒸來,怎麽不吃?”
    妙善笑道“直長說我脾胃虛,要少食魚蟹。”
    李泰聽她如此說,便也不叫人再蒸了。幾人吃完了蟹,又喝了一巡酒,妙善便攛掇著李泰和閻婉要玩蹴鞠。
    李泰生的腰腹洪大,跑了沒幾步便氣喘籲籲,李恪又盡讓著女眷,那些宮娥宦官又哪敢真的搶了主子的風頭。踢了幾回,倒全讓妙善和豫章贏了去。
    李泰擦了擦汗,笑歎道“不玩了,剛吃了蟹,現在又吸了一肚子風,隻怕著涼。還是安安靜靜的玩些不累人的吧。”
    一直未曾說話的閻婉忽然開口道“我帶了銅壺和箭,我們投壺可好?”
    妙善也有些累了,遂點點頭道“投壺好,既文雅又有趣。”說罷,回頭看向李恪“三皇兄可要一起?”
    李恪一頷首“自然”
    閻婉便命人在距亭二丈遠的空地上放了一樽三耳銅壺。夏珪捧著箭囊站到亭中,朝眾人一彎腰“此番投壺,由臣作令。每人立於亭下,朝壺中擲箭,射中兩側之耳者得一分,投中中間小耳者得兩分,臣這裏有箭十支,擲完為準。分最高者可指派分最低者做一事。”
    按著年齡,閻婉最幼,先立在亭下投了六支,誰料隻投中了兩隻小耳。李泰見過二位妹妹投壺,情知若再不出手,隻怕自家王妃便要吃虧,剛一撩衣袍便要邁腿,妙善一伸胳膊將他攔下“四兄要耍賴?”
    李泰梗著脖子道“這樣好不好,剩下的四支箭為兄來投,若四隻全中便依規矩計入王妃名下,若有一支不中,我願自罰三大觴。何如?”
    李恪走過來笑道“令官都是四弟的人了,我們還能說什麽呢。”
    夏珪上前作了一揖“蜀王放心,若大王真有一支未中,臣親自為他斟酒。”
    “好,一言為定。”李恪撚著胡須,將箭囊扔給他。
    李泰伸手接了,一連三箭,每箭都是空心而入。
    妙善見狀命人去開了一隻蟹,正巧是個團臍,遂親自給他遞到唇邊“四兄好身手,吃個螃蟹我們再戰!”
    李泰吃了滿口蟹膏,不由心滿意足。又細細回味了一下,方從囊中掣出最後一支羽箭,調整了一下呼吸,將劍對準中間那個窄小的壺口。
    不知為何,在場眾人陡然緊張起來。都屏氣凝神,緊緊的盯著他手裏的那支羽箭。
    抬手,甩腕。那羽箭從他手中呼嘯著飛出去,直直衝向那方小小的壺口。李泰瞪圓了眼睛,連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滯。
    卻見那支箭直直的衝向壺口,又直直的擦過銅壺,“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眾人嘩然,李泰扯了扯嘴角強笑道“我認輸便是,令官斟酒來。”
    夏珪無法,隻得執壺上前給他斟了滿滿一觴。李泰果真一口氣飲了三個滿杯,還好他酒量尚可,飲完後仍舊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的給妻子剝蟹。
    閻婉吃了個腿肉,看著他的雙耳如火一般燒起來,還是有些擔心。
    “我叫人熬醒酒湯來,你吃一些。”
    “不必,我待一會兒就好了。”李泰笑了笑,趁無人注意自己,忽然湊上去吻了吻她的額頭。
    閻婉羞紅了臉,抵著他的胸膛低聲道“也不怕被人笑話。”
    “沒有人的。”李泰朝她眨了眨眼,順手拿起她麵前的酒杯飲盡了。
    剩下幾人都依次投了壺,最後算來竟是豫章得分最低。李恪笑道“竟沒想到,是六妹妹該罰。”
    豫章飲了一盞酒“三皇兄想要我做什麽?”
    李恪笑道“六妹妹年紀小,我若說個難的,豈不是說我欺負你。”
    豫章拱了拱手“小妹願賭服輸。”
    李恪垂首想了想,忽而笑道“罷了,一時也想不起什麽,暫且記著,日後我若有事,自會來找六妹妹。”
    ?豫章???
    ?豫章看他煞有其事的思慮良久,還以為他要出什麽損招,卻沒想到他竟然就這樣放過自己,這可不像李恪素日作風。
    “三皇兄真的打算放過我?”
    ?李恪搖搖頭“不是放過,是暫且記著,日後是要還的。好了,今日玩的真暢快。”說著,朝李泰作了一揖
    ?“多謝越王款待,為兄也要早些回去,準備啟程赴任了。”
    ?李恪說罷,與眾人微微揖了揖手,揚聲叫來馬僮,扶鞍上馬,一揚馬鞭“不送。”
    ?妙善看著那一行人消失在樂遊原上,方回過身問道“四兄,蜀王這一趟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李泰揪了根苜蓿草叼在嘴裏“我怎麽知道,反正他能安什麽好心。”
    妙善蹙了蹙眉“四兄知道蜀王他素來與我們……”
    ?“不必說了,這些我都知道,我隻是覺得可笑。”
    ?“可笑什麽?”妙善奇怪。
    ?李泰雙手環胸,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緩緩道“他明知我與你是一樣的,卻還是不肯放手。”
    ?“我……與你……是一樣的?”
    ?李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罷了,你當時還小,記得什麽。”
    ?妙善翻了他一眼“我隻比四兄小了一歲吧。”
    ?李泰搖搖頭“你是女兒家,這些事不知為好。”說罷,複坐回亭中,拿了一個螃蟹問她“還吃嗎?”
    妙善搖頭“不吃了。”
    ?“不吃了,那便回去吧,太陽都快落山了。”李泰拍了拍手站起來,忽然遙遙一指“小五你看,長孫家派人來接你了。”
    ?妙善回頭一瞧,果見慧娘一身男子裝束,騎馬朝她遠遠趕來。
    ?“郎君特來命我迎公主回府,公主,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妙善遂與李泰夫婦並豫章告別,與慧娘一並下了樂遊原。
    ?行至中途,妙善忽然問了一句“真的是駙馬派你來接我的嗎?”
    ?慧娘笑道“確為駙馬之命,公主有事麽?”
    ?妙善笑了笑“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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