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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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盈月!
    李世民舉目一瞧,見是太子太師李綱。遂安撫著笑道
    “太師不必過於憂慮,太子足疾複發,為免舟車勞頓,一早便向朕告了假,朕也是應允的了。”
    誰知那李綱絲毫沒有因此作罷的意思,反而快步上前長長作了一揖,憤慨道“太子所做諸事,臣也略有耳聞。縱使臣已不再親身教導太子,但身為太子之師,子弟不肖,亦乃臣之罪過,臣請陛下責罰。”
    李世民麵上笑容微斂,他垂首盯著立在院中的李綱,慢慢抬手捋了捋長須。
    “卿拳拳愛國之心,朕都明白。太子之事另有隱情,禮成後朕自會與卿商討,卿還是先列席觀禮吧。”
    李綱嘴唇顫了顫,但察李世民心意已決,遂隻得又躬身施了一禮,仍回席間坐著。
    李泰得了旨意,也去院中射了四箭,四箭皆獲。眾人連聲叫好,李世民大悅,撫掌笑道“青雀箭術比去歲精進不少,合該重賞!”
    李泰微微一笑,朝父親行了一禮,自由內給使帶下去領賞。
    妙善坐在屏後看不清人臉,自覺無趣,忍不住撐著腦袋微微靠在案上打盹,直到長孫衝行射禮時才下意識睜開了眼,強打起精神看他射箭。
    《狸首》複奏,千牛衛奉上弓箭。長孫衝接過來快步走到院中,卻還是忍不住回頭,朝著那扇銀屏望了一眼。他舒了口氣,壓抑住如擂鼓的心跳,搭箭開弓,朝遠處那方麋侯射去。
    也不知是他今日手滑,還是心不在焉,射出的四支羽箭,堪堪隻有兩支射中靶心,一支射在了麋侯上方,另一支則直接越過了熊侯,徑直插在了一旁盛開的玉翎管垂絲金菊上。
    對此結果,眾臣自覺好笑,但礙著長孫無忌情麵,隻得暫斂了取笑之心,但還是不約而同去看坐在李世民下手的長孫無忌,卻見長孫無忌未有異色,隻是淡淡的吃了一盞酒,仍舊陪著今上說笑,似乎場上那個尷尬的身影與自己毫無關係。
    長孫衝默默收回視線,垂首抿了抿唇,朝今上行了一禮,默然退場。
    不知為何,妙善忽覺得雙頰火燒火燎的發燙,周遭那些命婦的目光好似都有意無意向她這邊瞟過來,仿佛都帶著譏諷。
    妙善將頭垂的更低,一杯接一杯喝著清酒。
    射禮畢,李世民便在武德殿內設下宮宴,長孫衝被一群人嘻嘻哈哈擁著坐到妙善身邊,兀自急得抓耳撓腮,卻也無可奈何。
    妙善含笑望著他,舉起案上酒盞道“駙馬辛苦,長樂以酒為敬。”說罷,一飲而盡。
    長孫衝忙端起酒盞回了一杯,妙善卻放下酒盞,不緊不慢夾了一片炙豬肉,放進一旁蒜泥碟裏蘸了蘸,放進嘴裏吃了。長孫衝平白臊了個大紅臉,當著眾人麵也不好發作,隻得獨自吃著悶酒。好在席間談論之事多為太子及其他政事,沒人注意到這對夫妻的反常舉動,這宮宴也便這樣風平浪靜的過去了。
    散席後,李世民將李綱,孔穎達,長孫無忌三人叫去了兩儀殿議事。妙善不用想也知道,自是為她那好兄長。
    妙善也不便再留,便張羅著收拾東西準備回公主府去,誰知一直徘徊在廊下的長孫衝忽然衝上去將她攔住,似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道
    “長樂,隨我回長孫府吧。”
    “哦?為什麽?”
    長孫衝拉著她的手,哀道“我想找個郎中好生給你瞧瞧,我看你這病也不像一兩日的情形了。”
    妙善垂首,捏著他的衣袖將他的手拿開,淡淡道“找郎中有什麽用,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一回到那個地方,我就會想到那個人,那件令我覺得惡心的事。”
    聽她如此說,長孫衝也實在想不出什麽話可以讓她回心轉意,隻得惺惺放開手,悶聲道“既然如此,我送你一程吧。”
    厭翟車晃悠悠行在街上,車前一清瘦郎君策馬緩行,引來行人紛紛側目。
    “我記得前幾次隨侍長樂公主的好像不是這位郎君,是另一個麵白無須的,難道公主換了駙馬?以前也沒聽說呀。”
    另一個趕忙扯住他的衣袖道“莫要亂說,以前一直跟著公主車駕的郎君是公主的貼身內侍,這位才是駙馬呢!”
    “是嗎?不過這皇家的規矩就是有意思,明明是夫妻,卻不能共乘一車,就連住的府宅也隔著整整兩個坊,哪裏還有作夫妻的樂趣。”
    這些話,一字不落的傳進了長孫衝的耳朵裏,不由攥緊了韁繩,卻要強當做沒有聽見,仍舊麵不改色的趕路。
    馬車行至公主府前停下,長孫衝翻身下馬,上前扶著妻子下了馬車。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長孫衝還是有些不放心,執意要請郎中為妙善診治。妙善被他攪的不耐煩,忍不住斥道
    “你能不能不要再糾纏我!我不需要你在這裏假惺惺的獻殷勤!”
    說罷,提起裙擺也不回的進了公主府,留下長孫衝一個人對著緊閉的大門發愣。
    眼前忽然變得模糊,她方才的那番話,就像一把利刃直直刺向自己的胸口,一刀一刀割著他心頭的血肉。
    他雖然一早便知道她不願看見自己,卻不想經此一事,她對自己,竟是厭惡到了這種地步!她不想和自己說話,不想與自己有任何肢體接觸,甚至都不願抬眼看一看自己。那她在席間與自己的相處,恐怕也是忍著極大的反感勉強為之……
    “長樂,你真的恨我至此嗎……”
    右手衣袖忽然一沉,長孫衝回頭,見是兒子輕輕拉住自己衣袖一角,仰著臉眼巴巴望著他。
    “阿耶,你怎麽哭了?”
    長孫衝慌忙抬手拭去淚水,拉住他的手,強笑道“阿耶沒有哭,隻是被風迷了眼。忞忞,我們回家吧。”
    “可是,為什麽阿娘不和我們一起回去?”
    長孫衝凝望著那扇朱漆大門,緩緩道“阿娘有事需要處理,辦完了便回家。”
    長孫延一雙瑞鳳眼轉了轉,卻也並沒有再說什麽,一臉若有所思的跟著父親上了回長孫府的牛車。
    回府後,長孫延仍去國子監上學,長孫衝終日拘在刑部,也並不常回府中。長孫無忌看著這父子二人,兀自急得跳腳,但自己身份尷尬,實在不好出麵幹涉,宮中那邊太子與魏王情形愈急,一來二去,那後槽牙便火燒火燎的疼起來,終日捂著腮幫子奔波在政事堂與兩儀殿之間。
    一日,長孫衝下朝歸家,意外看見長孫延在書房裏翻箱倒櫃的找著什麽,遂踱過去笑問
    “忞忞在找什麽?”
    長孫延跳下杌子,拍淨手上灰塵,作揖道“孩兒在找《左傳》。”
    長孫衝挑了挑眉“你不是去歲已經學過《左傳》了麽?”
    長孫延垂首一笑“孩兒記得《左傳·宣公二年》有一句話‘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孩兒一時記不起下一句話,故而想著翻出來看看。”
    “下一句是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可見是沒有好好念書的,竟連這麽一句話也記不住。”
    長孫衝說著,俯下身捏了捏他的鼻子,言語中頗有嗔怪之意。
    長孫延羞赧著垂下頭,悶聲道“其實,孩兒並非記不住這句話,孩兒隻是覺得,這句話實是聖哲明理。阿耶博學多聞,想來自是明白這句話其中深意,也自是明白,你和阿娘之間的事到底應該如何解決。”
    長孫衝大驚,望著兒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自從他和妻子鬧僵之後,長孫延便進入了國子監聽學,對於他二人之間的事一直是不聞不問。所以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這個不過六歲的兒子對於自己父母的事應該是懵懵懂懂,卻不想,他是如此的心思細膩又早慧,竟一直在暗處觀察著父母之間的一舉一動,揣測著他二人之間的關係,冷靜的作出自己的判斷。
    他怔怔望著麵前滿臉稚氣的垂髫小童,看著他與妻子如出一轍的眉眼神態,竟不知該給他一個怎樣的答複。
    長孫延拉住他的衣袖,輕聲道“阿耶,阿娘並非不通情理之人。孩兒相信,阿耶隻要願意向阿娘認錯,阿娘一定會回來的。”
    長孫衝還是有些猶豫。
    “阿耶,我想讓阿娘回家……”長孫延癟了癟嘴,說話帶著顫音,眸中淚光閃爍,泫然欲泣。
    長孫衝俯下身攬住兒子,也壓製不住心頭悲戚,哽咽道“忞忞放心,阿耶會帶著阿娘回來,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次日早膳,長孫衝將此事一五一十告訴了父親,長孫無忌也深以為異,看兒子一臉訥訥,又忍不住捂著腮幫子罵道
    “你看看你,還沒有一個半大的孩子看得明白!唉,我這是造了什麽孽給你們定下這樁婚事。你到沒什麽,就是可憐我那甥女,金尊玉貴的養了那麽大,白白送到咱們家來受你的閑氣!也虧得她好性兒,顧及著為父的老臉不去向她父親告狀,若是像那高陽公主一般,恐怕就連為父也要跟著你受罪!”
    長孫衝奇跡般沒有頂撞父親,而是忙作了一揖,道“孩兒知錯了,孩兒定會好生向公主賠罪,定讓她回心轉意。”
    “但願如此,我隻求你不要將事情弄得更糟。”長孫無忌冷笑了一聲,忽覺後牙猛地一抽,直直順著顎骨抽到耳朵裏,眉毛眼睛登時皺作一團,捂著臉恨道“造孽呀,造孽呀!”
    “要不要找郎中來看?”
    長孫無忌推開他,滿麵不耐煩“就算把那尚藥局的奉禦找來,也不抵你和公主兩個好好的不讓我煩心頂用,快去上朝吧,莫誤了時辰!”
    長孫衝心下拿定了主意,隻等著忞忞生辰那日,便去公主府向妻子表明心意,帶她回家。
    妙善回到公主府後,便遵醫囑服藥靜養,閑時澆花弄草,喂魚逗貓,或與夏玉對弈撫琴,烹茶作畫,倒也閑適自在。
    公主府的每一個人,都在努力維持著這份難得的平靜與祥和,小心翼翼的不去觸碰府邸主人埋藏在心裏的禁忌,讓她快樂的度過這來之不易的美好時光。
    “公主,該吃藥了。”夏玉捧著藥碗慢慢踱到妙善身邊,輕聲提醒道。
    妙善拉著他的手走到畫案前,指著自己剛打好的線稿笑道“這是我勾好的洛陽宮西苑底稿,你看還有沒有什麽需要改的。”
    夏玉笑著將藥捧到她麵前,道“公主還是先把藥吃了,臣慢慢的看。”
    妙善接過藥碗捏著鼻子吃了藥,接過夏玉遞上的蜜餞含在嘴裏,笑道“當年在瑤光殿時本來已經快畫完了,誰知一場大雨澆了個透頂,竟是一張完整的也沒留下,現在也隻能憑著記憶畫出來,倒底不像,勉強能看罷了。”
    夏玉負手端詳半晌,笑道“這五年過去,公主還能記得這麽多,已是很難得了。”
    妙善給他喂了一顆釀梅子,蹙著眉看了許久,歎道“還是不盡如人意,總不比第一次的好。”
    夏玉不言,微微斂眸垂首,唇角溢出一兩聲明朗而又細碎的低笑。
    妙善見此,忍不住雙手環胸,歪著頭氣鼓鼓質問“我說的話很好笑嗎?還是你覺得這就是我最好的水平了?”
    夏玉連連作揖,麵上卻笑意更濃“臣哪敢取笑公主,臣隻是覺得很開心。”
    “開心?為何會覺得開心?”妙善不解。
    夏玉含笑搖頭,卻是再不肯回答了。
    妙善嘟了嘟嘴,眼波流轉,忽而點點頭作頓悟狀,嘖歎道“我知道了,你定是覺得你我難得有這樣平靜日子,故而覺得開心,對不對?”
    猛地被戳中心事,夏玉忍不住微紅了臉,卻也收起麵上嬉笑之色,朝著妙善長長作了一揖,正色道
    “這是臣的願望,臣願一輩子守著公主,與公主彈琴作畫,吟詩烹茶。”
    妙善慢慢上前,伸出手環上他的腰,將頭埋在他有些單薄的胸膛裏,輕聲道
    “阿玉,這也是我的願望。”
    夏玉嘴唇囁嚅了一下,終是不忍心將她推開。兩個人便這樣靜靜相擁,任細風吹拂著衣角,輕輕掠過二人平靜的麵龐。
    ?其實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日子不過是這漫長歲月中偷來的片刻歡愉,甚至連往後餘生她還剩多少時日也是一個未知,但他們還是選擇盡量避免這個令人悲傷的事實,彼此心照不宣的過著每一天。
    但這樣平靜的歲月,很快便被人打破了。
    貞觀十七年正月十五,長孫衝以為子慶生為由,帶著長孫延叩響了公主府的大門。
    門房見是長孫衝,躬身行了一禮道“駙馬來得不巧,公主一早便入宮陪聖人過上元節,今日不回府。”
    長孫衝賠笑道“無妨,我和延兒進去等她。”
    門房伸手將二人攔住,笑道“公主有令,任何人無通傳不得入,駙馬還是早些回府吧。”
    “……我知道公主不願讓我進去,但今日屬實是孩子想見母親,還請郎君通融一下,放我們進去吧。”長孫衝說著,將兒子推到身前,再三懇求。
    門房垂首看著麵前粉雕玉琢的幼童,又見長孫衝著實態度懇切,一時也軟了心腸,門外大雪紛飛,長孫延窩在父親懷中,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罷了,你們進來吧,別凍壞了。”
    門房長長歎了口氣,親自帶著父子二人進了公主府。
    “今日上元節,公主特令府令府丞回家團聚,駙馬可不必去見。夏先生陪著公主入宮,一會兒自有玉娘子為駙馬和小郎君安排。”門房說著,引著二人去見玉瑟。
    玉瑟見到長孫衝也是一驚,卻也並未多問,隻命小丫頭將西廂房收拾出來,又要叫廚房備晚膳。
    長孫衝阻攔道“娘子不必費心準備,一會兒我要帶延兒出去觀燈,像是要吃些小食。”
    玉瑟聽罷也不再堅持,隻問了一句可要侍從,被長孫衝婉言謝絕以後也便作罷。
    父子二人在府中歇了片刻,眼看日暮低垂,外間風雪漸弱,遂披著大氅出了公主府,一路往安福門走去。
    街上遊人如織,各色儺戲雜耍令人目不暇接,街旁懸著各式燈籠,映得整個長安城恍如白晝。
    長孫衝緊緊牽著兒子的手,看著身旁走過去的一對對璧人,心中就好似墜了個秤砣一般沉重。
    “各位郎君娘子看一看啊,剛出鍋的焦糙,羊肉,甜豆沙,豬肉薺菜,金黃焦脆,香甜可口!”
    耳邊忽然響起焦糙小販的吆喝叫賣聲,長孫延戳了戳父親,仰著臉道“阿耶,我想吃焦糙。”
    “……焦糙”
    長孫衝喃喃自語,不由回想起武德九年上元節之事來,心中忽生出無限感慨他與長樂之間的孽緣,或許便從那一碗焦糙而起。若當年他沒有與那小販爭執,沒有遺失那枚香囊,或許她便不會這般痛快地應下與自己的婚事,也就不會發生日後那些事了。
    “阿耶在想什麽?”長孫延問道。
    長孫衝回過神,拉著他走到焦糙攤前買了四個甜豆沙餡的焦糙。長孫延捧著油紙包,吃的一臉芝麻碎。
    二人繼續沿街往安福門走,長孫延吃完了焦糙,忽然無限感慨的說了一句“若是阿娘也在便好了,她一定也喜歡吃甜豆沙餡的。”
    長孫衝笑問“你怎麽知道?萬一她喜歡羊肉餡的呢?”
    長孫延小嘴一撇,拍著胸脯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樣道“她一定愛吃甜的,等明年過上元節,我一定要帶上阿娘,到那時阿耶便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了!”
    聽了兒子這番話,長孫衝忽然也覺得信心滿滿,已經開始暗暗期待下一次上元節一家三口出門觀燈的場景。
    不多時行至安福門下,卻見今年擁在門下觀燈的人好像格外的多,長孫衝心生好奇,忍不住湊上去拉住一個矮胖大漢問道
    “敢問這位郎君,今年這燈展為何有如此多的人前來觀賞?”
    那大汗笑道“你還不知道呢,今年聖人帶著宮裏的夫人公主們在這城上觀燈賞戲,大夥兒都想看看這宮裏的人兒倒底長的什麽模樣。”
    “聖人帶著公主……在城上觀燈?”
    “是啊,你快去前麵看吧,興許還能看見聖人的身影。”那大漢笑著給他們讓出一片小小的空地。
    “阿耶,阿娘會在上麵嗎?她會看到我們嗎?”
    長孫延的聲音弱弱的傳來,竟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長孫衝俯身將兒子扛在肩頭,笑道“阿娘一定會看到延兒的。”
    長孫延信以為真,興奮的朝著那座高大的城牆揮舞著雙手,大聲喊著“阿娘”。
    妙善的心猛地一揪,那淚水便順著眼眶流下來。
    閻婉忙問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妙善伸手拭去淚水,笑道“城上風大,迷了眼睛。”
    話雖如此,妙善仍覺心下惴惴,她總覺得,這數十丈城牆之下,好像有一雙眼睛,穿越過茫茫人海,凝望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心下想著,忍不住提著裙擺走到城牆邊,俯首鳥瞰城下,卻隻見巨大的花燈和烏泱泱的人群。
    “許是我的幻覺吧。”妙善輕輕笑了一聲,慢慢回去坐好。
    城下,長孫衝扛著兒子,努力抬頭望著那座仿佛遙不可及的城牆,眼中如古井深潭。
    初次上元節相遇,她放下身段為自己解圍,救自己於危難。如今這上元節,他們卻隻能隔著一座城牆遙遙相望。她站在城上,受萬民敬仰,而他,也終究湮沒在了這茫茫人海中,成為她眼中心中那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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