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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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盈月!
“潛然……外麵是什麽聲音?”
妙善蹙了蹙眉,慢慢從榻上坐起來,揉著眼睛嘟囔道。
長孫衝也被門外喧鬧聲吵醒,遂披衣下榻,欲至外間看看情況,誰料那木門緊閉,長孫衝推了一推,竟然沒有推開。
“怎麽回事?”妙善踱到他跟前問道。
長孫衝心下狐疑,又大力推了一推,那門依舊嚴絲合縫,愣是連動也沒動一下。
“江流,外麵發生了什麽!快開門!”長孫衝見門推不開,情知是有人在外將門栓住,遂拍門高聲喊道。
外間無人應答。
長孫衝大駭,忙去架上取了佩劍握在手裏,又喊道
“何人在外?!快將門打開!”
依舊無人應答。
“走窗戶吧。”妙善忽然道。
長孫衝也無他法,遂回過身囑咐妻子
“待在裏麵不要出來,我去外麵看看。”說罷,推開窗四下環顧一番,縱身躍窗而出。
正堂後窗緊挨著垂花門,垂花門過後便是公主府後花園。長孫衝亦顧不得許多,提劍繞過正房,飛奔著穿過一道又一道高牆,也不知跑了多久,終於來到了前院院門。
他扶膝喘了幾口粗氣,剛要伸手抹去臉上雨水,連身子還沒站直,便被一個龐然大物生生撞了滿懷。
長孫衝被撞得連連後退,順勢將劍狠狠往地上一紮,才堪堪穩住身形。
大雨瓢潑而下,瞬間便模糊了長孫衝的雙眼,他根本無法睜開眼睛辨認撞他之人到底是誰,隻覺耳邊微微一響,緊接著,左臂上便傳來一陣刺痛。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那陣刺痛也徹底將他尚且混沌的意識喚醒,他一把抹去麵上雨水,費力睜開眼睛,方才看清了麵前之人。
玄衣玄褲,麵上蒙著黑色罩紗,兩手緊握著一把彎刀舉在胸前,弓著腰一點一點朝他移動,看他抬起頭來,又下意識連連後撤,麵露驚恐之色。
長孫衝瞬間明白過來,忍著臂上傷痛,“倉啷”一聲將劍拔出,鋒利劍刃直指他的鼻尖,冷聲道“爾乃何人,竟敢擅闖長樂公主府!”
那人卻並不搭話,又將長刀握的緊了些。
長孫衝上前一步
“還不將刀放下,如實招來!”
“去死吧!”那人忽然暴起,掄著刀朝長孫衝便砍過來,長孫衝一個側身躲過,順勢抬手擒住歹人手腕,飛起一腳掃向歹人小腿,整個人借勢撲倒在那人身上,用劍抵著他的後脖頸。
“你到底是誰,可有主謀?!同行幾人?!”
那人趴在地上好一陣掙紮,怎奈背上好似壓了一座大山一般愣是紋絲不動,無奈隻得告饒道
“小人同行十餘人,是附近山林中的響馬,隻是聽說這安興坊內有數不盡的珍寶,今夜宮城內又有大事發生,便想著偷盜一二,實在不知這是公主的房子,還請郎君饒恕則個!”
長孫衝將信將疑,遂將他從地上提溜起來,用劍挾持著他跨過院門,卻發現前院的情況遠比他想象的糟糕。
隻見院中一片刀光劍影,玄衣響馬烏泱泱的一群,何止他口中所說的不到二十。
那響馬也嚇呆了,哆哆嗦嗦道“這……這哪裏來的……這麽多人……”
長孫衝也不再追問,隨手一劍解決了他,迅速穿過廊柱,背著光貓腰靠近人群,找準了兩個自家府兵,上去便將二人捂著嘴拖到樹後,沿途又斬殺了三名玄衣歹人,方問道
“倒底發生了何事?為什麽會有這麽多響馬?”
兩位府兵一看是自家駙馬,忙道“屬下也不清楚,是夏先生將我們召集在一起對付響馬,本來隻是十幾個人,可誰知還有外援,趁大雨推倒了圍牆闖進府來,烏泱泱一大群人,而且各個武藝高強,身懷利器,並不像尋常的打家劫舍。”
“夏玉呢?”
府兵搖搖頭“我也不知,應該是躲到哪裏避難了吧。”
長孫衝略一思索,從腰間抽出隨身玉佩遞給其中一個,道“魏王府裏這裏最近,你快拿著我的玉佩去魏王府求援,越快越好!”
那府兵接過玉佩,趕忙翻牆去了。
長孫衝回身又對另一個府兵道
“你帶一隊人馬去後院,務必牢牢看住院門,不得讓任何人進出,尤其是公主,絕對不能放她出來!”
府兵自領命而去,不題。
長孫衝平複了一下心情,看眼前這形勢,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如此混戰下去,最後隻能“全軍覆沒”,當下最要緊的,便是找到魏銀,隻有他,才能調得動這公主府的所有衛隊。
可偏偏……魏銀回家了!
長孫衝兀自著急,忽聞耳畔呼呼風響,他瞬間彈起,舉起劍堪堪擋住了向他劈下來的長刀。
那人見他還手,又轉而攻擊其下三路,下手極其狠辣淩厲,招招致命。長孫衝左劈右擋,不過十招便已敗下陣來,肩臂、小腿處皆受刀傷,又兼大雨傾盆,他根本無法顧及歹人招術,隻得一麵硬抗,一麵伺機尋找逃脫之路。
怎奈這偌大前院早已殺的一片狼藉,後院又決計不能踏足,長孫衝漸漸覺得腿若磐石,竟是連挪動腳步的力氣也使不出來了,手上長劍更是平白重了好幾倍,每舉起一次雙手都不住顫抖。
眼看這歹人攻勢愈猛,長孫衝漸漸招架不住,被逼得步步後退,胳膊上的傷口崩開,鮮血瞬間將他素白紗衣染紅。
“大膽,你竟敢刺殺駙馬都尉!”
長孫衝咬著牙死死抵住近在咫尺的彎刀,拚盡最後一絲力氣,粗喘著氣怒罵。
“駙馬算什麽,就算是長樂公主,今日我也一樣殺得!”
那人話音剛落,便聽身後傳來一聲大喝,那人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一把彎刀直直穿透心髒,長孫衝大驚,眼看著那人轟然倒下,雙目圓睜,帶著驚惶無措。
他的身後,夏玉散發跣足,雙手緊握著一把帶血的彎刀,直勾勾盯著麵前的屍首,溫潤麵龐上血淚交錯,一雙眼睛透著嗜血的寒光。
“阿玉!”
長孫衝大喜過望,一把撲過去將他抱住,一疊聲道
“你從哪裏來,可有受傷?”
夏玉扶著他繞到耳房後,問道:“公主可知道麽?
長孫衝搖搖頭:“我沒告訴她,應是不知道。”
夏玉鬆了口氣“那便好,此事事發突然,賊人想是有備而來,臣已派人飛馬進宮稟告聖人,又讓江流死守後院,府衛尚能抵擋一陣,當下最要緊的便是穩住公主,叫她千萬不能出來。”
長孫衝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血汙,蹙眉道“現下這樣的情形,我是不能去見她了,還望先生替我保護好她,衝在此謝過先生。”
說罷,忽然雙膝跪地朝夏玉拜了兩拜
“我已派府衛守住後院,先生隻管安撫好公主即可,公主是最信先生的。”
夏玉忙不迭將他攙起,看了看他身上傷口,歎了口氣道“現下後院是最安全的,駙馬還是隨臣去後院廂房暫避,如今也不會有最壞的局麵了,保全性命才是最要緊的。”
長孫衝亦覺有理,隻得捂著胳膊跟在夏玉後麵,一步一趨往後院挪動。
妙善獨自一人在房中,猶如那煎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長孫衝去了多時也未回轉,現下自己卻也不好胡亂走動。
“公主別多想了,還是早些安歇吧,駙馬應該快回來了。”蘭兒叉手立在她身後,看她在屋子裏來回亂轉,遂隻得輕言安慰道。
“我怎麽能睡得著呢,長孫衝去了那麽久也沒回來,外麵還下著大雨,這房門也不知被哪個給鎖死了,現在音訊全無,叫我怎麽放心!”
“公主,公主睡下了嗎?”
門外忽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
“阿玉,阿玉是你嗎?”妙善聽出夏玉的聲音,忙貼到門邊高聲道。
門外夏玉的聲音傳來“前院的圍牆被大雨衝垮了一塊,臣方才叫人去修補了,公主不必擔心,早些睡吧。”
妙善放下心來,但又覺得有些不安,遂拍門喊道
“你把門打開,我想看看你。”
“臣渾身泥濘,容臣先往廂房更衣洗漱。”
“你去吧。”妙善含笑應答,轉身坐在胡床上,靜靜等著夏玉來給她開門。
夏玉並未立即離去,負手立在門外思量一陣,還是將門解了鎖
“這會子應該不會有事了吧,而且這個時候若再鎖著門,恐怕也不好向她圓這個謊。”心下想定,扶著長孫衝慢慢往廂房而去。
妙善在房中等了許久也未見夏玉回轉,方才稍稍放下的心又霎時提到了嗓子眼兒,連胡床也坐不住了,隻又在房中團團亂轉。
“阿玉不是說沒事了嗎,公主再等等吧,別太擔心了。”蘭兒勸道。
“我心裏突突的跳,總覺得有些不好的事要發生,不行,我要出去看看。”
妙善打定主意,也不顧身後蘭兒阻攔,去榻上將憑幾拉過來拎在手裏,朝著木門狠狠一掄,誰知那憑幾將將挨上,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妙善怔住,心下反而生出幾分懼怕,站在門邊躊躇片刻,忽又跑到臥房,從針線盒裏取出一把剪刀藏在袖中,方緩緩邁出房門。
院中暴雨傾盆,眼前黑漆漆一片,看不清腳下道路,愈發顯得那雨聲嘈雜而急促,攪得人心神不安。
妙善立在廊下朝東廂房望了望,見屋中燈火冥滅,才放下心來。
蘭兒勸道“外麵寒氣重,公主在屋裏等也是一樣的。”
妙善點頭剛要答應,忽然又想起什麽,轉頭對蘭兒道“東廂房沒有傘,這麽大的雨他出來肯定又要淋濕,快去把傘拿出來,一會兒阿玉更衣出來我好遞給他。”
蘭兒無奈,隻得從屋裏拿了一把油紙傘遞給妙善,和她一起在廊下等著夏玉。
“奇怪,隻是換個衣服而已,為什麽要這麽久?”
妙善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東廂房,卻見裏麵似是未有什麽動靜,心中疑雲頓起。
“蘭兒,隨我去看看吧。”
蘭兒應了一聲,從屋裏取了琉璃燈過來給公主照著,妙善一手舉傘,一手提著裙擺,小心翼翼下了台階,慢慢往東廂房走去。
房中燈火乍熄,那扇緊閉的木門終於被緩緩推開,夏玉穿一身墨色長衫,含笑從裏麵踱出。
妙善雙眼一亮,走向他的腳步也不知不覺加快,歡快的迎向他那雙溫柔的眸子。
那漆黑的眼眸從她的臉上慢慢移開,似是不經意間朝她身後瞟了一眼,眸中的笑意忽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山崩地裂般的驚恐。
“公主!快閃開!”
妙善大驚,下意識要轉身去看身後,忽覺眼前飛速閃過一道黑影,腰間忽然一緊,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不過呼吸之間,她已被一個龐大的身軀緊緊翻扣在身下。
紙傘傾覆,暴雨瞬間遮蓋了她的視線,隻能隱約感受到來人劇烈的戰栗。
“阿玉……”她試圖看清周遭的一切,雙眼卻忽然被一雙寬厚溫暖的掌心覆蓋,耳邊是他近乎沙啞的哀求
“公主,別看……”
……
翌日清晨——
妙善從噩夢中驚醒,伸手拭了一把額角冷汗,看身側空空如也,想來長孫衝早已趕去上朝了。遂搖了搖鈴鐺叫人進來為她梳洗。
片刻後,三個小丫頭捧著漱盂,銅盆,早膳等物依次進來,唯唯諾諾行了一禮,便有一個宮娥上前為她穿衣。
先是貼身小衣,而後加軟羅牙白中單,再是鵝黃對襟小衫。
妙善蹙著眉,看小丫頭那一雙纖弱的手瑟瑟縮縮抖個不停,半天也沒將衣帶係好,忍不住斥道
“你在幹什麽,衣服都不會穿嗎?!管事嬤嬤是怎麽教導你的!”
誰知那宮娥撲通一聲跪下,忙不迭叩頭請罪,全身卻抖得更厲害,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隻是害怕的不住抹淚。
妙善愈發煩躁,順手抄起金抓勾朝她狠狠砸過去
“滾!都滾!”
宮娥如蒙大赦,連行禮也來不及,提著裙子連滾帶爬的紛紛逃出了臥房。
妙善盤腿在榻上又坐了一會兒,目之所及之物皆令她看不順眼,遂著了魔一般衝下床榻,捧起妝奩匣子狠狠一擲,裏麵各色金釵玉釧珠寶華勝散落一地,又回身踢倒木架,架上銅盆跌落下來,滾熱的蘭湯瞬間潑在她赤裸的雙腳上,妙善亦渾然不覺,踩著滿地的碎玉散珠,一步步踱到書案前,將案上書卷,筆海裏鱗次櫛比的毛筆,精致小巧的硯屏,鎮尺,香爐,一股腦兒全扔在地上,卻仍覺得不夠痛快,索性將那梨木長案也推了個底朝天,自己坐在一堆書卷中四下環顧一番,目光落在窗邊的那張綠綺琴上,忽然眼眶一熱,不自覺便落下淚來。
門被人輕輕推開,一身素白的夏玉捧著早膳從外間進來,朝妙善這邊看了看,笑道
“公主不高興,也別拿這些書撒氣啊。”
妙善慌忙拭去淚水,煩躁的心瞬間平靜下來,她近乎貪婪的看著夏玉頎長的背影,笑道
“阿玉,彈首曲子來聽吧。”
夏不慌不忙將早膳放下,笑道“公主早些用膳,臣立即便為公主彈奏。”
妙善極是乖巧的應了一聲,飛速洗漱一番,便坐在榻上開始用膳。
夏玉調好琴弦,指尖在弦上輕輕一撫。
妙善也不用膳了,索性撐著腦袋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嘴角笑容蕩漾,目似春水。
彈至一半,忽聽門外蘭兒叫門。妙善高聲喚她進來,下榻去拉著她的手笑道
“蘭兒快來,阿玉新做了一首曲子,甚是好聽。”說罷,又轉頭朝方才夏玉所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卻見哪裏還有他的身影,隻有一個低矮的杌子,一張已經蒙了灰的舊琴。
“阿玉,阿玉到哪裏去了?怎麽走了也不和我說一聲。”妙善心下納罕,喃喃自語道。
蘭兒強忍眼眶淚水,攀著她的胳膊道“公主,阿玉沒有來過,公主不要找了。”
“不不不”妙善連連搖頭,指著那個杌子道“他剛還坐在這裏為我撫琴,怎麽會沒有來過,一定是悄悄溜走了,不行,我要抓他回來。”說罷,推開蘭兒拔腿便走。
“公主!你醒醒吧!”
蘭兒撲上去抱住她,泣道“昨夜的事,難道公主忘了?阿玉他……他再也不可能過來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我不管,我要去尋他,哪有曲子彈到一半便不彈的道理,我去尋他!”
妙善奮力將她睜開,跌跌撞撞奔出臥房,逢人扯著便問夏玉在哪兒,府中下人卻都是麵露驚恐的搖手說不知道,而後便紛紛逃竄。
妙善獨自一人,散著長發赤著雙腳,奔走在偌大的公主府內,仿若一個瘋子。
“公主,夏玉已經死了,昨天晚上,他為了護你,被賊人一刀斃命,從肩膀到胯骨,生生斷成兩截,公主都不記得了嗎?!”
妙善頓住,昨夜的記憶如開閘的洪水一般洶湧進她的腦海,恍然跌坐在地,捂著心口喘了片刻,“哇”得嘔出一口黑血。
“公主!”蘭兒大慟,撲上去將她攬在懷中,用帕子給她不住的擦拭嘴角鮮血。
妙善低著頭,一口一口嘔著鮮血,素白的帕子霎時便被染成殷紅色。
“是婢子不好,婢子不該告訴公主,又讓公主傷心。”蘭兒泣不成聲,隻死死抱著公主,生怕重現昨夜那樣近乎慘烈的的畫麵。
昨夜賊人潛入公主府,本以為前院打鬥的響馬便是全部,可誰知另有三名歹人一早便從公主府後門溜入院中,就藏在正房的屋頂上,就等著公主邁出房門進行刺殺。
誰曾想,正巧被夏玉看見了。
她直到現在也無法相信,夏玉是怎麽在一瞬間從數丈遠的地方奔過來將自己推開,又能擋在公主身前挨下了那致命一刀。
那歹人持刀從屋頂上幾乎是俯衝而下,一刀下去,便將他活生生從中間劈開……
刺目的鮮血夾雜著破碎的筋脈骨肉,瞬間便染紅了他身下的土地……
再然後,她便看見公主從地上爬起來,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尖利的剪刀,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啞卻又恐怖的怪叫,舉著剪刀朝著那凶神惡煞的響馬狠狠紮了下去。
那響馬身高近九尺,生得魁梧至極,仿佛張一張嘴能將公主整個人活吞,然而公主卻還是舉著剪刀撲了過去,用整具身體將他緊緊壓在身下。
那把原本用來劈線修草的剪刀赫然變成了她唯一殺人的工具,一下一下,極其狠厲卻又毫無章法地刺入他的心髒,他的雙眼,他的脖頸。
響馬淒厲的叫喊回蕩在整個後院,如同地獄中受盡酷刑的惡鬼。
鮮血飛濺到她的臉上,又瞬間被暴雨衝刷,直到她身下之人徹底喪失了意誌,如一攤已經看不清形狀的爛泥,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公主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甚至看他不再掙紮後下手更為凶殘,口中一直喃喃自語,卻也不知倒底再說些什麽。
沒有人能夠試圖把她從那堆已經支零破碎的身體上拉開,駙馬也隻是搖頭,拖著滿是傷痛的身體,吩咐人為夏玉收屍。
?直到宮中派來的禁軍趕至剿滅了歹人,領隊的將領方才硬生生將公主拉起,奪去她手上已砍缺了口的剪刀,直接將她扛在肩頭送回了臥房。饒是如此,公主仍是又打又哭,仿若一頭乍然受驚的小鹿,一直哭喊著叫夏玉的名字,其中還夾雜著一兩句——“詮郎”。
?可惜當時亂作一團,根本無人注意那“詮郎”究竟是誰,自然,就算注意到了也決計不可能向已近瘋癲的公主仔細盤問。
?眼看已近三更,公主仍是一直在哭,好像那雙眼睛裏有流不完的眼淚,哭上一陣,便捂著心口嘔血,嘔完了繼續慟哭,如此反複,無休無止。
?所有人對著她急得團團亂轉,卻都束手無策。駙馬也隻是緊緊抱著她一言不發,試圖能讓公主感受到一絲溫存,從而漸漸恢複理智,可蘭兒再清楚不過,這世上唯一能讓公主平靜下來的人,已經死了。
?後來,還是駙馬連夜命人請了趙直長過來,壓著公主施了幾針,又強灌下去一碗安神湯,才讓她漸漸停止了哭鬧,又過了片刻,許是她哭得實在太累,也或許是藥效複發,她又窩在駙馬懷裏低低泣了半晌,方才沉沉睡去。
禁衛軍得知公主已安,也不便再留,壓著僅剩的兩個活口回宮向聖人複命,眾人也紛紛散去,再不敢待在公主身邊片刻,生怕她一醒來便又重現方才可怖的一麵,手起刀落,將他們一個個都砍成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