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二十一章 熹光映潭生 正典立誓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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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碧潭水碧綠澄澈,我掬起涼涼一捧清水撲到臉上,這才覺得神清氣爽,真正清醒過來。我又伸手蘸了蘸水,對照著水中的自己,抿了抿鬢邊的碎發。
霍繹笑著跟了過來,我見他隻是安穩的坐在潭邊,一時起了玩心,順手往他臉上彈了一把水花。“這潭水涼絲絲的呢,清爽又解暑,你不試試?”我瞧著霍繹在我偷襲之下掛滿水珠的臉,笑道。
霍繹一手抹掉滿臉的水,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撩著水花,轉頭問我道:“你真的想要我試試?”
我一聽這話,心裏便暗叫不好,隻怕此刻他已經起了比我還厲害十倍的玩心。
我以為他隻是要潑我一大捧水,誰料他一大步徑直跨過來,雙手左右掐住我的腰,一運勁直把我往潭中拋去。
“我不下去——”
可眼下再怎麽扯著嗓子高聲叫喊也不如閉氣來的實在,因為我一個閉眼的功夫,整個身子已經一猛子紮進了水裏。
“怎麽樣,是不是清涼又解暑?”待我撲騰兩下遊到淺灘上,直起身子出了水麵聽到的第一聲便是這句。
我撩開了遮在我眼前的碎發,隻見岸上的霍繹兩隻眼睛不離地在我身上來回打轉,陰謀得逞的神情更中掛著滿足的笑意。我忽地一驚,這才發現我的衣衫經水浸過後已完完全全貼在身上,自己竟身形盡現地站在他眼前。
而霍繹,當然是滿心歡喜地打量著他的大作。
我心中甚是氣惱,霍繹本就離我不遠,我兩步上前直抓住他的左臂。霍繹一壁哈哈笑著,一壁橫出右掌斷我攻招,我另一隻手趁勢而上,兩人四手互相抓握,登時一動不動的僵持在那裏。我鐵了心要給他點顏色,便當即催發內力,要把他掄起直摔到潭水之中。
霍繹根本不會真的拿出內勁與我相鬥,唯有順著我的力道乖乖跌入潭中。隻聞噗通一聲沉響,回頭便見我眼前炸開了一朵高大的水花。
我瞧著霍繹踉蹌從潭水中爬起的狼狽樣煞是好笑,看了半晌熱鬧,才甩下一句:“來而不往非禮也。”
霍繹在水潭裏耍過一遭,卻仿佛更覺清涼舒爽。“禮尚往來是嗎?”霍繹抹盡麵上的水珠道。他指了指我的鼻子:“方才在岸上,你還撩了我一臉的水呢!”
“你一個大男人,犯得著這麽斤斤……”不過我討價還價的話沒能說完,伴著霍繹的話音落下,一個大大的水花已經往我身上撲過來。
左右自己的衣裳已經濕透,再被淋到水,不過是多一次地感到沁透肌膚的清涼。我如何肯這樣作罷?隻跑近霍繹身邊兩步,朝他揚起一個更大的水花。
天邊冉冉泛起的燦爛朝霞明亮而壯美,朝著山間的重巒疊嶂灑下粼粼的金光。山中的高密林木,飛禽百鳥,溪澗清潭,仿佛皆在晨曦染亮天地的一瞬煥活了新生。那樣和煦暖人的日光下,落碧潭中的潭水,被兩個不知疲倦的人兒攪動的天翻地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潭水的撩動與撞擊激起了無數星星點點的晶白水花,仿佛顆顆從天際灑落的琉璃水晶,剔透耀目。
熹白的天光與透亮的水光共生共融,明媚的叫人覺得炫目刺眼,流水複落,隻在潭麵上暈開一圈圈潤圓的漣漪。打鬧中的兩人掀起的波瀾與喧囂,夾伴著起起落落的歡笑語聲,仿佛叫安然沉靜了許久如墨玉一般的落碧潭綻開了嶄新的歡顏。
透過層層的水簾與氣泡,我與霍繹的眼中盡是彼此無所顧忌的笑臉。他這樣開懷的笑是我往日少見的,他從前笑容裏,或有思慮,或有權衡,或有隱瞞,那樣的笑,總是留有餘地的,絕不像現在,他的眼神裏有如落碧潭水一般清澈見底的享受與暢快,笑意亦是如明燦朝陽一般肆意張揚的欣喜與純真。
我心裏這樣想著,一直舀著水的手便不覺停了。水簾散落,我仍是那樣癡癡地望著他,霍繹凝住我的目光一陣,未再言語,隻是踏著水波走到我身畔,俯下頭深深吻在我唇上。
他的衣衫亦被水浸透,全然服帖在身上,我撫著他寬闊的肩背,隻覺他背脊健壯的肌骨更加觸手可感。他亦緊緊鎖住我的腰,兩套渾然濕透了的衣裳唯叫這兩相靠近的感覺愈發清晰深刻。
石板鋪作的山間小徑細狹蜿蜒,山林靜謐,除了偶有的鳥叫蟬鳴,便隻有我與霍繹兩人走路發出的“吧唧吧唧”的聲音。
我倆踩著兩雙“拖泥帶水”的鞋子,一路跋涉,眼看便快要到天澗宮,身上的衣裳還在嗒嗒的滴水。時不時回頭望去,隻見來時路上俱是一排排腳印,旁邊還有淩亂的水滴印記。
兩隻落湯雞偶爾在四下無人的山路上對望一眼,除了彼此覺得滿眼狼狽,還冷不防地互相嘲笑兩句。
“雖說我的起居室周圍一般沒有教中的弟子走動,可一旦碰見了什麽人,咱倆這副樣子,落在別人眼裏不一定成了什麽笑話。”我半是擔憂,半是埋怨道。
霍繹打量了我一圈,頗為認同地道:“有道理,不能讓旁人瞧見了。”他扯下了自己身上外披的深色長袍,籠在我身上。他那袍子雖也是濕的,但好歹寬大,足夠罩住了我的身形。
我領了衣袍卻不領人情,橫了他一眼,心裏沒好氣地暗道:你自己還不是瞧了一路!
霍繹似洞悉了我的腹語,隻是一味地憋笑。“要是真的撞見了人呢?你預備如何解釋?”他笑問道。我頷首想了一陣,認真道:“就說你我在萬澗峰峰頂水潭中大打了一架,最後你輸了。”
霍繹見我編出來的假話天馬行空,可信度極低,偏偏又是一副言之鑿鑿的樣子在說,不禁覺得好笑,又問道:“為什麽是我輸呢?”
我不理他無謂的胡攪蠻纏,想想還是覺著這個主意不夠萬全。眼看此處離我的起居室已不遠,我隻道:“不管了,我先走一步,你自便罷!”說罷便要運起飛燕動飛身躍起。
霍繹忽地攥住我的手腕,一臉調笑的耍起無賴來:“你可不能丟下我。你若是想占自己輕功好的便宜,那便捎上我一程罷。”
我才不願叫他得逞,他就是濕淋淋的在天澗宮中逛個遍才是最好。我便隻冷哼一聲:“方才是誰把我推下水的?霍都統難道不知道什麽叫自食其力、自力更生、自求多福麽?”
我說罷便要撤手,霍繹卻手勁加重,把我的手腕攥得更牢。他厚著臉皮道:“我隻知道什麽叫夫唱婦隨、同心同德、比翼連枝。你舍得叫我一個人這麽狼狽的在這荒山野嶺中一直逛蕩下去?一直逛蕩到日上三竿我這身衣裳全被太陽烤幹?”
霍繹狡黠一笑:“就算夫唱婦隨、同心同德、比翼連枝都不行,總還剩一個地主之誼罷!”
他的油嘴滑舌我可是一分都不受用。我倆誰都不肯退讓,就這樣來回推拉,爭執不下時,卻未注意到前頭正有人走來。
“教主回來了?”第三個聲音的響起把我和霍繹的僵持驟然打斷,我和霍繹俱是一怔,轉頭卻見崔姑姑站在離我倆不遠處。
崔姑姑頗是驚喜地看著霍繹:“霍都統也回來了,看來是和好了不假。”霍繹略顯局促,隻客套地笑了兩聲。
果然待崔姑姑多瞧了我倆幾眼後,麵色便越發不解起來:“不過……二位這是怎麽了?”
“在水潭中打了一架,他輸了。”
“在水潭中打了一架,她輸了。”
我倆無比默契地互相一指對方,可這詭異的異口同聲無疑讓崔姑姑更覺迷茫。
居然說我輸了?我瞪了霍繹一眼,他卻是落落大方的樣子。崔姑姑眼神遊走於我二人之間,驀地一笑,好像看懂了什麽,覺著自己不該再在這裏待下去,忙道:“教主既然回來了,屬下改日再來拜訪教主。”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橫了霍繹一眼,嘴裏一邊嘟囔著:“背信棄義!方才答應我的可不是這麽說。”心想一邊想著,以自己的功夫哪裏會輸給他?
霍繹大大咧咧地靠到我身邊,眼望著天道:“你好好想想,我剛才可什麽都沒答應你。”說罷便隻顧揚長而去。
我一人回了起居室,落碧潭中的清水幹淨得很,倒省得我再去沐浴。待擦幹了身子跟頭發,又換上一套幹爽衣衫,我便出了內室。
教中弟子已來送過飯食,霍繹正坐在桌旁等我,我見他已與我一般收拾停當,不禁奇怪,“原來你有地方可去。”
霍繹不等我再問,便道:“我是去唐慈那裏換的衣服,還落了老相識一頓笑話。”
我隻笑他道:“誰叫你那麽勤快,自己搬空了山上的別苑,自作自受。”
不知是不是我空腹太久而不覺,此刻方見這一桌噴香飯菜,便覺食指大動。與霍繹在一起也不必拘著,我便先動了碗筷。
“搬走也是自然,難不成你要我做這天澗宮入贅的上門女婿?”霍繹與我玩笑一句,便也大口吃了起來。
我夾著飯的筷子忽然一滯,霍繹的話雖是說者無心,可我這個聽者卻是有意。先教主還在的時候,曾以“一教之主與霍家夫人的身份不能兩全”為由,婉拒了我與霍繹的親事。我當時隻道那是推搪之詞,如今看來還是先教主想得長遠,原來當真有這樣的隱憂在的。
若兩個人真想長長久久的相守下去,霍繹不能來我這邊,自然該我去到他的身邊。巴蜀與京中應天府,相距遙遙,如此,我勢必先要放手金沙教教主之位。這個位置我本就不眷戀,隻是易叔叔已不在教中,此位一時後繼無人。而我應下淨劫道長的諾言,是要約束金沙教上下,克己自律,往後絕不再於武林中興風作浪。但是更改教風,有如治本積年沉屙,一時之間又談何容易。
心中思緒淩亂,我也隻能安慰自己現在思慮這些還為時尚早。我不想讓霍繹看出我有何異常,便收了心神,如常去夾菜。
“用完這頓飯,我下山一趟。”霍繹撂下筷子道。“兄長的事,我著曾伯他們去探探。”
我點頭,看來昭曦的話,他倒不是一點也沒聽進去。“我陪你一同下山?”
“不必,小事而已,等收到確切的消息我就回來,用不上幾日。”霍繹道。“等過一陣子遷新宅了,我再張羅個宴席,請你與掌籍使、揚名使他們一起下山。”
我笑道:“就請我們幾個,不請別人了?”霍繹捏了捏我的臉,無奈中又帶這幾分笑道:“你個醋壇子。我沒答應她,除了你們我誰都不會請的。”
我不過一句玩笑而已,霍繹倒當真起來。其實他對我的心意我已全然明了,昭曦既然與他是多年好友,他請了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