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狹路無幸唯惡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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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鐵早已打定主意,按原計劫人,無論天賜府如何下陷阱潑汙水,都不與飛劍堂通上一絲情麵,但是柳東平說出了獻禮拜山的話,他便不能充聾作啞了,青雲幫既然要當一十三道的霸主,就不能不講江湖道義,哪一道哪一派的人物來拜山,若在家門口被打劫殺害,那是削青雲幫的臉麵,青雲幫若還坐視不理,更會寒了道上的人心。
祈家諸人聞言麵色大變,敢去奪送與青雲幫的拜山禮,那豈不是虎口奪食?這個禍名萬萬擔不得,何況,他們心知肚明,這一路來祈安沒奪過任何人的東西。祈叔沉聲先道:“韓副衛長,此事子虛烏有,我家三公子從未與飛劍堂的人照過麵,何來奪他們寶物之說?”
柳東平垂眼看了那支鐵棍一眼,緩緩撤回了劍,鳳紹掌間勁道一鬆,也收了掌,暗自平穩內息。柳東平手指躲在祈叔後方的小肖,“本堂主前日還去找祈安討要鎮尺,那小廝可看得清楚。”
祈叔側頭低聲問:“小肖?”
小肖雙手亂擺亂顫,“小的見過他去找公子,但他們說話小的沒聽到,隻見到公子滿臉不高興,喊了聲送客,那人便走了。”
天賜府本是隔山觀虎鬥,誰生誰死對他們都不要緊,這時見韓鐵站出來了,又事涉碧落城寶物,楊炎忽然也插口道:“飛劍堂那人,你說清楚,寶物究竟在誰手裏?”
他一出聲,祈家等人與韓鐵忽又想起什麽,心裏沉了下。傳聞,碧落城流傳出來的寶物與天賜府有關。這真是一出一出的,麻煩事。
柳東平隨手理了理袍襟,竟然又微笑起來,“若不在祈安公子處,自然在李青瓏小姐那裏了。”
祈叔道:“三公子隨行帶著文房四寶,自然也有筆洗鎮尺之物,但絕無你所說的那支。”說完瞥了李青瓏一下,卻不敢開口。
李青瓏冷冷掃了柳東平一眼,矢口否認,“沒有。”
她想起那日未及仆人通報,自入了祈安寓舍尋人,正見他在書房中把玩著個物件,覷著她到來又匆匆收進了木盒。與他在院苑裏爭吵後,她負氣離開,祈安並未追阻,如今想來他應是下池撈劍了,但當時她氣惱之極,卻轉身去了他書房,將那個木盒納於袖中攜走。祈安的仆從多,她進出書房有兩三個都瞧見了,因此她滿心以為祈安必然服軟,乖乖尋她求討失物。她不曾打開那個盒子,隻是影影綽綽,記得那日在門口匆匆一瞥,似乎見他賞玩的就是個鎮尺,那盒子也是長條物。
她心裏微微慌亂,那真是碧落城寶物?祈安怎麽拿到手的?也許他並不知那是寶物,他怎麽可能竊取別人之物?一定是這人汙陷!三公子已被殺害,決不能再讓他聲名受損。思及於此,她便抵死不認了。
柳東平看向韓鐵,說道:“崔琪這件寶物是在南京城外失竊的,夜裏沒看好被賊人順走了,待到第二日找尋到賊夥,才得知他們還攔劫了別人,卻不料失手,倒賠了不少家當,那支鎮尺便在一堆家當裏被反劫了,那反劫的人正是祈三公子。”
祈叔張了張口,卻沒說什麽。他們在城外碰到了劫賊,祈家仆從個個知道,賊也知道,這件事青雲幫查得到,但他不想接柳東平這個話承認什麽。
柳東平繼續道:“我去找祈安討要鎮尺,他卻言道飛劍堂失竊之物與他無關。於是我與崔琪商議,要將鎮尺奪回來。恰好我那幾日在秦淮河識得金仙兒,拿了金沙幫兩條餘孽去送與舒幫主,本想藉此求得青雲幫援手,哪裏想到,崔琪竟氣昏了頭,把祈三公子刺殺了。”他把這件事源源本本交待明白,又瞥了李青瓏一眼,向楊炎道,“崔琪殺了人就跑了,也沒帶回鎮尺,如今寶物在誰手裏,恐怕隻有死去的三公子知道了,本堂主又如何能知?”
“柳堂主,韓某會將此事上稟,但此刻我等不便向祈家討要公道,恐怕你們須自行尋回那支鎮尺。”韓鐵淡淡道,他不傻,青雲幫就算要趟這趟渾水,也不能明著來。
“本應如此。”柳東平忽然低眉,微笑問,“韓衛長,我堂中弟子個個英才,仰慕舒幫主已久,可否帶攜入幫,得庇舒幫主翼下?”
他竟然說出這個話,當著天賜府的麵直白相詢,太也不長眼色。那邊楊炎已在冷笑,韓鐵就算不看這人言行,隻看那一眾貪生怕死的門人,心裏已不住自問:要他們何用?何況他說出這種話,他們還怎麽劫人?
韓鐵退開一步,說道:“招攬幫眾之事非韓某所職,韓某會轉致幫中主事。”他略一頓,“不過,柳堂主或許不知,入青雲幫不難,但我幫中戒律森嚴,對有職司者管束嚴苛,若要離幫,須受三刀六眼之刑。”他適才聽柳東平連驍騎金吾衛都嫌棄,還吃不得苦,想必不肯委屈當個小幫眾,因此故意說知此事,以消他翼望,劃清界限。
“這個……”果然柳東平一呆,麵色猶豫,似乎已打起退堂鼓。
韓鐵想,如此,他們也許還可以劫人。
萬一劫不了了,他們還可以去追查那支鎮尺,原本他們就是衝著碧落劍法來此劫人的。
“將飛劍堂的人都綁回去!”韓鐵揮手下令。
飛劍堂的人或許想不到,柳東平說得再多,也隻是一麵之詞,青雲幫有職司專門盤查審訊,韓鐵還是會將他們拿回去。綁回青雲幫和加入青雲幫,自然天差地別,沒人願意被捆成粽子做個俘虜,即使他們對舒月嵐真有什麽仰慕之心。這些門人已是驚弓之鳥,不自覺都向柳東平身後聚去,這一刻仿佛這位新堂主就是救命稻草。
鳳翔衛們腳步再次移動。
“當著天賜府軍的麵抓人,膽兒好肥!”楊炎不屑地說,揚手間一支火焰箭衝天而起,向附近的天隼報訊,一邊還喊道,“攔住他們!”
十多個天隼從馬背上拔身飛出,抽刀撲向圍人的鳳翔衛。
韓鐵終於等到他們出手,立時喝道:“鳳翔七隊,殺敵!”
他們奉命來此劫人,不論遇到什麽人攔阻,都必須執行命令,此時情形他們若撤走最有利,但是韓鐵卻不能這麽做。舒月嵐下命時交待要慎重行事,這個“慎重”,不是為了萬無一失,而是鄭重其事。青雲幫劫一個崔琪出動了兩支鳳翔衛,舒幫主斷不可能沒有考量到天賜府軍這個變數。天隼們在城內走動,消息何等靈通,或早或遲他們一定會遭遇上,如果這件事羅天弈要插手,雙方的戰鬥便無可避免。
按理說,民不該與官鬥。但舒月嵐不是尋常的民,天賜府也不是純粹的官。舒月嵐作為天下第一幫之主,青雲幫稱霸武林,怎可能沒手段挾製官府?天賜府主武林出身,權傾朝野,又怎會不想鉗製武林?天賜府軍中收編了不少武林人士,有些甚至是羅靖道的私軍。這種情形下尋常的爭鬥私鬥,不動搖國本不影響朝局,雙方都不會放到官麵上處置。
眼前這些天隼不是巡防軍,不是捕手,所以明知柳東平殺人,卻沒為難他,反倒出手與他們青雲幫爭鬥。
北武王,南霸主,他們乃是死敵。
韓鐵在此碰到任何人攔阻,自可用各種手段對付,但碰上天賜府,他們隻能鬥,真刀實槍地拚鬥。
南京城是青雲天,在他們自己的地盤,他們可以死可以敗,但絕對不能退不能讓。
他們雙方一動手,都是往死裏硬打,路口逼仄,殺到田野中械鬥,武器打落了,換上肉搏,這一小方天地頃刻間殺氣震天,殘肢四落,鮮血亂濺,慘叫怒喝此起彼伏。
祈家那一方人馬何時見過如此慘烈景象,李青瓏腦中甚至空白了一瞬,忘了祈三公子的死。三家主人連帶仆從聚在了一處發抖,都隻剩下一個念頭:趕緊抽身逃離。
鳳翔七隊上前廝殺,潘小非這一隊就在旁掠陣,防備其他天隼,此刻與死敵作戰,他們自然把飛劍堂先晾在一邊了。柳東平看了眼聚攏在身邊的門人,這些少年英才早已嚇得麵如菜色,隻差沒吐出來,他向那個師兄使個眼色,壓低聲音道:“等餘下這些人都打起來,你們幾個師兄帶人跟我衝出去,都回河房那兒,城門肯定封鎖了,出不去。”眾門人惶惶然地點著頭。
楊炎坐在馬上冷笑觀戰,年紀輕輕威風不小,對麵頃刻間殺成了人間地獄,他也隻是微微蹙了下眉。他自知不是韓鐵對手,此來也先作了準備,隻把箭訊發出等待援手。
韓鐵就站在潘小非近旁,漠然望著對麵的天隼,任由楊炎傳訊。他有兩隊鳳翔衛,上頭也隻給了他兩隊,三四十個人手,但他們屬於青雲幫的征戰部,戰力精良,不是一般庸手。他沒想過發訊求援,鳳翔衛隻有衛長與舒月嵐才能調動,此刻根本支援不及,附近聞訊而來的隻會是在城中巡視的巡山衛,他們隻是一般武者,韓鐵不想他們平添傷亡,而且他斷定楊炎不會召來太多人,頂多倍數於他們。
這裏是南直隸,羅天弈是官身,明麵上是來辦差的,他帶來的天賜府人馬不多,而舒月嵐若非不得已,也不會讓青雲幫在自家地盤大開殺戮。
因此雙方都不會出動太多人手,這是一場惡戰,卻非大戰。
不過片刻,嘯聲自楊炎後方飛速傳來,半空中掠來不少紫衣身影,風聲獵獵,一道道身影向跟前躍落,他猛地高聲叫道:“青雲幫包庇勾結殺人凶徒,此處還有人盜取碧落城寶物,都殺上去!”雙腳蹬離了馬,率先衝殺出去。
韓鐵喝一聲:“上!”也與潘小非領人迎上前廝殺。
祈叔低聲招呼:“李小姐,鳳公子,快走!”三家人馬擇路奔逃。
柳東平亦叫了聲:“跟緊我,走!”長劍抖出,擊向一個個攔路的人,領著十數個門人踉踉蹌蹌逃離了戰場。
山巒下,野塘邊,殺聲震天,兩幫人馬在晦暗的天色下血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