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花好人美情難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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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玉冰隨著進了戴家客店,她本不情願進去,又撇不下薛若,到了柳玨客房裏,見一廳大大小小姹姹嫣嫣的瓶花,花草鮮妍枝葉多姿,不覺多看了幾眼。
    薛若被他大哥攙了坐椅上,汗流浹背渾身發顫,也不知哪來的毅力忍得這寸寸蟲咬蟻噬般的刺癢,唐玉冰知他斷不會求饒的,又聽薛英焦怒地問:“你究竟將他怎麽了?!”她推了張椅子過來坐薛若邊上,古怪地看他一陣,忽然取出一方素帕,仔仔細細給他擦起臉上的汗水來。
    薛若麵紅耳赤,險些要挖地洞鑽下去,唐玉冰哧地一笑,他推開她擦汗的手,怒瞪了她一眼。唐玉冰又伸手給他擦,擦兩下纖指一溜一帶,把他耳頰撓了下。薛若差點跳起來,猛力推開她。
    柳玨倒了杯茶水,要推給他喝又停住,與薛英兩人好一陣尷尬。
    唐玉冰幾乎給他推摔了,把帕子往他懷裏一扔,“自己擦!”薛若此時可不敢跟她鬥氣,拿帕子胡亂抹幾下,丟還她。
    唐玉冰見他聽話,好歹高興起來了,隻抿著笑靨看他,倒沒再耍什麽整人的花樣。薛若餘光瞥得,她這笑意嫣然倒與身後瓶花相映,美如丹青圖畫,不由也看她幾眼。
    他兩人坐那裏對望,一個貞如霜柏冰潔無暇,另一個明似秋霞麗質天成,說不盡的人美花好郎情妾意,隻看得薛英二人啞然無聲,不知如何責問他們。
    薛若坐了一會,身上刺癢漸漸止了,心知那帕子裏抹有解藥,唐玉冰這作弄他的手段防不勝防,卻又從來不忍真傷了他。
    他神色慢慢好了,唐玉冰道:“你和他們說清楚咱倆的事。”
    薛若偷偷瞥去,他大哥姐夫坐在桌邊,神情都不太好看,尤其是薛英,臉都黑透了。柳玨問道:“七郎,你可好了?”
    “我沒事。”薛若道。
    薛英如今也不知如何管教這個幼弟,他這人本來易心軟,薛若在外飄泊大半年,比之從前在家裏,祖父母寵溺兄姐疼惜,養得冰清玉潤,如今何止清減了幾分,那眉眼間還多了幾分風霜,怎麽看都令人心疼,何況適才莫名地痛苦難捱,都不知他和唐玉冰在一起遭了多少罪。思及江湖上的傳聞,再看唐玉冰的舉止,連他都看不上這個九小姐,更休提他家中父母和族內長輩,但薛若對她卻似頗為有意。他一麵覺得心疼一麵又氣惱,這薛若還是不提不開壺的,他不管不說就別指望他改邪歸正了。
    薛英拍拍桌麵,道:“你說你是怎麽回事?”
    “我沒事。”
    “你和她是怎麽回事?”
    薛英一直避而不提唐玉冰,當日聞鶯亭被騙遭戲弄的事成了江湖笑柄,當日薛家宅裏發生的事薛家一家子都耿耿於懷,他怎麽可能待見唐玉冰,他提都不想提她,但如今卻不得不提她。
    薛若看一眼唐玉冰,道:“她沒向薛家下戰書。”
    柳玨眼中訝色一閃而逝,薛英眉頭打起了結。
    薛若又看一眼唐玉冰,臉色微赧道:“當日我與她是被人下藥所害。”
    薛英兩人麵色遽變。
    薛若再看一眼唐玉冰,遲疑了下:“害我們的,是天賜府的人。”
    薛英喝道:“你住口!”
    薛若定定看著他,再道:“我要娶她為妻。”
    薛英氣得說不出話,柳玨神色凝重,卻問:“七郎,你所言無虛?”
    薛若繃緊了臉,又不出聲了。這人不愛多話,話少的人向來言出便難以轉圜,薛若自幼便有這點執拗的性子,他兄長姐夫也清楚,尤其薛英,從小幫父母教導他,哪裏會不了解這個幼弟,他可以隱而不言,卻從不欺騙家人。
    唐玉冰笑了開來,她笑盈盈看著薛若,這大半年來第一次如此開懷喜悅。她本來不介意被人冤屈辱罵,但是薛若這一家子都介意,此刻薛若既向親人提了他倆婚事,她為了這意中人,破天荒也向薛英兩人解說道:“我和你們薛家無仇無怨,有什麽好下戰書的?”
    薛英卻不理,隻望著薛若道:“羅家可是公侯之家,豈會行此下流手段害你們?七郎,我自幼教導你謹言慎行,凡事多省己身,你可不要為了矯遮過錯,誣蔑他人誑騙家長!”
    當日薛若被他父親打出家門,半句言語都不及解釋,他們也不清楚為何他光天化日在家宅中私犯淫行,此刻聽他與唐玉冰所言,情知有異,但如果他們所言不假,此事牽涉天賜府,又太過匪夷所思。
    唐玉冰見他不搭理自己,又把薛若訓責得悶聲受屈,忍不住又道:“你弟弟騙不騙人,你做大哥的難道會不知?他被人害了,你們反倒要打罵他,是什麽道理?”
    薛若急扯了下她袖子,示意她不要與兄長爭執。他自離開薛家,一路往山東至京師,找他二哥求他五姐,他不是沒說過他們被人所害,之前不知是天賜府的人,縱便兄姐願意相信他,卻不無“唐玉冰使毒,恐是她下藥誘害幼弟”的猜疑,因此對唐玉冰始終不能釋懷,此刻他大哥如此說,隻怕心裏也有類似想法,薛若恐唐玉冰口無遮攔激怒了他大哥,便道:“我在外聽聞天賜府手段惡劣,大哥和姐夫為何不信我們?”
    “道聽途說你也能當真?!大哥看你是被什麽蒙蔽心竅了吧!”薛英脫口道,三人皆明白那個“什麽”,是責罵薛若色迷心竅,柳玨見唐玉冰神色微變,也怕說僵了要把他這客舍當成聞鶯亭,想及他們來問戰書的事,忙道:“大舅兄且莫責備七郎,前年唐姑娘曾向我下了封戰書,我讓家人找來比照,或可瞧出端倪。”又問唐玉冰,“唐姑娘書寫可有特殊記號?”
    唐玉冰想了一下,道:“有,你找來再說。”
    薛英不知他們尚有這一過節,欲待詳問又見柳玨使了個眼色,便先按下了,這戰書若有假,關鍵還在薛家那份,他還得回杭州府問過父親,一時爭辯不了,他也願意相信薛若唐玉冰二人所言,但一則事涉天賜府必然牽涉朝政,茲事體大他不便在幼弟麵前妄加推測,二則這個唐玉冰言行舉止不成體統,江湖上傳聞紛紜,他怎麽看都不是薛若良配,薛若竟當麵直言要娶她,他惱怒之下不免責備兩句,這時看幼弟垂首不語,神情委屈,又深覺不忍,便溫聲對他道:“即便你是被人所害,也該早回家中與父兄明說,你卻跑去茲擾你二哥五姐,若非你殺匪有功,爹隻為這事便能活活打死你!你可知你五姐在深宮內苑,稍有不慎便是家門大禍,你怎能拿你這點辱沒家風的醜事去找她?你在外行止不檢,如今還私定終身,你要娶親結婚,難道不該與父母家長商議嗎?母親憐你在外受苦,哥哥姐姐素日愛惜你,我們幾個多番向爹求情,你也該知好歹!”
    他這一番話訓得薛若越發不敢言語,唐玉冰聽來更是句句刺耳字字誅心,這薛英訓的是薛若貶的是她,她自唐門出來使毒殺人無人敢欺惹,偏偏在他們薛家受了欺辱,如今還處處被他們看不起,她不是出身世家望族,她自幼習的不是繁文縟節閨閣大禮,蜀中唐門在江湖武林中赫赫有名,但與這些世族根本不是一路子,她自幼習武煉毒,識的是三教九流不是官宦豪庭,她人在江湖從來不拘禮節,她喜歡誰自然與誰縱情歡好,哪有什麽行止可檢?哪有薛家這麽多門風家禮可講?
    唐玉冰忍不住,又駁他話道:“你爹要打死他,讓他怎麽回去?他要娶我,和你們有什麽好商議?”
    “九小姐,我教訓弟弟幾句有何不可?”薛英素有君子之風,他可以責罵幼弟,卻不便責罵一個女流之輩,但她三番兩次插言,又是此事罪魁禍首,實在忍她不得,答道,“他若無過錯家父怎會打他?他若隻怕被打死便不敢回去,難道竟要為你棄父母親人於不顧麽?你二人縱然情投意合,你也該回唐門去,等我薛家與你唐門長輩商議提親,由我薛家三媒六聘擇日納吉,讓薛若娶你過門!”一轉頭又訓他弟,“你卻不顧名節禮法在外私相苟合,你羞不羞!”
    薛若真被他說得無地自容,柳玨也鮮少見薛英如此嚴詞厲色,又輕輕勸道:“大舅兄,七郎尚小……”
    “他都要娶妻不小了!”
    唐玉冰可算看出薛若這悶性子是被訓養出來的了,冷笑一下,道:“我已不是唐門的人了,要去唐門提親你去,我可告訴你,那唐門中想殺我的沒一百個也有九十九個,你最好能一劍都殺了!”
    薛若低叱:“唐玉冰!”
    薛英不過使個緩兵之計,能說得她走最好,哪知她會說出這種話,隻被梗得緩不過氣。
    柳玨問道:“難道你沒父母家人了?”
    唐玉冰冷道:“都死了。”
    薛若對她道:“你別說了!我回去和父母商議。”
    他兄姐尚且說不通,何況他父母?唐玉冰道:“你別傻了,他們是想哄你回去打罵!”
    “那也是我該打罵!”薛若道。
    唐玉冰往旁近探出手,扯了枝瓶花狠狠砸向他,扯得猛了,花瓶被扯得東搖西晃。
    薛若與柳玨同聲大叫:“別動!”
    柳玨急撲過去把花瓶扶住,薛若抓住那枝花過去重新插好,惴惴看著他。柳玨把花重新撥弄整齊,神色不善地道:“你二人別在我這客房裏鬧。”
    唐玉冰氣道:“我買幾枝賠你!”又想去扯花打人。薛若急拿住她,低吼:“那是我四姐喜歡的瓶花!”
    他四姐薛菱死了多年了,她知道,沒想到她連個死人都得罪了,唐玉冰掙開他,帶著哭腔叫道:“薛若,你去娶你的哥哥姐姐吧!”摔門跑了出去。
    薛若顧不得兄長,忙跟著追去,薛英急走兩步,又轉身看著柳玨,黯然道:“四妹福份薄,九泉之下若知你如此長情,也死而無憾了!妹夫,你二哥不省心,家中隻靠你一人支撐,你也該為自己,為家業宗祧著想一下了。”
    柳玨卻隻是看著那些瓶花,默然不語。
    客店外連片屋舍間忽然傳來晃蕩聲,有人奔走呼叫,一陣陣唳鳴厲嘯聲,一片疾切的兵器械鬥聲,飛旋著往河房那一片奔去。
    兩人大駭,隻恐薛若二人出事,急忙躍下窗尋去,前後尋不見人,忙飛身往打鬥處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