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龍爭虎鬥動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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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天弈出了府衙,隨從牽了馬來,眾侍衛簇擁著他騎馬離開。才走離衙門不遠,斜刺裏傳來一聲:“羅少主。”
伴隨這一聲喚,他耳際響起一陣急促的脆響,如金玉擊磬鸞鳳唳叫,這響聲比那叫喚還要快,仿佛箭矢破空而來,又綿密若繁弦。但這響聲還未絕耳,一片金紅的光芒似落霞般更快撲至他麵前。
羅天弈往後一仰,手中折扇連帶著抹了半道弧擋去,那片光芒卻隻虛晃了下便如潮水退開消失,羅天弈疾如閃電地翻身下馬,立定馬旁軒然望著那襲擊他的人。
青雲幫中給舒月嵐賣命的人很多,江湖上能讓舒月嵐親自出手的人並不多,舒月嵐真正名震天下的,便是數年前揚州武魁會上重傷羅靖道那一戰,除此之外他與各派高手從沒有什麽轟動武林的爭鬥,揚州那一戰足以令許多武林人士羨讚他武藝,對他畏避三舍。
沒有人真正知道舒月嵐武功的深淺,沒有人識透他掌法劍術的厲害,舒家四十八式鳴鳳劍,沒有人有幸讓他使全了。更沒有人知道,那把鳴鳳劍出鞘,是那鳳唳的鳴叫更快,還是饑竭欲飲血的劍招更快。
侍衛們紛紛圍到羅天弈身側,抽出兵刃防備著。舒月嵐站在數丈開外,手執鳴鳳劍冷厲地指著羅天弈,身後也是楚京等十數個隨從護衛。
羅天弈穿著公服上堂監審,隨身武器便給侍從捧著,這時侍從捧刀在側,他猛然拋了折扇,拿住刀柄唰地一抽,白光劃天而起,仿若奔雷驚電劈向舒月嵐。
天賜府仗著朝堂權威,巧施手段索取了不少武林門派的功法武籍,羅天弈自小修習,算得上博取眾家,但他最強的還是羅家的武術。他祖上武門出身,曾經還開館授過學徒,後入了軍伍,隨將帥征戰,本家一套槍法威震三軍,四方蠻夷無不聞風喪膽,羅家槍聲名天下顯赫。到他曾祖那一代,卻又棄槍習刀,把羅家槍法取菁采優融入刀術中,獨創了羅家甩槍刀,他祖父傳承下來,幾經改良終成今日橫掃武林震懾軍旅的羅家錯金刀法。羅靖道年青時追隨當今皇帝征伐漠北遼東,幾次出生入死戰功彪彰,皇帝登基後封公開府,賜了他一把紫金八鍛刀,便是羅天弈此刻所使寶刀。
那刀勢如霹靂瞬息到了麵前,舒月嵐低嘯一聲,手裏鳴鳳劍使了招“鳳王振翅”,一片劍影如波浪撞向錯金刀,劍光裏綿綿漫漫,是一層層裂石穿雲的鳳吟,劍器鳴叫之聲震得兩邊人馬都退了數丈。
鳴鳳劍法最駭人的並不是那雄麗奇詭的劍招,而是這劍與聲、影與音並不同步。若以為鳴聲到了近前那劍也到了,偏偏不見其蹤,若以為聲浪在左側劍器也在左,偏偏它又出現在後方,若以為響聲先至劍在後,偏偏那劍刃更先一步刺到了跟前。那劍光虛虛實實難以分辨,那鳴音更脆亮喑肅惑人耳目。
羅天弈一刀劈出被他劍擋了,驀地騰身而起,半空刺下一刀,刀尖凝著冷光破竹般襲向舒月嵐胸口。這一刺又是槍法裏化來,雖沒有槍的驕強,卻多了刀的凶厲。
舒月嵐側身橫劍,刀尖刺在他劍身上,鐺地一陣連續鳴響,由細弱漸至明亮,響聲如水波在耳際蕩開,震得羅天弈一陣氣血翻騰。舒月嵐功力之深,一瞬間不僅令他驚忌,又讓他怒恨不已。
才閃了下神,舒月嵐已經反守為攻,鳴鳳劍抹出金紅的劍光,向他落下的身影盤殺而起。這招是“飛鳳旋天”,和劍光同起的是器鳴,倏忽銳厲似左若右,仿佛鳳嘯百鳥怒唳衝天。
羅天弈並沒與他鬥過刀劍,但他在武魁會上見過鳴鳳劍法。舒家的鳴鳳劍也是稀罕礦料鑄造,他家富可敵國,造一把劍用了多少罕見銅鐵寶石,又多少能工巧匠費多少日月,才得了這麽把無可匹儔的兵刃,這寶劍使來如明霞映天,配著舒家的鳴鳳劍法,當真輝輝煌煌,有如天兵極刃雄麗壯美。但舒月嵐使這套鳴鳳劍,卻格外多了一分冷煞陰厲。
羅天弈自幼浸淫各派武學,於各家劍法也有點粗淺見解,自忖要破他這套聲劍合一的劍法,最關鍵便是搶得先機。
他身形還在半空,見劍光騰起,猛然扭身翻轉欲避他這自下而上的一劍,哪知騰挪間劍影忽到了他側邊,他一翻轉恰恰將身送他刃上。羅天弈變機也快,刀氣下劈,借這一震身形拔高了數尺,手裏紫金刀半分不慢,又是一刀斬去。
這一刀是錯金刀法裏的“朔氣斬王庭”,是他先祖陣上殺敵創來,正是急騎交鋒,一將忽如猛隼掠空斬強敵,肅殺威烈之極。他羅家錯金刀法來自軍伐陣戰,雖也不乏武道裏講究架式招術,也使花招巧勁與虛實變幻,卻更凜冽霸道,開闔間氣若貫虹,縱橫捭闔裏殺氣狂肆令敵喪膽。
這一斬朔風卷起千層浪,四下枝葉飛舞欲脫屋瓦翻騰碎裂,兩邊人等禁不住又退出丈外去,握緊兵刃遠遠觀望。
舒月嵐在刀風裏展開身形盤旋,鳴鳳劍長吟不已,他飛身旋上長空,劍器與羅天弈刀刃一碰,實實接了一招。兩人身形震開,在道旁樹梢屋簷一點,旋即又各展兵器鬥在一起。
這一日衛軍圍莊楊牧風被擒,舒月嵐心裏激怒無可紓解,醉月閣裏酒入怒膺,盧休泡製的“好東西”,不外是疏行氣血助益功力的藥酒,於他這等武人飲來自然大受禆益,但酒氣湧上頭,又何等肆意輕狂。
舒月嵐衝天拔起,又是一招“鳳光流彩”,半空中劍光逼得日色一暗,金霞飛落萬道彩暉,長天裏鳳吟如天音,一聲緊一聲,貫入耳膜心腔欲噬魂魄。這一招裏不知落下多少劍,要收殺多少人命。
羅天弈被他劍鳴震得身形稍稍一滯,凝氣鎮住心魂,紫金刀破虜般掃出,腳下踏步淩虛,衝向那片金紅劍芒。
這一日裏丹陽王調軍剿匪,城府暴亂,無不因他舒月嵐而起,羅天弈也是怒火鬱積無處發泄,他姐姐委屈落淚,公堂上冤詰天賜府,官吏們對舒月嵐那般畏忌,更讓他氣恨難當。
那片劍芒飛舞在前,羅天弈一聲低喝,紫金刀柄忽地一錯,甩手拋去,一道鋒銳淩厲的白光直直刺入芒陣中,仿如長纓飛槍奔襲敵首。那是紫金刀裏脫出的一枚薄刃,這刀柄契合機巧,柄端嵌有六枚小刀,轉錯間便可甩出,如脫杆槍頭又似飛槍投矢,常殺敵於倉促間。飛刃甩出,紫金刀同時揮掃橫撩,擊向那萬千劍芒。
這招甩刀殺人正是錯金刀法的絕殺之一“破虜刺梟首”,近兵交戰時,出其不意甩去一刀,敵人往往躲避不及亡命刀下。
錚地一聲急響,舒月嵐使出的劍芒倏忽又斂去,那枚飛刃被他擊出老遠,沒入樹幹裏。羅天弈橫刀掃出,眼前忽然一空連劍光都匿沒,他急忙反刀斬向背後,借勢趨前撲出老遠,在樹梢立住回身。
眼前幾縷光芒竄出,驀地亮光大盛,如獄火般自地下騰地,火焰焰照得半個天空如旭日潑染,比之霞彩不知豔亮多少倍。那片豔芒下端又透著幾許陰煞之氣,映得舒月嵐一張臉忽明忽暗妖異詭譎。
羅天弈聽得吟嘯之聲穿天而來,四下裏屋舍震顫,傳出驚亂喧囂聲,不由暗罵一聲,紫金刀急速翻轉殺去,以亂刀之法去絞他這涅盤之火。那刀氣肅殺,又引得房宇搖晃,尖叫奔呼。
府衙裏官吏早已出來,遠遠隱避著觀望不敢近前,兩方侍從護衛見他們鬥得惡狠,忙著將周邊民眾驅入屋內,到處門戶緊閉,無人敢探頭偷看。
兩人飛身又撲殺在一處,半空裏器鳴光舞,刀光劍影雜纏,直從府衙外打到街坊裏,又從民舍上殺到商肆間,殺到河道上,舟船棄置,河坊閉戶,人人畏懼逃避。
那秦淮河水濺起數丈,波光水花翻湧,他兩人打得天昏地暗,殺得日月無光,忽地一陣震耳欲聾的吟唳,劍光破水漫去,刀影旋出一匝,呯地撞開,兩條人影飛上兩岸河房,立在瓦簷上對峙著。
一片緋色衣袖輕輕飛落,水浪沉下波瀾散去,殘陽餘暉下,河水流淌將那袖布緩緩漂走。
鳴鳳劍滴下一點血珠,暢然輕鳴,舒月嵐望著對岸之人,冷聲道:“羅天弈,要殺你,我可以親自動手。”
說到底,他與羅天弈還沒有非搏命不可的冤仇,如果羅天弈對他心懷仇恨,也就是武魁會上他重傷了羅靖道,但舒月嵐上武魁會比武,並不為聲名,也不是去鬥勇炫技,他真真是去殺羅靖道的。
舒家與羅家有多少糾葛仇怨,舒月嵐並不完全清楚,他娘死去他才被他爹領回去養,他爹不曾與他細說這些,也許他們兩家本不該有仇隙,但是九年多前,羅靖道殺了他爹舒欒。
替父報仇,算得上為人子女理所應當該做的一件事。
然而,除了父輩的仇,他與羅天弈這些年的恩怨,也僅是朝堂與江湖的權勢相爭,官與商的利益糾紛。
羅天弈麵色鐵青,前些日挨他那一掌,傷勢尚未痊愈,打得久了手臂酸軟,幸好收刀快,不然一條手臂都得被他砍去。
一群侍衛掩了過來,叫道:“公子!”
羅天弈看了眼小臂上薄薄的一道傷口,滲著細細一條血珠,一言不發。
舒月嵐有那份能耐霸氣,可以親自提劍殺他,但他們都清楚,這不足以洗刷青雲幫謀刺羅天弈的嫌疑,也不足以成為讓羅天弈釋放楊牧風的理由。
那邊楚京等人也飛步追來,散在四周。
鳴鳳劍鏘然入鞘,舒月嵐一揚手,帶了人飛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