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捕風捉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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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奇俠傳!
第二十一章
崔成今天痛痛快快地打了兩場,用他的話來說叫作“切磋”。切磋的高興,他對這個義兄更加愛戴了。天還沒黑,就帶林天鴻來到了一個帶套間的客房,擺好了酒菜,兩個人邊吃邊聊,話題圍繞著武功,再廣一些也離不開江湖、武林的範疇。
另一邊,浩然堂裏在大擺筵席。崔氏兄弟把府中護衛和鏢局鏢師中的得力幹將都調遣過來作陪。崔成身為崔府頂門頂戶的大少爺,自然是缺席不得。但因為與林天鴻的私聊,導致他遲遲未曾出席浩然堂。
平日坐鎮鏢局的綽號“醉金剛”的鏢局副總鏢頭薛剛一進門就咋呼著要見大少爺。他按禮數先跟客人見麵問好,然後就親自跑去找崔成了。崔成與薛剛雖然年齡懸殊、輩份不同,但兩個人毫無代溝,很談得來,一見麵就互相打了一拳,然後勾肩搭背,如同老少兄弟。薛剛要崔成馬上到浩然堂參加宴會,這也是大老爺的意思。崔成叫義兄一起參加,薛剛不讚成也沒反對。林天鴻心中藏著事,當然不願去,就以累了相推托。崔成把趙四、孫五留下來伺候著,與薛剛說笑著興高采烈地走了。
“神廚”侯大師傅頭上頂著大包依然堅持到大廚房坐鎮指揮,幾個壓軸大菜依然由他親自掌勺。
席開十幾桌,菜上幾十道,宴會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江湖人物坐在一起,一開始還能客套恭維有所拘束,幾杯酒一下肚,就豪放起來,有的人是坦坦蕩蕩的豪放,有的人卻是披著知書達理的外衣忸忸怩怩地豪放。護衛領班馮躍以敬酒的名義與張若虛的大弟子夏克謹考校起了指腕功夫,兩個人端著酒杯推來勾去,指掌翻花,互相較勁,最後彈指拋杯,交換了酒杯同時喝下了杯中酒。但夏克謹自始至終都是由一手完成,而馮躍卻用了兩隻手,很明顯馮躍輸了。“醉金剛”薛剛酒後雙眼發直,但形醉神不醉,人醉心不醉,雖然和馮躍不在一塊供事,關係也不算融洽,但是與馮躍相比,夏克謹終歸是外人。他見馮躍輸給了外人,自己也覺得臉麵無光,於是就想挽回局麵。他用筷子夾起一塊鹿肉,伸到桌子中間帶有明顯挑釁意味地說“好酒不可無肉,請夏兄弟吃塊肉壓壓酒氣。”夏克謹當然能看出薛剛意圖,但不想喧賓奪主惹主家不悅,更何況還有師父在場,就順著薛剛說“謝謝薛鏢頭,兄弟自己來。”在盤子裏夾了一塊肉吃了。張若虛的二弟子王克勉卻沒有大師兄委婉求全的容忍度,拿起筷子說“薛鏢頭的這塊肉肥瘦相間,味道會更好,兄弟我來嚐嚐。”於是他用筷子與薛剛鬥起了技巧和力道。張若虛遠遠看到王克勉與薛剛舞著筷子磕磕碰碰,說“克勉不得無禮,薛鏢頭是前輩,你還不老實坐下吃飯。”崔相龍笑著勸張若虛“道長不必在意,難得如此高興,玩玩無妨。”崔相鼇站起來說“大家都是義氣朋友,何不放開手切磋一下武藝?”崔成一聽說切磋武藝,立馬情緒高漲,第一個站起來響應“二叔說得對,好朋友就得切磋武藝!”薛剛把筷子一扔,口氣粗渾地說“切!磋!”接著又有很多人讚成切磋,於是大家都擁到院子裏準備切磋或者是準備觀看切磋了。崔氏兄弟和張若虛等幾個德高望重的人是不會參與這種切磋的,就讓人在門外走廊上擺了茶桌,喝著茶觀看切磋,兼任點評。
浩然堂前切磋武功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嗖嗖”地很快傳遍了整個崔府,凡是今晚不當差值夜的人員全都跑去看熱鬧。崔成特意又讓人去叫林天鴻,結果沒叫去林天鴻,倒把伺候林天鴻的趙四、孫五給叫去了。其實林天鴻也很想去看這種難得的盛大切磋場麵,因為不敢確定魏荊天是不是已經離開崔府,以防萬一,就忍住了好奇,拒絕了趙四、孫五的一再勸說,讓趙四、孫五去了,而他自己沒去。大小姐崔楚楚聽到消息後也不肯錯過這種可以增長見識的機會,但她帶著丫環出了自己的院門就被母親喊去陪祖母老太太聊天了。
林天鴻看著趙四、孫五屁顛顛樂嗬嗬地走了,緊跟著也出了房門,他要再去那座吊死過丫頭的閑院看看魏荊天還在不在。走到白天那個叫小紅的姑娘摘花的地方,有一個龐大的身影像鬼一樣飄蕩了過來,嚇得他大叫一聲調頭就跑,那個身影卻無聲地擋在了他的前麵,並抓住了他的胳膊。借著月光,他看到這個人蓬頭亂發,胡須如草,目光炯炯如同炭火,正是魏荊天。他呲牙咧嘴哎哎呦呦地掰開魏荊天的手,驚訝地問“你怎麽還沒走?”魏荊天看著林天鴻揉搓胳膊,不答卻問“你受傷了?怎麽弄的?”林天鴻說“沒事,隻是胳膊被崔成的擒拿手扭了一下。你這是要去幹什麽?可不要亂來,崔老爺可不好惹,你絕不能在崔府惹事,崔成是我的義弟。”魏荊天說“你不用為他們擔心,隻要崔相龍不惹我,我是不會動他家一草一木的,我隻是想去看看你。崔府的少爺不是你的義弟嘛!怎麽沒讓你參加那邊的狗熊宴會?你又跑這兒來幹什麽?”林天鴻氣惱地說“還不是因為你!我跟你道不同不與為謀,現在你馬上走,我也走,你回你的山西老家,我回家看看我爹。”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說“你走那邊,我走這邊,不許跟著我。”剛要再走又被魏荊天攔住了路。魏荊天說“你已經知道你爹沒死,就不要先急著看他了。我先不走,你也先不要走了。”林天鴻問“你到底想要幹什麽?”魏荊天臉上現出意味深遠的得意笑容,說“崔相龍的府上環境不錯,我住的很舒服,我要繼續住下來修煉我的‘腐骨蝕心掌’,至於你嘛!也借著崔家少爺這個活靶子練練功夫。”
林天鴻對魏荊天我行我素的桀驁脾性已經有所了解,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幹涉到他的任何行為,所能做的隻能獨善其身,他想趕快回家看父親,也想再留一段時間繼續和崔成練功夫,轉念又想到,崔成可以隨時隨地找人去學新的招式,而自己所學有限,到時候豈不是隻能當活靶子挨打。
魏荊天好像看出了林天鴻的顧慮,說“你安心留下來就行,我教你武功跟崔家少爺打。”
以魏荊天的修為絕對稱得上是教武功的絕好師父,這也絕對是鍛煉的絕好機會,渴望成為高手的林天鴻還真有點動心,但是······林天鴻有點言不由衷地拒絕了“我······我不要你教。”
魏荊天打眼就看穿了林天鴻的那點小心思,笑了笑,故意歎息一聲,說“我害你爹失去了武功,教你幾招也算是對你爹的補償,你不用叫我師父,也不用覺得虧欠我什麽。”
魏荊天這種語氣的這番話令林天鴻的心頗為感動,可是一想到父親,他心中又湧起憤懣,說道“就算你教我,我也不會感激你。”
魏荊天臉上掠過一絲淒涼,但依然笑著說“可以啊,我不用你感激,我用不著任何人感激。以後你要是感覺能打敗我了,也盡管可以找我報仇。”
聽到這話,林天鴻瞬間感到這個被江湖上視為大惡人的滄桑老人隱藏著不為人知的一麵,顯露出一種為人誤解的可憐,但是他心裏還是不能完全釋懷他廢掉父親武功的死結,說“如果我以後找你報仇,我會讓你三招。”
魏荊天先是一愣,即爾大笑,說“讓我三招?狂妄,狂妄,你小子真是狂妄!狂妄的讓我喜歡的不得了!哈哈······好吧,為了你能讓我三招,我得加把勁教你。來來來,你剛才不是說崔家那小子用擒拿手把你扭傷了嗎?我就先教你擒拿手,明天你也讓他嚐嚐滋味。”
······
魏荊天的擒拿拳叫作“捕風捉影手”,他很自負地說這套擒拿拳法在江湖上所有擒拿拳的排名中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看著林天鴻模仿了崔成使用的擒拿招式後,他很不以為然地說以前見過這種擒拿拳,隻能馬馬虎虎勉強叫做擒拿拳,崔相鼇用起來或許還能有點威力,但也不能與他的“捕風捉影手”相提並論。
林天鴻在新學乍練臨陣抱佛腳的崔成幾招擒拿下都吃了虧,就算相信“捕風捉影手”可能更厲害些,也不敢輕視崔相鼇的擒拿拳,認為魏荊天誇大其詞,要求他先演示一下。
魏荊天像個經不住激將的很不穩重的小夥子一樣立即就施展開了。他雙手忽勾忽爪地抓來扣去,手臂疾伸疾縮,有時看起來柔軟的像蛇,有時又仿佛像堅硬的鐵棒銅棍,擊發如同鷹捉兔,收縛恰似風卷葉,指掌似翻花,肩臂能攪浪。在“魅形鬼影步”的配合下,在月影花蔭之中,魏荊天好像迅疾遊蕩著狂舞的鬼魅似的,攪動起的氣流如同刮起的陣陣陰風,零落的花瓣好像紛紛揚揚的帶著香氣的雪花一樣四下飛飄,這種情景令人感到恍惚的綺麗,感到驚悚的詭異。林天鴻看的眼花繚亂,目瞪口呆瞠目結舌。也許看的太用心了,林天鴻發現魏荊天連貫流暢地打完三十六招後略微一停頓,然後又忽然臥倒貼著地麵平行竄了出去,竄出去約有一丈後猛抬雙腿,以腳勾手擺的攻擊重點斜竄向上,昂首挺胸地站的筆直。這一招滑稽又古怪,影響整套擒拿拳的觀瞻效果,簡直是畫蛇添足,是多餘的累贅。但魏荊天卻對這最後一招推崇備至,他說這一招是他的獨創,叫作“顛倒乾坤”,乃是令人出其不意萬難料及的必殺之技。魏荊天對這一招的解釋理由很充分而且帶有陰謀色彩,他說這他擒拿手少有人敵,但美中不足之處就是隻專注於攻打對手的上三路,這最後一招突然轉攻最下路彌補了缺陷,這就很完美了。
林天鴻對拳法精義所知有限,雖然一時難以體會到其中的奧妙,但對兵不厭詐出奇製勝的道理還是理解的。他先沒顧及與魏荊天探討最後那一招怪招,而是急於學習那三十六招“捕風捉影手”。
魏荊天放慢了動作,依次施展,口中念叨口訣“靈台本虛無,何處見真章?我自逍遙身,來去不由人。大膽挺身去,力雄巧自來。剛柔虛實進,粘、連、纏、隨、牽。其用得其法,其動有其方。反製超其限,攻擊求一點。快攻其不備,先發易製人。後發求先至,一快克百慢。攻不存憐念,分筋先挫骨······”魏荊天演示完一整套“捕風捉影手”,還是把他自創的“顛倒乾坤”依據口訣又施展了一遍“足勾雙肩用全力,手拿雙踝莫留情。陰陽顛倒乾坤轉,狂妄隻因本風流。”林天鴻聽了口訣才弄明白這最後一招是用腳勾住對手的雙肩,手抓著對手的腳踝,從對手□□裏鑽過去把對手撂倒。
全部演示完了,魏荊天讓林天鴻模仿著練,他一邊指點要領,一邊說一些抒發憤慨的意味深長的話“人世間的是非恩怨從未斷絕過,武功是人創造的,是用來解決道理不能解決的是非恩怨的。個人恩怨也好,家國仇恨也罷,凡是禮、理之道不能解決的,必有武、攻之道來解決,功既是攻,武功也就是以武力進攻。武功招式也相應著人是人非,來什麽樣的客人下什麽樣的菜碟,對付什麽樣的敵人就用什麽樣的謀略和招式。所以這必須要用心去體會,也就是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