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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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河奇俠傳!
    第九十五章
    過了良久,姐弟二人才抑製住抽泣。崔楚楚講述了家中發生的一些事情。
    ······
    事情要從一個多月前說起。
    當時,崔相鼇親自押了一趟輕鏢從皖南返回,到沛縣境內,看到路邊有個披麻戴孝的女人在一座新墳前燒紙哭夫。輕鬆順利的押鏢皖南之行獲利豐厚,讓崔相鼇、薛剛等人心情非常愉快,看到前路有女人哭墳,雖然覺得晦氣,也沒影響到興致,根本沒注意煙霧繚繞中偽飾拙劣的墳堆,眯著眼睛穿過煙幕,繼續說笑著趕路。
    往前走了二裏多路,看到兩旁突然衝出來四個大漢攔住了路。這四個大漢都身穿排扣短衫,都腳穿麻耳草鞋,都戴著尖頂遮陽鬥笠,手中的兵器卻各不相同,是奇形怪狀的刀、鏟、鉤、鐮。“站住!下馬。”這四個土裏土氣的泥腿漢子竟然氣焰囂張、肆無忌憚地對鞍馬精良、衣裝霸氣的飛龍鏢局的隊列公然叫板。
    崔相鼇行馬走鏢二十多年,大風大浪見得多了,根本沒把這幾個攔路毛賊放在眼裏。他抬手示意後麵四個隨行的鏢師稍安勿躁,冷笑著搖了搖頭,對薛剛說“薛兄弟,咱們一路險山惡水地走來都太平無事,想不到快到家門了卻被這幾位朋友攔住了!”
    薛剛酒不離身,拿起隨身攜帶的酒葫蘆喝了一口酒,漫不經心地說“這幾位朋友可沒什麽眼力勁兒啊!押鏢去的時候你們不攔路,現在兩手空空回來了,你們想劫什麽?劫點零花錢嘛?你們幹這行多久了?新手吧!太不像樣了!連件像樣的家夥都沒有!你們這樣走在路上就像下地幹活的莊稼漢。袍笏登場,裝模作樣,打劫得有打劫的行頭······”
    “別他娘的廢話,快下馬!”泥腿大漢發怒了。
    “吆嗨!這位兄弟沉不住氣了!”薛剛笑了,又說“我說總鏢頭,他這氣勢倒還真他娘的有點兒像是劫道的!我看這樣吧,咱們別讓這幾位兄弟白忙活,給他們幾兩碎銀子吧!”
    突然,後麵傳來女人的喝叱“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你們可真是活膩歪了!”那個剛才哭墳燒紙的女人手提柳葉尖刀飛奔而來。她脫下了寬大的孝衣,現出了一身緊束的花格子衣裝,現出計謀得逞的得意姿態。
    崔相鼇不由得心中一驚,暗運內力,竟然感覺真氣難以啟運,立刻猜到是那女人燃放的煙霧裏有古怪。知道中了計,他不動聲色,默默運功逼毒,猜想對方企圖。
    那四個鏢師勒轉馬頭,對著那女人迎上去,喝道“大膽潑婦,你知道咱們是什麽人嗎?”紛紛拔刀,準備下馬攔截那女人。他們常年走鏢在外,視馬匹如同親密夥伴,每遇打殺,唯恐傷了愛馬,必定下馬上前打鬥。他們自報名號、拔刀、下馬通常是一氣嗬成、瀟灑利索。然而此時,他們的口舌倒還算利落,刀卻拔的拖泥帶水,腳一離開馬鐙,就一頭栽下馬來,啃了滿嘴泥土。
    薛剛也明白中了暗算,驚得三分醉意一掃而光,氣得麵目通紅,倒像似喝醉了十成。他指著來到近前的女人喝道“你這騷婆娘使的什麽陰招?老子怎麽使不出一點兒力氣。”雖然氣怒交加,但他還是努力保持鎮定,盡量夾緊馬身,手裏大把抓住馬的鬃毛,也在暗中運功逼毒。
    那女人麵帶著不屑的冷笑,說“老娘沒使什麽陰招,是光明正大地在火紙上灑了些‘酥骨軟筋散’,是你們自己闖進煙霧裏去的,怪不得老娘。”
    崔相鼇和薛剛聽說過“酥筋軟骨散”,知道那是神農幫獨有的配方,雖然不會危急中毒者性命,但卻可以令中毒者使不出力氣,變得全身酥軟。這種藥比江湖上一般的迷藥更為可惡,它令人慢慢喪失反抗能力,卻不迷糊人的心智,令人眼睜睜看著任人擺布。
    崔相鼇知道動怒隻會令毒運行更快,他力求鎮定,拖延時間,希望不要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薛剛卻罵道“什麽他娘的‘酥骨軟筋散’?老子沒聽說過。‘陰陽合歡散’老子倒是聽說過,你這婆娘可有?”
    那女人好像也知道“陰陽合歡散”是什麽東西,風韻猶存的臉立刻紅了,瞪著眼喝道“你這老不死的,嘴可真賤!”喝叱聲中,她縱身而起,在空中來了個驚豔華麗的劈叉,一腳踢在薛剛的左胸。
    薛剛抓掉了一把馬鬃,栽到了地上,啃了滿嘴泥,牙床都磕破了。那馬疼的一打哆嗦,拉出了一團馬糞。薛剛抬起頭,吐了吐嘴裏和了血的泥土,又要開罵。
    那女人舉刀一指,喝道“老家夥再敢出聲,老娘先割了你的舌頭,再拿馬糞堵上你的嘴。”
    薛剛聽到這話,不覺地轉頭去看那一攤冒著熱氣、彌漫著臭味的馬糞,吐出了一口血痰,終究沒敢再罵出口。
    神農幫的人對崔相鼇還是保有忌憚的,看著他穩如常態地坐在馬背上,也沒敢貿然出手。那女人臉上帶著諷刺的笑容,說“崔二莊主好大的度量啊!看到屬下栽了跟鬥,你竟然一點也不生氣。”
    崔相鼇淡淡一笑,舉重若輕地抖了抖袖子,坐的更直了,輕輕咳嗽了一聲,說“你們神農幫一向不做綠林上的行當,我飛龍鏢局與貴幫也沒什麽過結,你們為什麽要暗算我呢?”他雖然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他的馬被牛虻叮咬的搖晃脖子時,他也坐不穩了,晃了兩晃,刻意夾緊雙腿,勒住了韁繩。
    他這是毒發的跡象,完全被神農幫的人看到了眼裏。他們相顧生笑,明顯放鬆了警惕。那女人更為得意,說“我們神農幫再怎麽落魄,也落魄不到靠打劫謀生。我們攔你不是要劫你的財,是因為你擋了我們的財路。”
    “荒謬!”崔相鼇說“我飛龍鏢局行馬走鏢,你們神農幫挖參采藥,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打不著,我們怎麽擋你們財路了?有話直說,別賣關子。”說完,他恍然大悟“藥店!難道是因為藥材上的生意?”
    “不錯!”那女人說“你崔家在各地經營著數十家藥店,規模雖然不大,但摻雜賣假壓低價格,讓我們的藥店受了不小的損失。”
    “胡說!我崔家經營的藥店都是真材實料的上等藥材,從不摻雜賣假。”崔相鼇的火氣節節攀升,說話口氣越來越硬“我們在偏遠地區收購的藥材本就便宜,況且又是鏢車返回時的捎帶,不用計人工運費,自然賣價便宜。你們到底想怎麽樣?說句明白話。”
    “我······我們······”那女人被崔相鼇的氣勢給鎮住了,猶豫了一下說“我們也不想怎麽樣,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說完,轉頭問那四個漢子“主意是你們出的,你們說怎麽辦?”
    一個漢子走出來說“崔二莊主,實話告訴你吧,今日之事是我們兄弟幾個自作主張,幫主、堂主和其他兄弟們一概不知。我們是無名小卒,說了名字你也不認識,你日後也別想找我們報仇。隻要你乖乖從我們哥幾個褲襠底下爬過去,讓我們出了這口惡氣,我們也不為難你。”
    崔相鼇聞得此言,氣得渾身打顫,喝道“放屁!我崔某豈能受鼠輩胯下之辱!”
    那個漢子被崔相鼇罵作鼠輩卻也不惱,反而笑了,說“二莊主乃是當今豪傑,自然不同於尋常鼠輩,應該更識得時務。當年韓信尚能鑽得了褲襠,你自比韓信又當如何?再說了,你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還是趕快下來鑽吧。”
    薛剛聽到神農幫這幾個混蛋癟三竟然敢讓他所敬仰的二莊主、大名鼎鼎的飛龍鏢局總鏢頭鑽褲襠,立刻恨怒迸發,罵道“混蛋,你他娘的欺人太甚!”猛地竄了起來,來了個“老猿撞鍾”,用頭頂向那漢子的胸口。
    薛剛中毒之下,力氣十分有限,但也把那漢子頂的翻著跟鬥飛出五尺,趴倒在地,臉麵正好砸在了那坨餘溫尚存的馬糞上,濺起了很多糞屑,驚飛很多蒼蠅。
    如此巧合的畫麵令所有人都一驚,都皺眉蹙目,不忍睹視。那女人一聲厲喝“這老家夥找死!”跳過去揮刀就要斬向薛剛。
    薛剛方才把自己也撞的頭暈眼花,已經無力抵擋女人的進攻了,翻身打了個滾躲開了一刀,立刻爬著想去拿自己的刀。崔相鼇見情況危急,不容耽誤,立刻強行聚起殘存的內力,躍下馬來,揮劍挑開了女人的柳葉尖刀,並迅疾地踢出一腳,把那女人踢出一丈多遠。但崔相鼇立刻被另三個漕幫漢子圍了起來,他氣力不接,掌劍難以發揮威力,拚力堅持,已是險象環生。
    那女人被踹到地上滾了滿身泥土,爬起來暴跳如雷,看到那四個鏢師軟手軟腳地拿著刀劍搖搖晃晃地向逼了過來。她銀牙一咬,心中狠辣起來,猶如飛針走線似的迅速劃了幾刀,轉眼間幹脆利落地割破了四個鏢師的咽喉。那四個鏢師僵直地挺了挺身子,同時栽倒了。那女人似乎自己都被自己瞬間殺了四人的手法給驚住了,看了看地上躺著的鏢師,又看了看自己帶血的刀鋒,愣了。突然大喝一聲,跳起來義無反顧地踢出一記狠辣的小飛腳,踢在了崔相鼇的臉上。崔相鼇寶劍脫手而飛,吐了一口血水撲倒在地,想要起身已經很困難了。那女人用腳踩在崔相鼇胸口上,用刀指著崔相鼇的臉,嬌氣粗喘,麵孔扭曲,說“你答應我不報仇,我就放你們走。”
    “哼!我說不報仇,你們相信嗎?”崔相鼇臉上現出末路英雄似的悲壯強硬。
    那個被薛剛撞倒、弄了一臉馬糞的漢子終於抹掉了臉上的馬糞,終於惡心地噴吐完了。他抓起自己的鋼鏟,走過去狠狠地踢了薛剛一腳,然後咬著牙高高舉起了鏟。
    薛剛毫無懼色,喊了聲“二莊主,兄弟先走了!”然後閉上了眼睛。
    那漢子舉著鏟晃來晃去,久久不落,眼珠子也骨碌碌地轉來轉去,似乎猶豫著下不下手,也好像是在估摸下鏟的部位。
    薛剛又睜開眼睛,罵道“你他娘的瞎哆嗦什麽?能不能痛快點?”
    旁邊的一個漢子似乎怯懦了,說“大哥,他可是飛龍鏢局第二號人物,我看也讓他吃一嘴馬糞得了,饒了他的性命吧。”
    舉著鋼鏟猶豫不決的那漢子也在擔心事情鬧大,不好收拾,本打算找個台階下,但聽到同伴提起“馬糞”,立刻被戳中無以複加的恨事了,火氣又竄了起來,對同伴喝道“我告訴你,以後不許再跟我提‘馬糞’二字,連‘馬’字也不要再提!我管他娘的是什麽人物,他今天死定了!”他胳膊猛一挺,把鋼鏟舉到不能再高的程度,眼一瞪,準備要刨下去了。
    正此時,聽到晴天霹靂似的一聲大吼“住手!”
    蹄聲如擂鼓,駿馬身如龍。一人揚鞭策馬如風而至,飛馳而來的是玉麵錦衣的青年俠士。他不等馬來到跟前就飛身而起,身形飄掠如流星,寶劍揮灑似閃電,四個神農幫的漢子幾乎同時咽喉中劍,先是刀、鏟、鉤、鐮叮當落地,然後人都栽倒下去。
    “你······”那個女人驚駭地舉刀一指,還未曾說出話,便被一劍穿胸而過。
    俠士又在女人身上補了一腳,把她踢飛了三丈多遠。“這些無恥小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幹這勾當,死不足惜!”俠士瀟灑地挽了個劍花,利索地還劍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