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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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河奇俠傳!
    第一百零九章
    上了運河大堤,向南走了約摸三裏多路,岸邊停泊著一艘挑著白蓮教旗號的大船,船上有各色人物不下百人,俱都是戴著醒目的紅綢標識。在麥草垛裏拉屎的那三個人還沒上船就含糊其詞地亂跟人打招呼,登上船就吆喝著開賭。林天鴻輕輕抻了抻胳膊上的紅綢,上船後也拱手抱拳笑著打招呼“各位英雄,各位大哥,久違了,小弟來晚了,失敬,失敬!”
    想必船頭的各色代表人物輕視他年輕輩淺,隻有幾個人漫不經心地抱拳亮了一下,其餘的人隻是看了他一眼,然後接著胡吹海謗相互恭維。林天鴻發現他們很多人彼此並不熟悉,有的甚至彼此間都不認識,是因為參加大會才聚到一條船上,因為無形的教友捆綁才聊起令他們都興奮的共同話題。這種情況,對於他這個冒牌“代表”來說是安全的,為了穩妥,他決定再往裏走走,看看船上有沒有熟悉的麵孔。通過觀察,發現了二樓茶水廳還真有幾個參加過泰山大會的人,他不得不謹慎起來,回到船尾的賭桌旁做一個不多嘴的低調看客。
    後來船上又陸陸續續上來幾個人,有兩個人上船後就直奔船尾的賭桌,其中有一個人也參加過泰山大會,看著林天鴻麵熟,指著說“哎!你不是那個······你是······”他話沒說完就被拉到了賭桌上“快來吧,壓大還是壓小?”
    是在麥秸垛裏拉過屎的其中一位化解了林天鴻不知如何應對的窘局,林天鴻鬆了一口氣,不敢在引人矚目的賭桌附近逗留,來到船尾另一側一個貌似儒生文士的人身旁,聽他油腔滑調地吟誦慨歎,故作一個專心投入的聽眾。
    終於開船了。
    船入中流迅猛前進,行駛了很遠的時候,林天鴻看到河堤上有一個飛奔追趕的人在指手畫腳地跳躍。那是被他一拳打出屎來的那個倒黴家夥。
    過了任城水域,船駛入一條分岔河道,水麵變得狹窄,兩旁雜生的蘆葦、蒲草長勢蓬勃而狂野,不時有受驚的野鴨、水鳥撲撲楞楞地飛出來,讓人產生一種處於被監視之中的壓力。二三裏後,水麵漸漸變得寬闊,前方浮雲入水、碧波連天,飛鳥盡絕,唯有水聲魚躍。林天鴻估計這煙波浩淼的宏大水域應該是微山湖。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遠處一道壯闊的翠屏碧障仿佛像山嶺一樣壓了過來,靠近了才發現,那綠意森森的屏障是無窮無盡、密密麻麻、如槍林立的蘆葦。
    大船劈波斬浪,進入屏障中緊挨密擠的蘆葦夾道。陰氣沉沉,蘆花飄飄如雪,偶爾傳來一兩聲潛伏的怪鳥嘶鳴,令人心驚肉跳。其間,不時地會突然竄出扁舟、竹筏對應不同的暗號。
    過了重重關卡,船終於衝過了四麵楚歌、十麵埋伏似的詭異區域,放眼處是數百上千畝碧荷白蓮和更遠處湖心島上流光溢彩的樓閣金頂。看到如此明媚景象,船上的人頓時精神為之一振,忍不住慨歎或交頭接耳地評論。
    船劈開水路,進入溫香嫋嫋的蓮池深處,如若到了瑤池仙境,令人禁不住飄飄然陶醉起來。格外令人賞心悅目的是在荷葉蓮花間穿梭著許多蓮瓣形狀的小舟,小舟上是清一色的年輕女子,她們俱都腰肢曼妙,姿態婀娜,各個花容月貌,人人國色天香。她們無視於昂首駛來的大船,更無視於船上形形色色的“代表”人物,盡情地嘻笑著嬉水采蓮,那柔軟的手臂、纖指揮弄出優雅流暢的動作格調,揮灑起晶瑩閃爍的水花,猶如播灑著碎玉珍珠。
    此情此景之下,那個多愁善感的儒生文士頓時形象垮塌,憂鬱的眼睛放射出刺穿一切障礙的色光,“哧溜”一聲,收回了差點掉下來的口水,搖頭晃腦地念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引經據典不能很好地顯示自己的才學,於是他拿捏出附庸風雅的愜意,故作瀟灑地揮了會手中的折扇,脫口吟誦了自己編的詩句
    花容月貌朱顏俏,蓮池泛舟舞妖嬈。
    群芳競美皆國色,小生傾心樂逍遙。
    若得佳人垂青眼,至此放棄紙筆墨。
    溫柔繾倦共枕眠,不羨鴛鴦不羨仙。
    “下流才子”油腔滑調地吟誦的下流詩竟然博得了眾人“才情並茂”的好評,使得他的色膽色心更龐大起來,得意忘形地扶著船舷對那些女子喊道“書生有情,美人兒可有意否······唔······”他的聲音不知被從何處飛來一團汙泥給噎住了。那團汙泥飛來的力道頗大,他被打掉了兩顆牙齒,血泥齊流,嗚嗚啊啊地往外吐,自喻的瀟灑倜儻形象一敗塗地。
    其他人瞠目結舌,麵麵相覷,再也不敢口出穢語,也不敢再心生邪念,連蓮池裏的風景也不敢左顧右盼了,都像板著臉的泥塑一樣直勾勾地望著遠處的湖心島。
    船停了,人們陸續走上竹木搭建的棧道。棧道九曲蜿蜒、回旋折轉,將盡時,又轉彎,無路時,再重現,優美的棧道複雜而漫長。每個轉彎處都有一名佩劍女子把守,她們像垂眉肅穆的觀音像,目光沉靜如水,其實是以火眼金睛辨識著紅綢標識的真偽。
    林天鴻心中忐忑,臉上的表情卻很愜意,把目光投向隨風搖曳的碧荷玉蓮,欣賞那些繾倦纏綿的鴛鴦,觀看那些交頸廝磨的鷗鷺,鎖定每一個躍出水麵的金魚。走走停停,轉了又轉,終於腳踏實地登上了島。
    在兩座高高的瞭望台中間走過去,走進一片放養著無數雞鴨的樹林,翻過了一道道牛羊遍地的土崗,穿過重重門卡崗哨,終於看到了白蓮教總壇大殿的全貌。夕陽餘輝映照之下,巍峨的大殿流光溢彩、熠熠生輝,蔚為壯觀。林天鴻以為馬上就可以進殿見到林青塵了,不料卻被人引領著走偏了,穿過大殿右側的拱門,走了大約有一裏路,看到一排排竹木圍牆、蘆葦棚頂的房子,這是普通教眾的宿營區。
    引路的女子把他們這撥人帶到一排房子前,麵無表情地說“今日天色已晚,諸位教友權且在此休息,明日聽到號角到殿前集合。”吩咐完她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說“這裏可是聖教總壇,諸位不要隨意走動,最好連房門都不要出。”然後挺了挺像掖著一對鴛鴦似的胸脯,拔高了像鷺鷥鳥一樣靈活優美的脖頸,雄赳赳地走了。
    這些在江湖上作風強悍的信徒代表,初次來到白蓮教總壇,都被一種陌生的威嚴和詭異的神秘感給震懾住了,乖乖地服從按排,自由結合湧進了不同的房間。
    房間內非常簡陋,一排簡陋的通鋪大床,一條連接到兩麵牆的簡陋竹凳,一張簡陋的長幾,微一講究點的是幾上的蓮花造型油燈。看著這一切,有人埋怨起來“這麽個破房子,還不讓出房門,夜裏撒尿怎麽辦?”
    有人說“你閉嘴吧,小心來人把你的家夥什給鏇掉!”他從床底下踢出來一個陶罐,又說道“呐!看到了吧,早準備好了!”
    幾乎所有的房間都亮起了燈,但整個宿營區卻非常的安靜,安靜到可以清晰地聽到遠處傳來的青蛙叫和草蟲嘶鳴。
    隨著腳步聲的臨近,為代表們“接風”的晚飯送來了。總壇對代表們的約束力很強,但招待的夥食不錯,菜品四涼四熱,全是清一色的微山湖特產薑汁藕片、紅油蘆筍、蜜汁菱米、金絲鴨蛋、醋烹鯽魚、油燜大蝦、紅燒魚腩、清燉甲魚,最讓這些來自江湖各處的代表們感到貼心的是竟然還了美酒,地地道道的汶泉老窖,一位對各地名酒深有研究的人根據口感很自信地作出品鑒,說“此酒至少窖藏二十年以上!”
    對汶泉老窖情有獨鍾的林天鴻今晚心不在焉,很難細細品味難得的美酒。在這種無異於深入虎穴的情況下,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也在為不可預料的明天的事擔憂。
    痛飲美酒的人都昏昏噩噩、軟啦吧唧地爬上床躺下了,而且很快發出了沉睡的鼾聲,於是,林天鴻對酒產生了懷疑,確信了自己的預感,他沒有去跟那些人擠通鋪,而是靠著牆,坐在條凳上閉上了眼睛,保持高度警惕。
    半夜裏,窗外出現了光亮,房門被撬開了,大模大樣地走進來三個女子。或許她們以為這些饞酒的江湖豪客都中了迷藥,都已經沉睡的像死豬;也或許是她們自信自己的武功,輕視這些江湖豪客。一個女子打著燈籠照床上人的臉,從進門開始挨個看著往裏走,另兩個女子各自手裏拿著一塊麻布緊緊跟隨。照到第三個人的時候,打燈籠的女子一點頭,後麵兩個女子就把麻布捂到了那人臉上,把他拎下床抬了出去。看到這一幕,黑暗牆角裏的林天鴻差點沒忍住要出手阻攔,但還是忍住了。那個女子又繼續照看下一個,看到了第五個人,她的身體猛一哆嗦“這死鬼相!”轉身氣呼呼地走了,並氣呼呼地用力關上了門。
    第五個人正是那位對各地名酒深有研究的、自喻“酒仙”的仁兄,看來他所言不虛,他酒量大,對迷藥的抵抗力也強,喝多了藥酒,睡前還知道脫衣服。正是因為他裸睡,而且還蹬開了被子,使得那女子看到了不雅觀的地方,害了羞,沒再繼續往下照,沒能照到牆角裏的林天鴻,也忽略了床上缺少一個人。
    天剛放亮,低沉雄渾的號角聲就吹響了,人們驚醒了,慵懶卻又慌亂地起床,陸續走出房門,顯然沒發現少了一個人。林天鴻擔心暴露,是最後一個出去的。
    那位“酒仙”手忙腳亂地穿衣服的時候嘟囔“昨晚那酒不對勁啊,才他娘的喝了三碗,怎麽就醉了呢!”
    林天鴻沒告訴他昨晚的情況,說“你不是說窖藏二十年以上嘛!當然酒勁猛烈了,我沒喝都被熏醉了。”然後,故意打著嗬欠,懶洋洋地跟著“酒仙”出了門。
    昨天帶路的那個女子正在威嚴地講話“昨晚有幾個教友不守規矩,跑出來鬼鬼祟祟,被巡衛處給拿下驅逐出島了。我再次重申一遍,這可是總壇聖地,大家務必要聽從統一指揮,我不希望再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接下來,請大家到殿前校場集合,護教堂主將親自為大家訓話。”
    到了殿前校場,林天鴻才知道昨晚宿住的營區隻是白蓮教總壇宿營區的一小部分,因為那裏已經雲集了近千人的各派代表人物,他們服飾、發飾各異,但都統一地佩戴著白蓮紅綢標識。代表們對麵是一排排總壇仕女,有一百多人,清一色的緊身束腰白衣,統一的白蓮造型頭飾,同一樣式、尺寸的鏤花描金佩劍,人人姿色不俗,個個貌美冷豔。
    林天鴻慢慢挪動身體,往前擠了擠,發現與他同坐一條船來的這一撥人少了不下十個,跟他麵熟的那幾個參加過泰山大會的人和給他印象最深的那個吟詩的“下流才子”都不在了。他估計那些被“驅逐”的人肯定凶多吉少,極有可能被殺了。
    林天鴻又往前擠了擠,果然看到了來自漕幫的信徒“代表”——杜飛虎。在這種情況下,他唯恐被杜飛虎看到,又故意往後躲了躲。
    不多時,大殿裏魚貫走出兩隊女子,橫排列在殿門兩側。緊接著又是兩隊女子出來了,邁著緊密的小碎步,從最高一層台階依次排列下來,組成雁翅大“八”字隊形。然後,重要人物林青塵出場了。
    如果說那些冷豔、美貌、英姿颯爽的護教仕女用白天鵝、白仙鶴來比喻的話,那闊步走來的林青塵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玉麵飛龍,英挺不失儒雅,威嚴中帶著灑脫。“諸位教友辛苦了!”他抱拳一舉,駐足於“八”內口處的最高台階上。
    下麵上千人同時拱手低頭,齊聲喊道“聖母宣召,義不容辭!”
    激昂雄渾的高呼聲猶如校場上滾過了兩顆節奏分明的雷暴,林青塵的目光明顯熱烈起來。他利落地揮揮手,然後負到腰後,挺胸轉目掃望,看到林天鴻時略有停頓,但振奮的表情絲毫未變,似乎沒認出林天鴻,也好像預料到林天鴻會來。“白蓮聖母,文成武德。惠普蒼生,感召日月。奉為至尊,順天應人······”他一字一頓地宣呼完鼓動人心的口號,又高聲說“自聖母立教以來,聖教教旨教義深得民心,擁護追慕者猶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絕,聖教因此迅速壯大興盛,但近年來江湖上有些冥頑不靈之徒屢屢對我聖教誣蔑誹謗,茲事體大,不容忽視。台高百尺,仍需精進;蝕堤蟻穴,務必拔除。諸位教友都是聖教砥柱骨幹,肩負著光大聖教之重任,穩固成業,再舉開拓,都要依仗諸位。今日集會就是要與諸位一起探討守成開拓之大計,希望諸位精誠竭力出謀劃策。諸位先自行探討,待聖母教主出關再作決議。”吩咐完畢,他盯著人群裏的林天鴻,對身旁的女子交代了幾句,又轉身進了大殿。
    那女子走下台階,來到林天鴻所處的那一群人前,很恭敬地問道“請問哪位是林天鴻林大爺?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