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闖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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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奇俠傳!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得到師妹獨孤冷月死訊的同時,魏荊天也知道了同一天死的白蓮聖母竟然是被自己深深傷害過的因愛癡狂的師姐。兩個親人死訊的驟然降臨,仿佛兩道並行的閃電射入他的腦海,轟然爆響,他渾身一陣劇烈顫栗,頓覺天旋地轉山呼海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醒來之後,往事曆曆浮現。莫大的悲痛和無以言說的、久抑在心底的、對師姐的愧疚洶湧襲來,他狂亂地拍打著腦袋,嗚嗚大哭,老淚縱橫。大哭過後,又縱聲大笑,笑聲粗獷悲愴,然後,他陷入木然空乏的沉默,呆呆地坐著,猶如一塊風化的岩石。三天後,他爬起來了,像失去了方向感和平衡感的老毛驢一樣,身體搖搖晃晃,腿腳倒錯,跌跌撞撞,不辨晝夜地、毫無目的地到處溜達開了。直到有一天,他感覺混沌的腦海中閃過一道光明,猶如雲層破碎灑下一縷陽光,照亮了前程。他認為這是異界的師姐和師妹在與他遙相呼應,在給他啟示我們死的這麽慘,你光傷心有什麽用?你得振作啊!你不能老是轉悠啊!於是乎,他謹遵師姐、師妹的神啟,不再溜達。但他無法振作,不知怎樣才算振作,就想著得先穩下來,於是乎,又開始木然的沉默。這次的沉默不同於上次的沉默,這次的沉默中,他在思考。依據所知道的信息,他對師姐、師妹的死究根溯源,思緒徘徊千回百轉,久經斟酌之後,他最終偏激地認定致使師姐和師妹同時喪命的罪魁禍首是那顆赤舍利。想通了這個重大問題,他仿佛撬開了夾住腦殼的夾縫,如釋重負。然後,動情地說“你們那麽喜歡那顆珠子,我就把它拿到你們墳前,一人一半。”於是,挺身而起,準備開拔,前往寶相寺。
魏荊天雖然從頹廢中振作了,但這番沉重的打激終歸還是留下了後遺症,他精神出現了間歇性混亂。他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時而沉默寡言,時而張狂亂語,從寧陽到汶上寶相寺幾十裏的路程,他用了接近一天一夜的時間才摸到寶相寺的大門口。
此時,天剛剛亮,兩個被揪著耳朵叫起來的小和尚惺忪著睫毛上掛著眼屎的睡眼,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打開了寶相寺高大厚重的朱漆大門,然後,同時拿起掃帚,同時抬起短小輕巧的小腿邁出了高高的門檻。突然,感覺眼前一晃,已經被人又扔進門去,落地“哎呦”了一聲,緊接著以利索的“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見這無禮來客蓬頭亂發、滿麵猙獰,他們微現懼怕,但很快又鎮定下來,互相一使眼神,各自掄起掃帚擺開了稚嫩卻又顯威武的架勢,用脆生生稚嫩的聲音一齊喝道“你是何人?為什麽打我們?”
魏荊天根本不理會這兩個看起來很勇敢的小娃娃和尚,大聲對著偌大的寶相寺吼喊“敬若老和尚快出來,否則我拆了你的破廟!”
聽到魏荊天這話,兩個小和尚心中“噌”一聲騰起了火苗,互相對望著,異口同聲地說“打他!”同時跳起來把掃帚掄向了魏荊天。
魏荊天根本不把小娃娃和尚的攻擊當回事,隨手一揮撥開了兩把掃帚,兩隻大手捂到兩顆光溜溜的小腦袋上一撥,兩個小和尚都轉了個圈撲到地上。魏荊天大聲嚷嚷著衝進了寺裏。
敬若方丈在黃金塔前攔住了像野驢一樣奔跑的魏荊天。明知他來者不善,敬若方丈還是一派溫恭“阿彌陀佛!魏老施主大駕光臨,老衲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魏荊天一愣,直戧戧地說“我是闖進來的,不用你迎,快把那顆破珠子拿出來給我!”
敬若方丈依然溫厚親和地說“您怎麽年紀越大火氣越盛了呢!您消消氣,來我禪房一起品茶論經可好?”
“不好!”魏荊天吼道“我不喝你的茶,也沒工夫聽你念經,我是來拿赤舍利的。你是自己拿出來給我,還是我打進去自己拿?”
聽到此處,敬仁老和尚忍不住了,喝道“老匹夫你真是不知好歹!想打架我跟你打!”他也是年紀越大火氣越大,跳出來就亮開了架勢。
魏荊天斜著眼瞅著敬仁和尚,滿臉不屑,無的放矢地說了聲“跟我打,我拿你那光頭當球踢!”身形一動,提起雙掌衝向敬仁和尚。
他們兩個人的武功都位於當世高手之列,一經交手,猶如棋逢對手、琴遇知音,打的激烈膠著,難分難解。他們貌相衣著大相徑庭,武功套路風格迥異,彰顯出來的氣象也各有千秋魏荊天目怒神威、須發怒張,灰袍大袖翻飛旋舞,鐵掌鋼爪神出鬼沒,仿佛來自地獄的凶魔;敬仁老和尚麵孔上是一副肅穆莊嚴的苦禪相,朱紅袈裟勁風鼓動,銅掌拍擊、金鉤揮掃猶如雷霆閃電,仿佛是一尊矯健如龍的金剛羅漢。
縱橫江湖大半生、見多識廣的魏荊天心智混亂之下,武功施展起來也打了些折扣,八十招之內,也隻與敬仁和尚打的不相上下。隨著一番激烈的搏鬥,運行的氣血竟然漸漸疏通了因受到沉重打激而淤積的經脈,他的腦筋活泛了,武功漸漸發揮出來。敬仁和尚明顯感到了壓力,但他雖處下風卻不怯懼,拚力拆架,憤力還擊,硬是憑借深厚的功底硬接了幾掌。
敬智和尚見狀,說“降妖除魔顧不得什麽規矩了,師兄我來幫你!”他想上去與敬仁聯手對付魏荊天,但被方丈師兄敬若攔住了。
敬若方丈大聲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魏老施主你已經造下許多殺孽,快住手吧!回頭向善才是正道。”
魏荊天手腳並用地與敬仁和尚打鬥,口舌卻攻向了敬若方丈“老和尚你胡說八道!世上哪有真佛?憑什麽善惡由你們來定?你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弄了個狗屁珠子害死了那麽多人,你這是安的什麽心?”
敬若方丈一直認為赤舍利引發的江湖紛爭,寶相寺有難以推卸的責任,而主要責任都在自己身上,常常為此自責。是他醫救弟子林方才導致赤舍利為外界所知的。此時麵對魏荊天的駁斥,他更覺得內疚,慚愧地歎息一聲,默念道“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敬智和尚據理力爭為寶相寺辯護“赤舍利之所以為外界所知,引起爭搶殺伐,追根究底,還要怪你,你才是罪魁禍首!你不自滅已告天下,今天我寶相寺隻好替天行道了!”話音落時,人已經跳入戰圈,施展開伏魔掌法。
魏荊天叫囂道“把舍利給我便罷,否則今天我就先渡你們上西天!”他越打氣勢越高漲,出手也越來越凶猛,即使同時對抗兩位高手,他也似乎並不為難。
這時,披星戴月趕了一夜路的林天鴻和沈如月來了。看到這種激烈膠著的情況,林天鴻心中大急,毫不委婉地對這幾個長輩大吼了一聲“住手!”,然後立刻衝進了氣浪激蕩的戰圈。他急運內力於雙臂,硬硬格開敬仁、敬智的鐵掌,緊接著擰腰轉身架住了魏荊天的雙臂,說“前輩,您住手吧。”
魏荊天倒是格外給林天鴻麵子,就這樣被夾著胳膊,沒有再出手的意思,但說話卻毫不讓步,而且口氣磅礴“把舍利給我,我就饒了他們!”
“哼!非但不會給你舍利,而且我們還饒不了你呢!”敬仁和尚對師弟敬智一使眼神,兩個人又要出手。
“等等!”沈如月掠身過去,攔住了兩位大和尚,笑了笑,說“兩位大師可不要動怒,別跟他鬥氣,有話好好說嘛!”
敬智規規矩矩地合起雙掌,說“女施主,請你讓開,他這種人聽打不聽勸。”
敬仁和尚自從那次抓了白雪凝的腳被罵後,就開始對一切女人心生怯懼,看著巧笑妍妍的沈如月,他心中竟然莫名地窘迫起來,對師弟敬智說“那就先說,說不通再打。”
這邊暫時穩住了,那邊的魏荊天又發火了“臭禿驢,嘴還挺硬!什麽也不用說,接著打吧。”他推了一下林天鴻,就要再衝過去。
“您也先等等!”林天鴻急忙翻轉手腕,勾住了魏荊天的胳膊,說“赤舍利是佛門聖物,您要它幹嘛?”
魏荊天蹙著鼻子,鄙夷的說“什麽狗屁聖物,它簡直就是個不祥的邪物!我師姐和師妹都是被它害死的,我要把它拿到她們墳前毀了,祭拜她們。也省得它再在世上害人!”
聽到魏荊天的話,林天鴻心中惶恐糾結起來。他知道魏荊天所說的師姐和師妹是指上一任白蓮教主和獨孤冷月,對於她們的喪命,他不好解釋。正如沈如月寬慰他時的解讀他打死白蓮教主是誤殺,本意是想救人,是要平息事端;而獨孤冷月雖然死在靈兒劍下,但那是林青塵故意促成的,是假手於人,是借刀殺人,是蓄謀已久的。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稍有謬誤,將導致誤會加深,事態會更加惡化。為了盡快安撫魏荊天,林天鴻想起了自己為自己作的開脫,稍作修改,脫口而出“造成您師姐和師妹不幸喪命的最根本原因是爭奪白蓮教教主之位,與赤舍利無關!”說完,他自己都心虛氣短,有些害臊。
魏荊天一愣,斬釘截鐵地噴出三個字“不可能”。
“我沒騙你。”林天鴻情急之下反而不覺心虛了,說“她們曾自相殘殺,我親眼看到的。”
魏荊天又是一愣,臉上的肌肉顫抖了幾下,口氣強硬地說“就算她們自相殘殺,那也是那舍利惹的禍,我要把那糞球玩意兒捏碎了揉化了!”他說著狠話,突然加大了力氣,猛地抽開了胳膊。
林天鴻急忙伸臂翻掌,身體順勢跟進,又和魏荊天的胳膊攀纏在了一起。
魏荊天往外掙了一下,沒能掙脫出來,瞪著眼喝道“放開!”
林天鴻說“不放!”反而更加用力了。
“好小子!”魏荊天驚疑嗔怒地說“你長能耐了是吧!”
林天鴻說“這也是跟你學的,不過······哎······”他感覺魏荊天的胳膊一縮,幾乎要擺脫開自己的禁錮了,急忙改變手法,再次跟進,又恰當其時地緊緊鎖住了魏荊天的雙臂。
魏荊天怒了,喝道“臭小子,你有這能耐,為什麽眼睜睜看著我師姐、師妹打架打死卻不救她們?你等著,等我料理了老禿驢再跟你算賬!”說完,他以自己正宗的“捕風捉影手”與林天鴻改善的少了許多狠辣邪氣的“捕風捉影手”打了起來。
敬仁和尚聽到魏荊天罵自己“禿驢”,氣的豎眉瞪眼,想要還罵幾句,但哆嗦著嘴唇張口無詞。
魏荊天看到了敬仁和尚的古怪表情,心想其意不善,心中必有惡言。他便把自己心中的惡言又怒噴而出“禿驢,你瞪什麽眼,咱們之間還沒完,再瞪眼,等會兒我把你的光腦瓜子開瓢!”
於是乎,敬仁和尚再也隱忍不住了,狠力地攥了攥拳頭,在光頭上擼了一把。他那麽光火惱怒,竟然還以商量似的口氣對沈如月說“看來是說不好了,這老家夥的確聽打不聽勸,女施主還是讓開吧!”然而,他出手卻是堅決的沒有商量的餘地,毫不理會沈如月勸阻和攔截,閃身繞開,跳起來舉掌就打向魏荊天。
魏荊天不敢小覷,急忙暗自運力,準備迎接敬仁和尚這氣勢雄渾非同小可的一掌。然而,千鈞一發之際,林天鴻搶身而上,與敬仁和尚對接了掌力;致使魏荊天以逸待勞似的迎接遺憾落空,或者說敬仁和尚寄予厚望的攻擊功敗垂成。林天鴻有意接標解圍,心有準備,交掌後被震的後退了三步。而敬仁和尚卻沒預料到會節外生枝,見林天鴻這徒孫突然衝過來時,心中一驚,想要在已不可能中撤回些力道,這麽一分心,威力有所消弱,被震的如同老猿猴般翻滾著跌了出去,翻出兩丈外才硬硬拿樁站穩。他不相信這個年紀輕輕的徒孫有這麽深厚的內力,愣住了,滿臉狐疑,甚至懷疑自己的武功是不是失效了。
見到這種情況,魏荊天也一愣,笑了“哈哈······這就對了!”
看到魏荊天得意,敬智和尚氣不打一處來,一聲沒吭,衝上去就就出手了。
“哎!你們怎麽又打開了?”林天鴻又趕緊去幹涉勸解魏荊天和敬智和尚。
敬若方丈皺著眉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說“都住手吧!”
敬仁和尚悶聲悶氣地說“師兄,看來今天得開殺戒了!”然後,猛一跺腳,像鑽天的鷂子一樣飛身竄了起來,在空中一折身,怒揮雙掌,勢不可擋地打向後背疏於防範的魏荊天。
魏荊天的感覺是何等的敏銳!他的“魅形鬼影步”是何等的詭異迅捷!在敬仁和尚的雙掌即將臨身之時,他瞬間閃開了。敬仁和尚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念打下來的,他認為魏荊天能做到的最大反抗也隻是運力硬挺,或者是匆忙揮掌格擋,那樣的話,即便不能把他掌斃,也足以把他重傷。他竭盡、用足了所有內力,而且招式已經用到死點,發現目標轉移時,不禁駭然大驚。但他完全沒法再變招,也沒法撤回力道,隻能任由雙掌重重地拍向了堅硬的大理石地麵。“砰”一聲大響,仿佛整個地麵都顫抖了一下,石屑飛迸四濺,接近一尺厚的大理石,斷裂出網狀紋絡。可悲的是敬仁和尚雙臂骨折,雙手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餅。短暫的酥麻感過後,無與倫比的疼痛如潮襲來,敬仁和尚挺著身子,伸長了脖子,發出了粗渾悠長的哀嚎。這個過程中,近乎於死裏逃生的魏荊天驚魂未定,揮手在敬仁和尚的後背按下了一記“腐骨蝕心掌”,然後迅速闖過黃金塔前的封鎖,揮掌震開塔門,衝了進去。
眾人急著查看連遭不幸的敬仁和尚,敬若方丈和林天鴻追進塔門時,魏荊天已經拿到了裝有赤舍利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