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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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奇俠傳!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陸同章帶來的隊伍不下百人,全副武裝,器甲鮮明,隊列嚴整肅穆,猶如出征打仗。寶相寺的僧人們都被這種陣勢給驚住了。林天鴻更是大為驚詫,快步迎上去,問“陸大人,怎麽了?你們怎麽這等陣容?”
陸同章卻問“發生了什麽事?剛才黃金塔怎麽發光了?嗯······哦!魏荊天······”看到了僧人中的魏荊天,他不禁勃然變了臉色,迅速亮起了鋼槍,喝道“老賊,竟敢來佛門寶刹鬧事!”話音落時,抖了個槍花,挺著寒光閃射的鋼槍衝了過去。
麵對陸同章刺來的鋼槍,魏荊天竟然紋絲不動,姿態從容不迫,神色淡然欣慰,還閉上了眼睛,完全是一副心甘情願等死的樣子。
陸同章不禁大為疑惑。疑惑歸疑惑,但懲奸除惡之心堅決不移。他知道魏荊天足智多謀武功高強,認為他是在以這副神態故布疑陣,是在耍花招,自己不能心慈手軟上了他的當,必須趁此機會,一舉將他拿下。陸同章雖作此想,但心中的豪狠之氣還是有所跌退,手腕微微一動,槍尖刺向的目標點變了,由直戳麵門改為斜挑右肩。他想先挑穿魏荊天的肩胛骨,以便消弱其反抗能力。
千鈞一發之際,敬若方丈寬大的袖筒突然鼓蕩起來,一股勁疾的氣浪如潮湧來,迫使陸同章槍尖的方向又變了,不但方向變了,而且前進受阻,幾不能前。
林天鴻趕過來抓住陸同章的槍杆,急忙解釋“陸大人息怒,魏老前輩已經皈依佛門,在寶相寺出家為僧,法號敬善。您就不要再動幹戈了!”
陸同章一愣,更加狐疑地看著魏荊天,說“他作惡多端、滿身血債,佛門豈能容他皈依?”
林天鴻說“佛法無邊,無人不可恕渡,佛門大慈大悲,怎會不容他皈依!”
陸同章又是一愣,更加懷疑,說“他罪行累累,想以皈依佛門來逃避?哼!不可能!林賢侄,你不用再袒護他了,他躲不過也逃不了了!”他把鋼槍往回一收,緊接著又戳向魏荊天。
若不是林天鴻反應迅速,槍尖幾乎刺到魏荊天的胸口了。林天鴻和陸同章較著勁兒推送槍杆,槍尖在距離魏荊天胸前約一尺遠的地方上下左右地晃動,不能前進,也不易後退。明晃晃的槍刃攪撥著空氣,進退維艱,更加令人膽寒。在這個過程中,魏荊天像是事不關己似的,麵無表情地靜默著,目光盯著鋒利的槍尖,好像在期待著什麽。
陸同章較不過林天鴻,名對隊伍下達了命令“你們愣著幹什麽?還不動手!”
“遵命!”許青、李達還有在蝴蝶島上丟了右臂的張亮整齊有力地應了一聲,都拔刀就往前衝。一片“劈裏哢嚓”的拔刀聲中,那些捕快、團勇也都亮著兵器逼近了。
敬若方丈深深歎了口氣,沉聲說“陸大人,敬善如今已是我佛門弟子,前事盡過,往日恩怨皆已消弭。看老衲薄麵,您就高抬貴手吧!”
敬若方丈在江湖上威望很高,更為就近城鄉百姓所愛戴敬仰,縣令大人也對他恭敬有加,他這近乎於請求的話極有分量,捕快和團勇們立刻定住了逼近的腳步,都把目光投向了陸同章。
陸同章也猶豫了,嚴格來說是有些妥協,收住了往前捅槍杆的力量。而林天鴻把陸同章推的退了一步後,也收住了力,望著陸同章,說“魏老前輩是真心皈依佛門,給他一次機會吧!”
陸同章歎了口氣,似乎打定主意準備收槍了,然而,魏荊天卻悲愴地說“我罪孽深重,唯有以死相償!”說著,竟然挺胸撲向了陸同章的槍刃。
魏荊天武功高,行動速度極為迅疾,一心求死地之下的撲進速度快如閃電,若不是在他行動之前,陸同章已經有了收槍跡象,必定會把胸口紮透。也幸虧他早早傳授了林天鴻那些“於不可為之際能為之”的怪異招式,才使得林天鴻在千鈞一發、電光火石的刹那間極速退身,並極速擺臂掄在了魏荊天的上胸,把他給擊震了出去。敬若方丈搶身過去攙住了魏荊天,發現他被槍刃刺穿了衣服,刺破了胸口的皮肉,卻被林天鴻的擺臂重擊給打斷了肋骨。
林天鴻跳過去氣呼呼地對魏荊天說“你既已皈依佛門,為何還要自盡尋死?”
魏荊天嘴裏吐著血沫,苦笑了一下,說“天鴻,你剛才那一下太差勁了,再大點的話就可以報了你爹的仇了。”
“你······你······”林天鴻氣的跺腳,指著魏荊天,喝道“你真是老糊塗了!”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陸同章反倒覺得尷尬了,無趣地搖了搖頭,說“方丈大師,你們寶相寺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吧!陸某告辭了。”他利落地揮了一下手,對許青等人說道“收隊!回校場繼續操練。”
聽到命令,捕快和團勇們訓練有素地挪動著小碎步集結成隊列,迅速地撤退了。陸同章走出不遠,又回過頭來說“沈姑娘,幸好你早早離開了白蓮教,否則大軍圍剿之際,陸某與你刀兵相見還真的很為難!既然已經離開了,就離得遠遠的,與白蓮教叛匪徹底劃開距離!”
沈如月聽到陸同章的話猛然一驚,惶恐地說“您······您是說官府要······”她對著陸同章正在離去的威武背影放肆地喊道“陸大人,您等等!”
“陸大人,朝廷要出兵圍剿白蓮教嗎?”林天鴻已經快步追了過去,盯著轉過身來的陸同章,急急地問“是兵臨東州還是白蓮教總舵?”
“東州唐匪反賊幾天前就被剿滅了,大軍乘勝追擊,這次要直搗魔穴!”陸同章亢奮的紅光滿麵,雙眼格外熱烈,笑道“不過,朝廷突然改變了一下策略,令大軍圍而不攻,困乏其力,然後將其一網打盡。哈哈······高明啊,實在是高明啊!”
聽到陸同章貌似高深的話,林天鴻心中急轉著念頭,迅速判斷出每個念頭都不切實際,就裝出很好奇的樣子,試探著說“白蓮教所作所為的確不得人心,覆滅之禍是咎由自取。但不知陸大人方才的話是什麽意思?可否說的詳細一點兒?”
“嗯?”陸同章的臉突然嚴肅起來,但很快又打消了疑慮,說“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麽,白蓮教總壇現在已被重兵包圍,沒人能進得去,也沒人能逃得出來。朝廷的意思本來就是要昭告天下,邀江湖忠義之士積極參與剿匪。臨近幾個州縣武備力量都在作助剿的準備,我今天操練的那些人多數都是地方團勇和練武之人,也是要去參與剿匪的。他們那些人打架鬥毆從不吃虧,真要是隨軍打仗可就不行了,不懂兵法、不懂戰術、不懂配合、不懂······唉,總之差遠了。好了,不多說了,我得抓緊時間好好錘煉他們。”說完,他猛地轉過身去,昂首挺胸,很威風地向寺門走去。
林天鴻追著問“陸大人,你們何日起程?”
陸同章沒回頭,連雄赳赳的腳步也沒放慢,抬手伸著三個指頭晃了晃,說“三日之後!”
···········
出了寶相寺,沈如月惶恐地望著林天鴻,焦急地說“怎麽辦?靈兒怎麽辦?靈兒頂著教主之名,一定會成為官兵的主要目標。”
林天鴻點了點頭,說“朝廷兵強馬壯,恐怕青塵也會凶多吉少!”
“一定要救她們!”沈如月臉上猛然現出無比的堅毅,決絕冷冽地說“闖進去,救她們!”
林天鴻愣了愣,搖了搖頭,說“不行!白蓮教已被重兵圍困,硬闖是闖不進去的!”
“那怎麽辦?”沈如月又慌了神,說“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遭受滅頂之災啊!再難,我們也要救她們啊!”
林天鴻說“你先別急,讓我想想!”
···········
三日之後的黎明時分,林天鴻和沈如月就來西門外等候汶上縣衙為響應圍剿白蓮教臨時組建的武裝大隊了。他們以陸同章所說的“朝廷昭告”為突破口,找了一個很正當的隨軍參戰理由作為有良知的江湖遊俠,理應擁軍愛國,應該積極參與這次剿滅叛匪的重大軍事行動。他們估計這個理由應該能行得通,因為畢竟陸同章親眼目睹過他們在蝴蝶島上,抵抗倭寇時很有氣節的愛國行為。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既沒看到武裝大隊的身影,也沒聽到城內集結的號角聲。沈如月患得患失的心著急起來,問“鴻哥,他們怎麽還不來?會不會走別的路?會不會已經走過去了?”
“不會!”林天鴻說“他們昨天修整了一天,下午陸大人做戰前動員時說走西門去運河搭乘京城來的運兵船。”
過了一會兒,沈如月又不安地問“會不會計劃突然有變,他們的任務取消,不用他們參加了?怎麽連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呢?”
林天鴻微一思忖,說“應該不會。朝廷用這種方式圍剿,絕對不止是為了剿滅白蓮教那麽簡單,應該是另有一番深意······”
“借刀殺人、殺雞儆猴!”沈如月接過了話,說“此舉不但可以消弱江湖勢力,還能彰顯武力威懾全天下!”
“對,就是這樣!”林天鴻說“所以計劃不會改變。就算改變,也隻會擴大,不會消減!”
············
太陽升騰到黃金塔頂的高度的時候,就像發了狂似的突然提高了溫度,發泄似的凶猛地放射出灼人的熾熱白光。把一切可榨取的水分都升華成氣體,塑造出一個龐大無邊際、無影無形的凝滯黏稠的空間。地皮上數不清的細密紋絡仿佛是突然間形成的;樹木都無精打采地垂下了枝葉;找不著調的鶯雀有氣無力地□□著自我安慰;傷感的蝴蝶匍伏在陽光照不到的枝條上顫抖著,好像是在哭泣······所有的一切都在接受著灼烤、蒸烹的煎熬,也隻能如此無可奈何地忍受著仿佛焚毀鍛造般的高溫灼烤、煎熬。但是,知了是一個列外。
悶熱的夏天是知了的美好季節!它們瘋狂地鳴叫;它們肆無忌憚地趴伏在疲憊的枝條上吸食玉露瓊漿般的汁液;公知了糾纏著母知了放浪形骸地□□;母知了擁抱著精心選擇的柔軟枝條無怨無悔地顫抖著產籽······它們猶如精靈,也猶如魔鬼。
精靈讓人喜聞樂見,但令人恨怕的魔鬼卻無處不在。不能改變,又不能逃離,那就隻能接受。穩定於不安於現狀的狀態中尋求潛移默化的曲線改變不失為最妥貼的策略。
在焦灼的等待中又過了接近一個時辰,中都神捕陸同章率領的百人武裝大隊終於逶迤出了西門。他們身披重甲,雄赳赳地闊步行軍,油汗蒸騰的麵孔彰顯著勇士們心潮澎湃、壯懷激烈。
“鴻哥!”沈如月興奮、緊張卻很惶恐,搖著林天鴻的手問“陸大人會同意我們去嗎?”
林天鴻拍了拍沈如月的手,說“別擔心,看我的!”
步伐一致的隊伍很快臨近,林天鴻走到路邊還沒說話,陸同章就先打了招呼“天鴻賢侄,這麽熱的天,你們在這兒幹嘛?”
“等您啊!”林天鴻快步迎了上去。
“等我?”陸同章微有驚訝,說“我有軍務在身,不能停留,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他沒有停步,威武霸氣地揮了一下手,從林天鴻麵前走了過去。
“陸大人,您行個方便!”林天鴻一晃身就擋到了陸同章的前麵,說“我們想跟您一起去圍剿白蓮教總壇!”
“噢!”陸同章笑了,揮手命令隊伍暫停,然後對林天鴻說“你去,我是求之不得啊!你怎麽不早點說?文配書筆,武配刀劍,出兵打仗更得配一身專業的行頭才行,現在都出發了,我上哪兒給你弄甲衣啊?唉!算了,你就這樣去吧!”看了看走過來的沈如月,他微顯窘色,說“就你一個人去,沈姑娘就免了吧!”
“為什麽我不能去?”沈如月快步走過來,說“陸大人,您就讓我去吧。”
陸同章說道“沈姑娘你原是冷月宮弟子,與白蓮教藤蔓相連,去了會讓人誤會,還是不去的好。”
“但如月早已經脫離了白蓮教!”林天鴻分辨道“現在是想去幫您,是要為朝廷出力啊。”
“可是······”陸同章唯有躊躇,說“沈姑娘有這份心固然是好,但隨軍參與行動還是不妥,會被將士們疑心。”
“可是您要相信我啊!”沈如月懇切焦急地說“陸大人,難道您忘了當年在蝴蝶島大家同仇敵愾了嗎?我一定不會給您惹麻煩的,相信我!”
聽沈如月提起蝴蝶島,陸同章的心情立刻變得激蕩起來,昂首說道“我沒忘,那是我一生最為引以為傲的事,永遠也不會忘!好吧!我也可以帶你去。不過,你必須答應 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我一定答應!”沈如月得償所願,又激動起來。
陸同章說“你隻能在後觀望,不許參與進攻。”看到沈如月臉上現出了極不情願的窘迫,他又直言不諱地說“我知道你心裏還關心著白蓮教舊識,但如果感情用事的話,後果會非常嚴重,連我也會承擔很嚴重的後果。所以,你得答應我說的條件,並信守承諾,否則我還真不能帶你去。”
“好,我答應!”沈如月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聲音深沉嘶啞地說“我向您保證,不經您的允許,我絕不擅自行動!”
陸同章點了點頭,說“咱們可是有言在先了。你是深明大義之人,到時候可不要讓我為難!”
“嗯!您盡管放心,我一定說話算話!”沈如月的聲音更為深沉嘶啞,眼裏盈起了淚光。
陸同章歎了口氣,說“我會盡量給他們爭取倒戈投誠、將功贖罪的機會,也會盡量為你爭取給他們送行的機會······”又歎了口氣,說“我所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我明白!”沈如月眼裏落下了兩顆淚珠,說“這我已經很感激您了!謝謝您,陸大人!”
“好了,時間緊迫,趕快走吧!”陸同章對林天鴻和沈如月說完這幾句話,然後猛一揮手,大聲吼道“繼續前進,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