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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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奇俠傳!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陸同章帶著隊伍到汶西碼頭又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盼來了姍姍來遲的巨大運兵船。船有三艘,開路的前船和墊後的尾船上鮮兵亮甲、槍林刺空,中間的船上高高飄揚著金絲刺繡的“陳”字大旗,這船上載著深刻領會了朝廷聖意的剿匪主帥陳大將軍。這三艘船都是像小山一樣巍峨龐大的水上怪物,船身的漆麵和鑲嵌的碗口那麽大的銅釘顯示著堅硬的質地和霸氣的威嚴。不容侵犯,不容閑雜船隻靠近,也沒人敢侵犯,沒有閑雜船隻敢靠近。
陸同章站到河邊不能再靠前的位置,把兩隻手卷成喇叭狀,對著威武駛來的大船喊道“汶上縣衙捕頭陸同章奉命在此等候,恭迎陳將軍大駕!”
三首大船推著一輪輪撲上岸的水浪,慢慢減緩了速度,顫巍巍地抖擻了一陣子後,終於刹住了凶猛的勢頭,聳立著停穩了。
近距離觀察,才發現這三艘樣式相同的威武大船其實存在著等級差別,前麵那艘船上全部是裝備相同的官兵,是陳將軍的嫡係將士,顯示出正規軍整齊劃一的堅硬格局和肅穆的威嚴氣象。與第一艘船相比,最後麵的第三艘船就顯得有些像一船烏合之眾了,除了外圍傲立如鬆的士兵和第一艘船上的士兵是統一的正規水軍衣甲器械,其餘的多數是和陸同章帶領的隊伍一樣,是各地支援武裝,他們各自陣營的間隙裏夾雜著一些服飾各異的江湖幫派人物。
中間船上的一個年輕的將軍對陸同章揮了揮手,說“陸捕頭久違了,快上船吧。”
“遵命!”陸同章抱拳行了一個很標準的軍禮,很自覺地帶著人走向後麵那艘船,同時那艘船上也放下了近似於雲梯般的登船渡橋。
“哎!等等!陸同章,你來坐本將軍的船吧。本將軍要好好跟你聊聊!”陳將軍親自來到了船頭,發話了。
“謝將軍厚愛!”陸同章並沒有受寵若驚,很冷靜地接受了命令或者邀請。交代許青、李達帶隊,要約束部眾主意紀律,但看到林天鴻和沈如月,他有些猶豫了。他真擔心到時候沈如月會衝動,會惹下麻煩。
眼光老辣的陳將軍看出陸同章心有旁騖,說“這兩個年輕人不是外人吧?那就一塊上來吧!本將軍這船上什麽都好,就是缺點朝氣!”
陸同章正愁不好開請求“一塊上來”的口呢,陳將軍竟然主動提出來了,讓他很意外。但還是故意推拒了一句“將軍,他們雖然不是外人,但畢竟不屬於編內人員,乘坐您的船不合適吧?”
“無妨!”陳將軍大手一揮,說“什麽編內編外?我讓你帶他們上來,你還顧慮什麽?”
陸同章聽到這話,立刻又抱拳行了一個有力的軍禮,又鏗鏘地說了句“遵命!”
·······
朝廷的運兵船是民間任何船隻都無法比擬的好船,行駛速度極快,而且穩定性很強,隻看到兩岸的景物迅速後掠,根本感覺不到一點顛簸搖晃。林天鴻和沈如月心裏藏著事,難免底氣不足,沒隨陸同章一起進入陳將軍的軟艙,依偎著船舷上的扶欄,像是多愁善感的小情侶在傷春悲秋地欣賞兩岸的景物,其實是在認真地聽著裏麵陳將軍和陸同章的談話。
陸同章小心地掌握著分寸恭維了陳將軍“將軍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以親見,卑職榮幸之至。”
陳將軍毫不掩飾對陸同章的欣賞,笑道“你陸同章的名頭也不小啊!連京城都有很多人誇你武功高強、有勇有謀!哎,對了,我還聽說大內錦衣衛對你很感興趣,你想不想到錦衣衛任職啊?”
“哎呦!”陸同章緊張地站了起來,說“錦衣衛是朝廷利劍,天下習武之人無不趨之若鶩。小人隻是區區一個縣衙捕頭,到錦衣衛任職······恐怕是高攀不上。”
“你不要妄自菲薄嘛!”陳將軍說“隻要你有真本領,隻要對朝廷、對皇上忠心,到錦衣衛任職還是很有希望的嘛!”
陸同章的心激動起來,立刻跪倒行禮,斬釘截鐵、字字砸坑地說“陸同章生是朝廷的人,死是朝廷的鬼,生生世世對皇上赤膽忠心!請將軍明鑒!”
“知道,知道,你發什麽誓嘛!”陳將軍說“起來,快起來。我知道你的忠心沒用,關鍵的還是上麵。好了,咱們今天不聊這個,聊點別的。哎!你那兩個年輕的親戚呢?讓他們進來坐吧。”將軍一抬手,門口的親兵就退出門外請林天鴻和沈如月了。
陸同章沒有否認林天鴻和沈如月是自己的親戚,林天鴻和沈如月也沒有對陳將軍交代身份,陳將軍好像隻是把他們當作了對剿匪好奇的小情侶,隻是一個小小縣衙捕頭的親戚而已。他根本連這對小情侶的名字都沒問,看他們進來後,他隨手往門口位置的椅子一指,說“坐吧,別拘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小情侶客套的“謝將軍!”,然後喝了口茶,以語重心長地口吻說“你們年輕人啊,不要對什麽都好奇,也不要一心向往江湖,應該穩下心來踏踏實實地走正道。什麽才是正道?自古以來隻有效忠朝廷才是正道。年輕人習武從軍、習文應試才是正當出路,才是有前途的出路,才是光宗耀祖的出路!”
看到林天鴻沒接話附和,陸同章就真的拿出來親戚長輩的架勢,對林天鴻說“聽到了嗎?將軍為你指點了迷津,你應該從軍入伍才對!”
林天鴻急忙說“我也有這個想法,否則我怎麽會求您帶我去見識真正的軍隊作戰。”
“對!”陸同章接著打圓場,指了指林天鴻,說“他是有這個想法!”
陳將軍說“不當兵是見不到真正的軍隊作戰的。此次剿滅白蓮教猶如甕中捉鱉,是手到擒來的事,算不上大仗。”
“既然算不上大仗,為什麽還要宣揚鼓勵江湖上的勢力參與平叛呢?”林天鴻佯裝出很好奇的樣子,說“單隻朝廷兵馬去攻打就是了。”
“不但要他們參與,而且還要讓他們打頭陣!”陳將軍意味深長地笑了,又說“此乃禦人之道、用兵之道。古往今來,江湖上很多幫派有了點勢力就擁兵自重,成為朝廷隱患,現在的白蓮教就是例子。朝廷號召江湖勢力參與平叛是一石二鳥的高明之舉啊!”
林天鴻雖然早就猜到了朝廷此舉的真實用意,但聽到陳將軍毫不避諱的親口說出來,還是感到突然的惶恐,說“江湖人不懂排兵布陣,讓他們打頭陣隻是枉送性命。他們中很多人都是俠風坦蕩的好漢子,濟貧扶弱、造福鄉裏,做過很多好事,朝廷不該這樣利用他們!”
“嗯?枉論朝廷,你膽子不小!”陳將軍板了板麵孔,又自己開解說“算了,看在陸捕頭的麵子上,本將軍不跟你計較。不過你剛才的話可不對,朝廷是在利用他們,但同時也在提攜他們,他們若是立了功,一樣可以受到賞賜、受到提拔。甚至那些白蓮教叛匪,隻要及時迷途知返、倒戈投誠,也一樣可以戴罪立功受到賞賜······”
陳將軍的話說到這裏,沈如月仿佛看到了希望,心中激動起來,忍不住問“將軍您真的能寬恕白蓮教迷途知返者?真的容許他們戴罪立功?”
“這是朝廷的旨意!”陳將軍對著北麵的牆壁恭敬地拱了拱手,說“皇恩浩蕩,當今聖上英明仁慈,憐憫那些為白蓮教匪首蠱惑的百姓,特赦對投誠者寬大處理。”
“那要是白蓮教匪首投誠會不會得到寬大處理?”沈如月惶恐起來,說“如果匪首是不得已擔當匪首,是無可奈何地被擁立起來的,朝廷能給她迷途知返的機會嗎?”
“當然不會!”陳將軍說“匪首是反叛的主謀,必須嚴懲不怠,如果連匪首都予以寬恕,那我們還剿什麽匪?”
沈如月愣住了,希望破滅了,心冷了,被恐懼緊緊攝住了。
陳將軍注意到了沈如月的反常神態,目光炯炯地盯著她說道“姑娘,你剛才說的話很有意思啊!”
林天鴻急忙掩飾“沒什麽意思,將軍您別誤會,她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麵,害怕,緊張,太緊張了。”
事到如今,陸同章很後悔帶沈如月隨行,但此時隻能又圓場解釋“是啊!他們是太緊張了。善男信女年輕人,沒經過多少事兒,難免怯懼軍威,怯懼將軍您的威嚴······”
這時,有士兵進來稟報前麵船上傳來的通報“啟稟將軍,已到任城河段,吳仁興吳大人在前麵恭候待命!”
陳將軍問道“吳大人率有多少軍兵?乘幾艘戰船?”
士兵回道“船有兩艘,軍兵不下三百人。”
“好!”陳將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說“快去回話,請吳大人過來說話。”
陸同章趕緊借著這個機會,把林天鴻和沈如月支派出去“將軍要會見吳大人,有要事商談,你們快出去吧。下船,戰場可不是看熱鬧的地方!趕快下船,到城裏去玩吧!”
“哎!讓他們出去就是了,幹嘛攆他們下船呢?”陳將軍說“年輕人就該多曆練,讓他們去見識見識戰場,以後膽子就大了。”
“好吧,你們出去,不準隨意走動,不準問東問西,不準不聽話······”陳將軍發話了,陸同章就不能再急著把極有可能惹來麻煩的林天鴻和沈如月攆下船了,隻能如同心頭懸著石頭般不安地叮囑一番,把他們送出去,同時準備迎接吳大人進來。
火光照映之下,大腹便便的吳仁興吳大人油光滿麵、喜氣洋洋,搖搖晃晃、顫顫悠悠地登上了大船。中都神捕陸同章聲名在外、見多識廣,使得一貫深居淺出、半文不武的吳仁興吳大人對他印象很深。“汶上縣衙捕頭陸同章見過吳大人、恭迎吳大人······”陸同章程序似的客套話還沒說完,吳大人就顯示出了相見驚喜的親切“哎呦,陸同章,有你在實在太好了!都說你武藝高強、智勇雙全,今日一見果真氣宇不凡,!聞名不如見麵,的確如此嘛!哈哈······”
“吳大人您見笑了,那都是朋友們謬讚,卑職愧不敢當。”陸同章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請吳大人進門。
吳仁興跟陳將軍關係熟絡的曖昧,見麵說了幾句官場上的客套話,就像自家兄弟一樣毫無忌諱地喝茶談笑起來。但畢竟吳仁興的官職跟陳將軍相差太遠,吳大人的毫無拘束令陳將軍心起波瀾,感到臉麵無光,於是就把陸同章支出房間,試探著問吳仁興“吳大人,陳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啊!將軍您的話還有什麽當不當講的呢!”吳仁興放下蓋碗茶,笑道“您有什麽話盡管問,卑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吳仁興麵上雖不謙遜,但口中謙遜的“卑職”自稱多少讓陳將軍挽回了些虛榮的自尊,他燦然一笑,說“其實也不是什麽要緊的話。你也知道,現如今朝廷上的事比較複雜,也比較多變,消息若是不靈通,是很容易栽跟鬥的,所以我想多了解些情況······”
“這很正常啊!將軍您想問什麽話,直接說就是了!”相比行武出身的、形貌粗獷、威武不凡的陳將軍,白白胖胖圓溜溜的吳仁興倒顯得格外豪爽直接。
“噢!是這樣,陳某從京城來時,尚書李大人曾多次與我提及吳大人您,所以,我想知道您跟尚書李大人之間怎麽稱呼?”陳將軍的話還是很委婉。
“噢,將軍您想知道這個啊!”吳仁興克製著因自豪而顯現在臉上的得意,說“尚書李大人乃是下官至親表兄,一向對我頗為關護,從小就是這樣。唉!畢竟是血緣親情啊!”
“對,對,對!血濃於水嘛!”知道了吳仁興和李尚書是表兄弟,陳將軍感趕緊附和著吳仁興的自豪慨歎,站起來拱著手說“失敬,失敬!有這麽親近的關係,吳大人您怎麽不早點透個話呢?咱們休戚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以後兄弟可要多依仗您了。”
“哪裏,哪裏!”吳仁興的得意之色莫可言表,也站起來拱著手哆嗦,說“將軍您位高權重,是下官多依仗您才是,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相互依仗,相互關照!”陳將軍言之鑿鑿地說“終歸還是要依仗尚書李大人的關照!”
“嗯!”、“噢!”兩個人心領神會,愉悅地笑了起來,互相勸讓“請坐,請坐!喝茶,喝茶!”兩個蓋碗同時發出交鳴的響聲,兩個人默契地一起喝了誌趣相投的茶水,彼此對望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