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愛情紅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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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驕陽,麵前兩口棺材,戚栩手心全是冷汗。
    兩棺一黑一紅,因埋藏在地下已久,外表遭到了一定程度的腐蝕,散發著陣陣陰氣,讓後院的溫度陡然降下不少,要不是張道長在場,他怕是立刻就撒手不管了。
    什麽六千萬的宅子一千萬的裝修,都沒有保命要緊。
    包工頭拍了拍手上的土,問道:“咱們是給他倆送去火葬場?新時代新風向,土葬也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開棺。”張道長捏了捏後脖子精神抖擻地走了過去。
    包工頭一臉驚悚,哆哆嗦嗦問道:“您要驗屍?”
    張道長對著棺材抬抬下巴,說道:“驗屍工具沒帶,不過本意也不是分析死因,而是化解煞氣。就算冤死的也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又沒有原告,又沒人追溯,就是打開看看。”
    您說得倒輕巧,包工頭看張道長這架勢根本不想自己親自動手,又嘰歪道:
    “主要我們也挖了一上午了,稍微讓我們幾個都落落汗……”
    戚栩白了他一眼,說道:“今天人工費三倍。”
    “得嘞。”包工頭放下鏟子,指揮道:“小楊小李,你們去拿錘子和扳手,都堅持堅持,有大師在這坐鎮,而且咱們一身正氣,來,跟我念,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於是這八字箴言變成了勞動號子,在包工頭的帶領下,先開了黑色棺木,一股腥臭異味撲麵而來,戚栩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差點兒吐出來。
    “咳!咳!”他捂著口鼻,眼淚都不由自主流了下來,不是咳的,而是熏的。
    張道長倒很淡定,幾個裝修工人在老家也幹過這事兒,都有心理準備,誰都沒有戚栩反應大。
    管家給他遞了張紙巾,他怕自己失態,強撐著走上前去,問道:“道長,你覺得怎麽樣?”
    棺材裏一灘黑漆漆的泥,像鋪柏油路的瀝青,總覺得要是碰上一下,一輩子都洗不幹淨手了。
    張道長垂眸端詳片刻,說道:“看內裏龍紋鑲嵌,這是主棺。”
    隨後他示意工人們把另一個也打開,幾人輕車熟路,比開主棺快多了,戚栩用紙巾使勁捂著口鼻,做好了準備再來一遭。
    誰知道卻沒聞到什麽異味,他探身看了兩眼,隻見裏麵隻有一些衣物和貼身物品,還有點珠寶首飾。
    這口棺是空的?!
    “衣冠塚。”張道長長籲一口氣,說道:“咱們運氣好,怨氣沒那麽重。”
    戚栩哪懂這些,問道:“怎麽說?”
    “主棺主人死後,大概是留下了遺言,讓最心愛的人陪葬,不知道是當時做法事的人起了憐憫之心還是有別的原因,他們沒有強迫那人跟著一起死,而是做了個衣冠塚來迷惑死者。”張道長打開了帶過來的箱子,一抖絳衣披在身上,頓時有種威嚴莊重的氣場,說道:“愛人平日喜歡的吃食,經常穿的衣服,酷愛戴的飾品,用這些物件來讓死者覺得愛人不曾離開,還陪伴著他、安撫著他,不至於起煞。”
    “平日喜歡的吃食,經常穿的衣服,酷愛戴的飾品……”戚栩小聲重複著這幾句話,抬頭看著張道長從兜裏掏出一遝黃色紙符,閉著眼睛嘴裏默念著什麽,然後手一抖,紙符自己就燒了起來。
    那火焰泛著藍光,在炎熱的夏季,把周圍的空氣燒得扭曲,戚栩隱約看見一個人影踏著火焰而來,那人烏黑的短發,細瘦的身材,看不見容顏,卻能從手腕和腳踝的局部縮影知道皮膚很白。男子穿著立體剪裁的花紋套裝,戴著那款蛇形滿鑽手鐲,還有t字形戒指,戚栩低頭看看自己手上,與之一模一樣。
    再度抬頭,那人已走近許多,幾乎站在了他麵前,另一隻手從背後拿出一個藍紫色的紙盒,這是他與張焱婚禮上的巧克力伴手禮,男子露出了甜美的笑意,打開盒子拿出卡通小人的那一顆,問道:
    “吃點兒我們的喜糖好不好?”
    “別過來!”戚栩大叫一聲,眼前一白,就再也沒了知覺。
    戚栩夢見了與張焱初識的片段。
    張焱那會兒還經營著一家規模不大的高新技術公司,銀行貸了三千萬才把五十人左右的員工團隊組建完成,然後在宇宙的中心燕城矽穀核心區租了一層寫字樓。
    公司唯一一款toc產品,是一款ai陪聊軟件,代言人正是戚栩,半年短代,用了三千萬的將近一半,可謂是下了血本。
    廣告語是:你想戚栩陪你聊天嗎?
    特、別、low。
    但看在錢的份兒上,忍半年也不是不行。
    原本他對這個企業沒什麽好感,直到產品發布會上見到了張焱本人,才一改之前的微詞。
    張焱不光高壯英俊,還是個高材生,有知識有文化,談吐間能感覺到不同於暴發戶的涵養與品味。
    發布會結束後,張焱私下裏開始約他,那時他剛好沒進組,又加上對其有些好感,就沒拒絕。
    張焱很風趣,主動提起:“slogan的事,真是委屈你了。”
    他擺擺手表示既然經紀公司決定接手代言,就肯定盡心盡力。
    “其實我公司的核心技術是給電子產品提供ai技術,你代言的這款app隻是我們用來擴大用戶和影響力,說白了就是給投資人看的。因為大眾市場比較下沉,所以市場部決定簡單粗暴一點。”
    他們聊得很投機,主要是張焱見多識廣什麽話題都能說上幾句,倒是戚栩不想再提什麽拍戲拍廣告那點兒劇組裏的破事兒了,在學霸麵前上不了台麵。
    藝人麽,大多有張漂亮臉蛋,人前光鮮罷了,私底下學曆低沒素質的一抓一大把,娛樂圈裏混久了,人就容易變得市井。
    飯後上了甜點,是張焱認識這家法式餐廳的主廚,人家特意做的。
    服務生端上來一道海鹽焦糖口味的cheesecake。
    戚栩要保持身材,每天有嚴格的飲食控製,畢竟上鏡加十斤,不比正常人瘦是不能當演員的。他好幾年不吃甜品了,許久不吃也不愛吃了。
    但主廚親自出來了,跟張焱用法語寒暄了許久,然後又用蹩腳的中文對他說道:
    “你最喜愛的,請盡情享用。”
    說得好像很熟一樣,戚栩心道也許法國人都是這麽熱情,也就沒有駁人麵子,吃光了盤子裏的蛋糕,到了家撐得隻能躺著。
    在張焱強烈的攻勢下,戚栩也動了心。
    被人惦記關心的感覺是最好的,何況張焱是那麽無微不至。
    他不方便出去,平時也沒什麽愛好,在家打打遊戲。張焱每次帶他出去,都拿些禮物送給他,amcq最新一季的成衣,bvl的蛇形手鐲,h牌的鉑金35號包,雖說不上有多喜歡,但都價值不菲,他也挺感動。
    交往之後,張焱的公司也逐漸有了起色,pre-ipo寒晟資本強勢介入,融資1.8億美金,納斯達克敲鑼指日可待。
    在相識一周年紀念日上,張焱買了一輛as跑車007同款送給他,那晚他們在燕城第一高的總統套房裏相擁,張焱對他承諾:
    “隻要你願意,我會在這風風光光地娶你回家。”
    戚栩眼眶濕潤了,能夠與張焱這樣優秀真誠的人相識相愛,是他積攢了幾輩子的福份。
    張焱的公司越做越大,簽了幾個手機的語音ai係統,工作很忙、統籌也多,也不乏有些優秀的追求者出現在張焱身邊,
    戚栩心思細膩,又比較敏感,通過聽他打電話或是他提到工作上的事情,就能知道誰對張焱有好感。
    這不奇怪,張焱那麽優秀,怎麽可能隻吸引他。
    有一次他剛下劇組回到燕城,迫不及待地去了張焱的公寓,幫傭做了桂圓紅棗銀耳蓮子羹給他吃,然而他很不喜歡棗。
    愛吃棗的人,鮮棗、棗泥、大棗、小棗都是美味佳肴,不愛吃的人,光是聞見這味道都要暈厥。
    有半個月沒見,本想好好你儂我儂一下,可張焱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沒完沒了,幫傭又給他端上來這麽令人作嘔的甜湯,他累死累活趕回來,事事都不如意,心情就不太美好了。
    戚栩捏著鼻子端著湯來到書房,沒好氣地推開門,大聲說道:“張焱,喝湯了!”
    張焱背對著門口在落地窗前打電話,這一嗓子嚇了他一跳,蹙眉轉過身,緊閉著嘴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這眼神充滿了厭惡,讓戚栩心裏發毛,他咳嗽了一聲,又軟下嗓音說道:
    “我怕涼了不好喝了……”
    張焱對聽筒那頭說了句:“你把材料都準備好,明早九點開會再說。”隨後掛掉了電話。
    戚栩也覺得剛剛有些無理取鬧,正逢公司要上市的關鍵時刻,張焱忙也是應該的,他不能分憂也就算了,還添亂就說不過去了。他把甜湯端到書桌上,柔聲說道:
    “這麽晚了,我陪你早點兒休息。”
    “出去。”張焱突然生硬地說道。
    戚栩也委屈了,忍著想哭的衝動,說道:“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叫你喝湯,下次我小點聲還不行麽。”
    張焱把手機往桌上一扔,說道:“你剛才說話很大聲。”
    從兩人交往開始,都是張焱寵著他護著他替他安排好一切,卻從沒像現在這樣挑剔過他。戚栩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不耐煩的人,就是那個溫柔體貼的張焱。
    “我今天坐了三個多小時飛機過來,家都沒回拎著箱子就來找你了,我很想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樣。從我進屋,你都沒跟我說上一句話,難道我不難受嗎?”
    張焱的眼神依舊冰冷,無視了他的控訴,隻道:“我說的是你聲音很大。”
    戚栩服了軟,走過去拉著張焱的手搖了搖,撒嬌般地鑽進了那寬厚的胸膛,粘粘糊糊地說道:“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別生氣了。”
    “你以前從不會這樣吼人,給人感覺沒有一點教養,以後不要這樣了,我很不喜歡。”
    戚栩心道認識你之前我還真沒少罵助理罵執行經紀,雖然在銀幕上溫文爾雅,心性卻也真沒有那麽與世無爭、歲月靜好。
    與張焱在一起時,他比較注意言行,一直表現得還算得體,但本性難移,在急躁的情況下就容易暴露,戚栩認真反省,覺得還是不應該無理取鬧,喃喃地說道:
    “我不會再凶你了,你也別不理我好不好?”
    張焱摟住了他的肩膀,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是個長情的人,對你也很誠實,別人對我有什麽樣的心思我不能阻止,但我不會做出回應讓你傷心,你不是一個愛猜忌的人,所以我們之間難道不該多些信任嗎?”
    不會吼人,不愛猜忌,張焱對他的評價讓他羞愧,他簡直懷疑跟張焱談戀愛的戚栩還是不是活了二十幾年的戚栩了。
    難道愛情真能改變脾氣秉性,讓他成為另一個人?一個張焱更喜歡的人。
    熱戀中的戚栩沒有深究這個問題,而一周之後,張焱約他在那間法式餐廳見麵,在包房裏向他求了婚。
    他哭著接受了張焱單膝跪地的請求。他們沒辦法領證,張焱也會顧及他的工作性質,不會強求他去國外結婚。雖然婚禮僅僅是個儀式,但也象征了兩人忠貞不渝的愛情,被親朋好友所祝福。
    在這感動的時刻,主廚端著求婚蛋糕祝賀他們,侍者給他們鼓掌唱歌。
    又是該死的cheesecake,可無所謂的,他最愛的那個人會一直在身邊照顧他。
    後來他們在燕城第一高的酒店裏舉行了婚禮,承辦公司是一間專門開在高級畫廊的主題店,小眾卻相當有格調。
    整場顏色都是以藍紫色為主,賓客們以張焱的朋友為主,他隻請了父母和幾個非常要好的發小,謹防泄露消息。
    從婚禮的流程,到場地布置,音響師錄音師錄像師,還有甜品台和菜品,最重要的婚戒,都是張焱準備的。愛人那麽忙,卻忙前顧後地操心這些事,讓戚栩更加堅定了要與張焱白頭偕老的心。
    張焱給他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看著鑽石拚湊的t字形紋理,都沒有注意到自己那隻嶄新如初,張焱那隻已有不少劃痕。他隻沉浸在在喜悅中,感歎何德何能遇上了張焱,變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盛大的婚禮過後,張焱就約了一個地產經紀到公寓裏簽約,戚栩這才知道張焱要購置一個四合院當作婚房。
    “現在的價格比兩年前還低了10%,確實是置辦的好時機。”地產經紀禮貌地對戚栩說道:“我很喜歡看你演的諜戰片,恭喜你們。”
    簽好了合同,地產經紀走了,戚栩調侃張焱:“你兩年沒買,就是為了等著跟我結婚?”
    張焱笑了笑沒說話。
    通知收房的時候,張焱帶著他一起來的,他挽著那肌肉感十足的手臂,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走進前院,兩顆老槐樹在院裏屹立,看上去有年頭了。
    過了第一進,來到正房的客廳,房子外觀已經被重建過了,簡約大氣的中式風格,裏麵與樣板房一樣,張焱拍了拍他的手背,囑咐道:
    “我知道你不喜歡太浮誇的風格,還是找個裝修隊改一改。”
    金碧輝煌的他挺喜歡,但張焱說改就改吧。
    他上樓進了主臥,靠著洗手間有一個巨大的衣帽間,一麵是玻璃展示櫃和鞋櫃,另一麵是懸掛衣服的木製衣櫃,再向前走,能看到一個全身穿衣鏡。
    戚栩站定在穿衣鏡麵前,他穿了一身全黑色的amcq的休閑衣,剪裁和布料都很個性立體,透著他皮膚特別白。
    他正看著褲腳上不知道在哪蹭了一點白,挺明顯的,便彎腰撣上麵的髒,等再抬頭時,發現鏡子裏麵的人並沒有起來。
    戚栩不可思議地盯著鏡子裏的人看,隻見那與他極其相似的人抬起頭來,這是一張他看不清五官的臉。他渾身一激靈,感到全身失重,猛然驚醒。
    周圍黑漆漆一片,自己躺在了一張大床上,眼睛適應了黑暗,又緩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這是張焱公寓的臥室。
    窗簾很厚,密不透風,隻在兩扇交界處有一道窄縫,月光偷偷地泄露了一點光亮進來。
    看天色已是深夜,他記得上一個畫麵還是站在四合院後院的兩口棺材前,然後就毫無知覺了,他慢慢撐起身子,頭有些疼,口很渴,就試圖下床去客廳看看。
    他拖著沉重的身體,腳剛沾到地板,就聽見客廳有人在說話,聽聲音正是張道長。
    “我還沒開始做法事,他就暈了,倒是跟棺材沒什麽關係,我看了,不是大事,可能就是中暑了,幸虧管家眼疾手快扶住他,不然直愣愣磕地上得破相了。”
    “嗯,沒事就好,法事後來做了嗎?”說話的是張焱,原來他已經從外地趕回來了。
    戚栩心裏很暖,想趕緊說一聲自己沒事,就隻聽見張道長說道:
    “做完了,你放心。你下次能不能說清楚,我今天都認錯人了,以為是那誰,後來他一說名字,我心想你什麽時候換了個老婆。”
    戚栩心裏咯噔一下,身體僵住了,隻聽外麵張焱嗤之以鼻道:
    “兩年前就換了,再說了,戚栩你都不認識?你能不能多看兩眼電視,不然跟社會脫節了。”
    “你是沒脫節,當初婚禮都辦了,這怎麽換人比換衣服還快。”
    婚禮?!什麽婚禮?!
    戚栩被他們的談話給弄懵了,躡手躡腳走到房門口,輕輕推開門,光著腳走過漆黑的走廊,停在了轉角處的陰影裏。他看見張焱在吧台倒了兩杯威士忌,張道長坐在沙發上,接過酒杯問道:
    “內誰現在怎麽樣?”
    “他有名有姓,叫唐嘉。”張焱說出這個名字後,滿臉溢出的都是落寞。
    唐嘉?戚栩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卻不知為何一點都不陌生,好像早就相識了一樣,內心充滿著厭惡。
    “行行行,那你們就斷了?”張道長大大咧咧地拿了個墊子放在背後,來了個燕城癱。
    張焱喝了一大口酒,沉默片刻說道:“我們是發小,斷是不可能的,隻不過他現在也有男朋友了,我也不好總打擾他。”
    “他還搞藝術呢?”
    “這些日子在昨日美術館有個展覽,我前兩天去看了,正好碰上他新男友也在。”張焱的語氣不是太好。
    張道長搖晃著酒杯,說道:“你現在不也挺好,我多少年前就給你卜過卦,說你命中有貴人,我今天還納悶是唐嘉命格變了怎麽的,變成旺你了。”
    “我倒寧願……算了。”張焱欲言又止,看著酒杯出神。
    張道長寬慰道:“你放心,多虧戚栩給你挖酒窖挖出兩口棺材,這叫陰宅變陽宅,財源滾滾來。”
    張焱哼笑一聲,走過去與他碰杯,兩人一飲而盡。
    戚栩回到了臥室,又裝著睡下了,沒過多久,張焱回來了,躺到他的身邊,摟著他睡下了,他卻一夜未眠。
    第二天張焱對他噓寒問暖,他隻道是太累了,又碰上這麽不順的事兒,就胸口有點憋悶。張焱安慰他放寬心,張道長已經做法事化解,兩口棺材也拿走燒掉了,說宅子經這麽一折騰,變成了四九城最上風上水的四合院。
    戚栩靠在張焱赤裸的胸膛裏,傾聽著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心裏有了主意。
    等張焱去上班,他戴上了口罩帽子,開著跑車直奔城東區的昨日美術館。
    平日這裏人不多,停車場指引牌的旁邊就有正在舉辦展覽的海報,上麵畫著一個簡筆畫人物造型,與喜糖上他與張焱印花的風格別無二致,而且仔細一看,不正是代表著自己的那個形象嗎。
    海報上寫著大大的兩個字——喜愛。
    落款是現代藝術創作家唐嘉展。戚栩不由握緊了手中的車鑰匙,深吸一口氣往裏麵走去。
    以《喜愛》為主題的展覽分為兩部分,作畫與攝影,唐嘉做的畫可能是在他那個圈層中比較有名的,會製作成一些周邊販賣。
    攝影的部分純粹是展示作者的個人喜好。
    門口貼著唐嘉的個人簡介,出生於燕城,今年32歲,比張焱大兩歲。他畢業於a國一個很有名氣的藝術學院,他拍攝的一係列記錄亞馬遜雨林麵積極速減小的照片,曾經被聯合國選為環保宣傳照向各國發送。
    一張拍攝凡爾賽宮的黑白照片在p城的拍賣行被拍出了100萬歐元的天價,買家不詳。
    但戚栩是知道的,因為那張照片現在就掛在四合院廳堂的正中間。
    他沿著畫廊走到一個展示廳,一進正門,迎麵最大的一張照片便是amcq的創始人兼首席設計師生前的照片,是在一個立裁人台麵前修剪布料。
    設計師於十年前自殺,這張照片拍攝於去世前不久,足見其珍貴。戚栩低頭看著自己的袖子,正是這個品牌的衣服。
    繼續往前走,是一張拍攝於neuhaus的手工工坊的照片,一名藍帶廚師在精心製作幾枚巧克力。
    下一張照片是記錄bvl的工匠在打磨一款蛇形手鐲,與他手腕子上戴著的一模一樣。
    後來看到了許多甜品的照片、木質琥珀香調的古龍水,還有一些各地的中式園林、四合院建築的照片。
    這裏不光記錄著唐嘉的“喜愛”,也記錄著張焱帶給他的生活,後來戚栩幾乎都麻木了,卻看到了更讓他手腳冰涼的畫麵。
    最後一個展廳,整個色調都變成了藍紫色,裝飾著繡球花、碧海雲天、海洋之歌,這一張張的照片拍攝的是一場婚禮。
    張焱請了前任來參加他們的婚禮?一個疑問在戚栩心中升起。
    從燕城第一高的宴會廳望下去的中央大街的風景;甜品台上法國主廚親手做的婚禮蛋糕;裝飾在全場的藍紫色花海;桌上的菜品和定製的六塊巧克力伴手禮,還有成群結隊西裝革履的人群。
    他在人群的虛影之中,看到了駐足回眸的張道長,原來他真的來了,自己怎麽不記得了。
    這個展室最後一張照片是特寫那塊兩個簡筆畫小人的印花巧克力,下麵寫著:致曾經深愛的人。
    戚栩猛地回頭掃視著掛在牆上大大小小的照片,終於在一張拍攝手捧花的特寫照片的一角,找到了那個他發覺不對的地方——
    隻入鏡一半的迎賓板上,寫著的日期是兩年前。
    也就是說,這並不是張焱與他的婚禮,而是與唐嘉的。
    同一個場地,同樣的婚慶,幾乎重合的同一撥人,唯獨換了的就是結婚對象。
    此時此刻他全然明白了,怪不得法國主廚會說他最愛吃cheesecake,怪不得地產中介說張焱兩年前就看好了房子,怪不得張道長說見過他,原來,他們都把他與唐嘉混淆了。
    為什麽會認錯?因為他從穿著、到飲食、到行為,每一個習慣都被張焱培養成了唐嘉。
    之所以會在劇組神經衰弱,他總覺得有個影子在跟著自己,這是內心深處被扼殺的天性在反抗,他不要變成唐嘉,他是獨一無二的戚栩。
    相反的,張焱知道如何疼愛伴侶,也是被唐嘉潛移默化影響形成的。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美術館,坐在車裏打開空調,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張焱。他想起了四合院裏鎮煞的衣冠塚。
    用那些貼身的東西偽造成愛人還在身邊的假象,那是不是證明至今張焱愛的還是唐嘉?
    這時,一輛as跑車007同款從眼前開過?,連顏色都與他的一模一樣,那車停在了不遠處的後門口。從駕駛位走出一個高壯的男人,很帥很陽剛,他鬆了口氣,跟他並不是太像。
    這是唐嘉?
    可瞬間這個猜測就消失了,因為他看到一個身著黑色立體剪裁amcq最新一季成衣的人,飄逸地從後門出來,這才是唐嘉。
    戚栩這才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個人,麵容清秀,在素人裏已經非常出色,但比起藝人的他還是差了些精致,但勝在了氣質,是藝術家超然脫俗的氣質。
    當唐嘉要與那男人擁抱的時候,不知從哪竄出來一個騎雙輪平衡車的小孩,衝著兩人就撞了上去,唐嘉被撞得一個踉蹌坐在地上,那男人倒是反應很快,一手拉起唐嘉,一手拉起孩子,正要訓斥,唐嘉卻笑眯眯和藹地給孩子撣撣身上的土,扶起平衡車,和顏悅色說了幾句話,就讓他走了。
    那男人抱著唐嘉吻了一下,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唐嘉上車前餘光往他這瞟了一眼,大概是看到了同款車下意識多留意,然後上了車。
    戚栩想,唐嘉一定是個溫文爾雅的人,怪不得他大聲一點說話,張焱會如此反感,恐怕唐嘉是絕沒有過這樣不得體的行為吧。
    不知道他們因何而分手,但從展覽作品中,他能讀出唐嘉是個愛自由的人,張焱很傳統,而唐嘉有主見有思想,是個具備獨立人格的優秀男子,便選擇了不一樣的生活。
    那麽他呢?
    他享受了唐嘉的紅利?還是做了唐嘉的衣冠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