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阿克索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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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初秋,任思凡站在辦公室的轉角大落地窗前,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空落落的。
噴泉還在不厭其煩地變換著花樣,園區裏的樹木依舊鬱鬱蔥蔥,棗樹結果了,就是去年淩驛給他摘的那一棵,他甚至還記得那味道可甜可甜。
看著出了神,才發現今年結的果,遠沒有去年那麽多,有一半的枝葉竟是長出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小樹葉,從枝芽中發出來,有許多,而且長勢很猛,半棵樹都已經轉化成了小葉和小枝,正常的地方還有零星幾顆棗長出來。
這是……
任思凡想起來了,這是棗瘋病。
一旦感染,兩三年一棵樹就會連根死掉,都說有方法治,其實就是哪裏得病鋸掉哪裏。
……跟癌症一樣。
“棗樹瘋了。”他每天經過停車場,從沒注意從何時開始,就生出了病枝的萌芽,如今發現大概率也是晚了。
蘇岩眯起了眼睛,沒有接他這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以他對任思凡的了解,一開始肯定難以接受,但聰明人不會雞蛋碰石頭,他這份苦心,任思凡一定能明白。
任思凡也沒看蘇岩一眼,無奈地哼了一聲。陳董已經駕鶴西去,產業園風水再好,漢炎醫藥也會迎來顛覆性的變故。陳董僅僅是一個開始,第二波巨浪便朝著他打來了。
他扶著桌子坐了下來,短時間發生的這一係列意外讓他精神極度疲憊,搓了搓臉,有氣無力地問道:“你們也瘋了,居然連陳董都沒放過。”
提起陳董的意外死亡,蘇岩蹙起了眉頭,但隻一瞬間又恢複如常,說道:“調查報告已經出來了,陳勝恒是意外死亡。”
“你知道他是不是意外死的。”任思凡揚起那張比實際年齡稚嫩許多的臉,說道。
蘇岩生硬道:“我隻知道調查報告。”
“可調查報告是你們寫的,”
“不是我們,是s國警察出具的。”
“你做什麽事情都會天衣無縫毫無破綻,到這份兒上了,我隻是個你們的棄子,沒人在乎我知不知道真相。”陳董用權力和財力支撐他們的研究這麽多年,任思凡對陳董不光是尊敬,還有感謝,他沒辦法接受這樣敷衍的說辭。
但蘇岩的眼裏沒有情感,隻有大局,也許邏輯上他是正確的,但卻讓有執念的人感到深深的恐懼,他冠冕堂皇道:“這就是真相,對大眾傷害最小的真相。”
任思凡覺得惡心,不想再在這些肮髒的勾當上浪費口舌,又問道:“我的抗癌藥項目會怎麽樣?”
“會成為一個騙局。”
不是失敗,也不是成功,而是騙局,這是一個學者莫大的恥辱。
蘇岩慢慢走到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問道:“我們認識多久了?”
任思凡上大學那一年,他記得月季開得特別好,有許多種顏色,新生報到處人山人海,他卻一眼看到了人群中那個又高又帥的身影,從此他的美夢、他的噩夢都與這個人相關。淩驛在他眼裏是甜甜的棗,總能逗他開心,讓他不去想那些繁複的工作;但蘇岩就就像那年的月季一樣,何時看上去都是一件藝術品,雖美麗卻絕不嬌氣,甚至不需要人來照顧,就能在各種環境中適應生存,耐寒抗旱,這樣堅韌的物種,是否擁有愛人又有什麽所謂?以任思凡與蘇岩熟悉的程度,想都不用想,便說道:
“14年。”
“比你的項目還要長。”蘇岩深深呼出一口氣,說道:“你隻能信任我。”
“我可以信你,但我能得到真相嗎?”任思凡質問道。
蘇岩站起身來走到他麵前,伸過手托起了他的下巴,彎下腰便吻了上去。
任思凡沒有反抗,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好像心底裏的一部分情感又被喚醒,那是用每一次麵對人去屋空時的寂寞,每一次聽到蒼白說辭後的傷害,每一次泄欲般相擁後的空虛,滴著血一點一點掩埋起來的。
眼淚淌了下來,他不知道這個吻對於蘇岩意味著什麽,但對於他便意味著前三十年的摯愛,深情而苦澀。
任思凡的防線崩塌了,信念被現實摧毀,到了這個地步,他又有什麽資格不信任蘇岩。
這個他曾愛到骨髓的人,眼神還是那麽堅定,一吻過後,低沉地說道:
“所謂信任,就是不管能不能得到真相,都依然敢於托付。”
讓一切產生轉折的,正是那個下午,任思凡與蘇岩的談話。
辦公室的門一直關著,直到傍晚,部分研究院被提走調查,行政人員收集了證據材料,其他人下班回家,研究所沒人了之後,都沒有打開。
淩驛下午接受了較為嚴苛的問詢,尤其是針對副作用的部分,對方的提問咄咄逼人,他隻得按照任思凡交代的沒有隱瞞照實說。每一個問題都很有指向性,而且容易引起歧義,這都是他從來沒有麵對過的,如果找來集團律師在場,絕不會是如此被動的局麵。
他從審訊室出來後,感覺被扒了一層皮,麵對提問他都有認真回答,但總覺得哪裏不踏實。走到大街上,坐了兩站公交才反應過來,問詢的全程都被牽著鼻子走,這是不安的理由。
外麵天色暗了下來,淩驛坐在公交車靠窗的位置給任思凡打了個電話,響了許多聲都沒人接,他有些著急。回到家一看人也沒在,他撞上門轉身就又跑了出去,在小區門口打了輛出租車直奔研究所去。
到了地方,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因白天發生的事情,集團那邊發了通知,研究員們都按點下班了,園區裏靜悄悄的。他一路狂奔,用工卡刷開門禁,連前台都沒人了,保安認識他是誰,也就沒多問讓他進來了。
辦公區和實驗室全部關燈關門,他走過兩個會議室,到了走廊盡頭一拐彎,就是主任辦公室。他隱約看到門縫裏有亮光漏出來,心裏一塊石頭落下了低,趕緊跑了幾步,一邊擰門把手,一邊說道:
“你嚇死我了,怎麽不接電……”
麵前是一個西服革履的高壯男子站在書桌前背對著門口,他慢慢轉過頭,眼神淩厲地看著他,那是白天來調查的領導,好像是叫……蘇岩。
而蘇岩的腰上,盤著兩條大白腿,身體躺在桌上被擋住了,淩驛從小腿的線條和地上眼熟的衣服,一下就明白了,那是任思凡。
他正在熱戀的男朋友,正在與別人做愛。
淩驛握緊了拳頭上前分開他們,就是一拳,被蘇岩閃過頭躲了下來。他二話不說又對著下頜緣一肘,這下打中了,但蘇岩也不是任人欺負的料,狠狠掰正了下巴,對著他小腹連上兩拳,他像蝦米一樣躬身退到牆根。
“淩驛!”任思凡跳下桌,撿起地上的衣服套上,喊道:“別打了!”
“你們是什麽關係?是不是早就認識?!”淩驛眼圈都紅了,發出了憤怒的低吼。
蘇岩甩了甩手,理正前襟的領帶,說道:“我們交往了14年,我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騙我。”淩驛死死盯著任思凡說道。
任思凡一字一句道:“他沒騙你,是我騙了你。”
淩驛一下午都在高度緊張中度過,怕自己說錯話,怕任思凡出什麽事,心急如焚回來找他,看到的卻是與始作俑者偷情。他隻能理解成任思凡的自導自演,與職能部門裏應外合,趁董事長出意外,遮掩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們的臨床試驗到底有什麽秘密?!”能夠縱觀全部的隻有任思凡,其他人隻了解手頭負責的這部分,是無法拚湊出真相的。即使當下不談私情,他也因為被蒙在鼓裏而憤怒。
在突如其來的刺激下,任思凡顯得格外失魂落魄,他衣冠不整地癱軟在地上,隻靠辦公桌支撐著上半身,頭發因汗水貼在了臉上,能看到鎖骨和大腿上的吻痕。
他第一次麵對工作上的問題變得啞口無言,不想說、不能說、不知道如何說,於是不如不說。
淩驛心灰意冷地摔門走了,任思凡捂著臉大哭了起來,他的人生在今天,斷崖式的失敗了。
緊接著是連續數日的密集?式調查,淩驛每天被叫到偵訊室問各種維度的問題,而且一個問題被用不同方式提出許多遍,直到某次回答讓他們滿意為止。
他本來就深受打擊,密閉空間裏,被人一遍又一遍地審問,他們不是要得到真相,而是要在人崩潰大意的時候,抓住破綻罷了。
在這種重複性機械性方式的逼迫下,他們沒可能得不到想要的證詞,而這份證詞會被如何利用,他不知道。
任何一個研究員被如此對待都會產生同一個結果,隻是剛好選擇了他,不知道是否與蘇岩的授意有關。
調查結束,在人口健康保障部關於臨床實驗誌願者的調查報告宣布之後,淩驛的證詞最後被用在了決定性的聽證會上。漢炎醫藥召開了承認項目失敗的發布會,證明十二年、五個億,就被輕鬆加愉快地打了水漂。
股民和患者出離憤怒,淩驛被通知研究所架構調整之前在家待命,他想不通任思凡這樣做的理由,這麽多年的付出真的隻是一場騙局嗎?任思凡圖什麽?
於是他還是不放心,就跟了過來。果不其然發現了一個要傷害任思凡的中年男子,並當場擒獲。
可與任思凡一見麵,又不可避免地開始扯皮,他怨他欺騙感情,他怨他背叛同僚,他怨他學術造假,他怨他幼稚脆弱。
淩驛扛著任思凡上車,簡直有心把他捏死在這,不是氣事態多嚴重,而是氣為什麽隱瞞,為什麽不能說出來,就算不是戀人,僅僅是上下屬關係,他也有義務告知真相。
可任思凡就是不配合,讓淩驛簡直懷疑曾經在床上他們如此親密的關係,是不是臆想出來的。
他們在車裏劍拔弩張,誰也不肯讓步,商務車甩掉人群後,隻聽司機說了一句:
“研究所被封查了,現在回不去,您二位有別的目的地嗎?”
兩人異口同聲道:“回家!”
司機鬆了口氣,想著趕緊送神送走,結果人家說了兩個完全大對角的地方,他認倒黴,說道:
“那我先送主任,再送小淩。”
任思凡沒說話,淩驛也意外地無異議,結果到了家,他才知道為什麽淩驛沒再掰扯。
商務車停在他市裏的那套高檔公寓門前,淩驛二話不說又扛起他下了車,驚慌之中想叫人,可自動門關上後,車就衝了出去,留下一路尾氣。
畢竟司機也買了公司股票,虧了好幾萬,恨死這幫有文化的流氓了。
淩驛扛著任思凡回了家,他僅在聯係表上見過這裏的地址但從未來過,這是第一次。
任思凡被他扔在了沙發上,身上頭上都是被雞蛋蔬菜染成的五顏六色的痕跡,他毫不在意地撐起上身說道:
“你出去,我不需要向你解釋。”
淩驛彎下腰,從茶幾上的煙灰缸裏撿出一個煙蒂,任思凡從不抽煙,這是誰的不言而喻。
他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去臥室,過了幾分鍾再出來時,手裏拿了一堆衣服,用力甩在了任思凡旁邊的沙發上,說道:
“蘇岩是吧?”
“我把他衣服都扔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拿回來的。”任思凡實話實說,調查取證的日子他都住在酒店,也是許久沒回過家了,看樣子是他走了之後,蘇岩又住了進來。
淩驛的語氣蘊藏了巨大的悲傷,說道:“你跟他吵架了,他不走,所以你搬出來住了。你看上我什麽了?我的破舊出租屋?還是我體力好容易騙?這一年對你來說也許隻是個小插曲,但對我來說卻是我最美好的回憶,我從沒有這樣愛一個人。即使你在我麵前跟別人做愛,我仍然相信你有苦衷。”
任思凡沉默片刻,說道:“你不會懂。”
“是不是因為實驗失敗,為了逃避追責,你才會跟蘇岩上床的?是不是他強迫你了?提了什麽條件?”淩驛還是不死心。
任思凡咬定了,道:“我對實驗室問心無愧。”
“那你去問問蘇岩,為什麽就盯著我一個實習研究員反複調查,換個張三李四,他們得到的證詞難道會不同嗎?”淩驛內心有一個大膽的猜測,說道:“蘇岩發現了我們的研究失敗了,帶了調查小組以臨床不合規介入,然後威脅了你,所以你才跟他複合,對不對?”
任思凡還是沒有正麵回答他任何一個問題,隻平靜道:“淩驛,你才在研究所待了兩年,我會拜托你的導師淡化這部分實習履曆,然後讓他寫一份推薦信到國字頭的研究所,從此以後你跟漢炎醫藥沒有任何關係。”
“那我跟你呢?”淩驛眼裏全是失落,問道:“也要撇清關係嗎?”
“你會當沒看到我跟蘇岩上了床嗎?”任思凡看著亂糟糟的衣服,還有那不再意氣風發的雙眼,說道:“如果做不到,問這些有什麽意義?”
之後此次事件迎來了爆發期,任思凡在發布會上如此高傲的姿態,不光被網暴人肉,還傳出很多花邊新聞,爬上級單位的床,騷擾男下屬。
在各種野雞消息和添油加醋的側寫下,任思凡被樹立成了一個有著漂亮容貌的蛇蠍男子,靠著手腕過硬又豁得出去,年紀輕輕就攀上了項目主任的位置。不光蒙騙董事會,還蒙騙投資者,割了數不清的韭菜,陳董的意外離世就意味著研究項目要被接手人徹查,紙包不住火,就演了這麽一出。受害者和看客們拚湊出了相對更符合邏輯的真相,不是沒研究出來,而是壓根兒沒這項目,純圈錢的。
總之,雖然法律上沒被立案調查,卻在道德上被世人唾棄,為了遠離輿論壓力,他選擇去c國休息一陣子。
當然這些也被媒體大肆報道出來,說他跑去c國過得好好的,根本沒受影響。聯想到逝去的杜鑫老師,人們多是憤恨,為何好人落得殞命的下場,而壞人逍遙法外、賺得盆滿缽豐。
半年後,初春季節,陰雨連綿的v市迎來了櫻花季。
任思凡住在蘇岩在市裏的一套海景公寓裏,他們之間在物質上似乎已經不分你我,蘇岩擅自在他家住過一年,他借住在這裏倒也沒有心理負擔了。
蘇岩也許真的是個長情的人,所有事情都在變,對他的感情卻從沒變過,那是一種有強烈支配欲的恒定的愛。
“如果這個世界上,人類的平均壽命達到了120歲會怎樣?”?
這是查抄研究所那天,辦公室隻剩下他倆,深吻過後,蘇岩問的一個問題。
他記得那時他的回答是:“那我們會有更多時間跟愛的人在一起。”
在現實主義麵前浪漫隻是不切實際的理想,蘇岩說道:
“最先崩潰的是養老係統,我們本來就已經進入了老齡化社會,在某些北部地區,已經是1個年輕人要贍養9個老人。而且生命到120歲,能夠工作產生價值的年限又是多少,100歲退休?醫療、保險係統緊接著會變得資源緊缺。人類增多,資源減少,最終帶來的不是幸福,而是戰爭。”
“癌症是上帝施予人們的彩蛋,不論好壞。當彩蛋被撬開時,這個世界就不再神秘了?不,我想會出現另一個彩蛋,另一個讓人致命的新型疾病,這就是自然法則。”
在輿論抨擊最嚴重時,曾有一個公眾號寫過角度不同的文章,其中裏麵的一句話就是:
從大學畢業到碩士到博士,任思凡為什麽要用人生中最寶貴的十年去編織一個謊言?
作者對研究團隊與人員背景進行了剖析,而提出了質疑,隻是最終淹沒在一片罵聲中,大眾認定了喪心病狂的騙子沒有羞恥觀。
真相隻存在於留在辦公室那兩人的心裏,並且再也沒可能浮出水麵。
任思凡在學術麵前沒有撒謊,他研究出了特效抗癌藥物,但卻在世人麵前撒了慌,承認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我一年前就跟你說了,讓你抽身。”蘇岩是最了解他的人,所以從沒懷疑過他有能力打開潘多拉的魔盒,很早就預料到了結局。在他最為脆弱的時候,蘇岩攬他入懷,說道:
“這個社會的形態,並不需要人活那麽長。”
他知道蘇岩是在變相保護他,不然他的下場也許會與陳董和零號誌願者一樣。
於是他在絕望中與蘇岩相擁,絕望於陳董死得不明不白,初號誌願者也丟掉了姓名,這都是對他懷著無限期待的犧牲品,還有那些付出了時間精力的教授們,他對不起所有人。
陳董跟他說過他們在做的事情,會記錄史冊,杜鑫老師在輸液的時候也拉著他的手說過,不光希望自己得到救治,而是希望身處病痛的人,都能得到生的機會。
任思凡不知道如何麵對為此付出生命的故去的人,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被冤枉重責的活著的人,他之前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之後又毫無目標,一瞬間失去了活著的意義,隻能沉淪在愛欲中逃離現實。
淩驛的突然出現,讓他恢複了理智,他後悔了,也沒用了。
如果淩驛在蘇岩的位置上,會毫不猶豫與他站在一起改變世界,縱然會與位高權重的人們為敵,縱然會引起變革和紛爭,縱然……會失敗。
而他傷害了這樣一個善良而坦蕩的人。
最終任思凡一人攬下了所有責任,麵對患者、麵對投資者、麵對公眾。陳董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他隻是落得罵名和葬送前途罷了,能保護那些包括淩驛在內,瑰寶一樣的研究員們,也值得。
帶著一身的債與傷痛,離開燕城時,他問蘇岩:
“治病救人錯了嗎?”
“沒有錯,但他們不值得。”蘇岩如是說。
若是淩驛能原諒他,那興許愛一個人會變成他下半生的意義,可他已經沒有了機會。
任思凡抱著超市的紙袋子走回家,想起在燕城最後幾日,漢炎醫藥陳董的兒子接了班,也承擔了高額賠償金,他才得以遠走他鄉,隻是也許這輩子都再也回不去了。
好在這裏的生活平靜而簡單,讓他遠離紛爭,可以從容地考慮接下來幹點兒什麽,開個奶茶店也好,開個花店也罷,做學問是與他無緣了,為了保命多嚴苛的代價都值得。
路上天又陰了下來,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他加快了腳步,公寓就在前麵。
就在剛剛走過一個路口時,突然感覺雨滴不再從頭上落下,抬眼隻見一個黑色的大傘撐在頭頂,順著傘把轉頭看過去,是一張日思夜想的麵孔,任思凡睜大了眼睛,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淩驛的頭發長了點,有些胡渣沒刮幹淨,叫了一個久違的稱呼:“主任。”
任思凡的臉頰被雨打濕,也可能還有些別的,比如眼淚。他怎麽敢奢望那個他生命中的太陽又重新出現在麵前?
淩驛在那次吵架之後,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事件本身,審問中的細節讓他久久無法釋懷,他越想越不對,初號誌願者的心髒負擔是他之前幾次提醒過任思凡的問題,但他的預測基於一個最壞的可能性,而為什麽杜鑫就剛好就中了那個僅存0.15%幾率的結果呢,而且發生的如此突然。
杜鑫的並發症是完全按照他那份被壓箱底的副作用報告來發展的,讓他有種感覺這不是巧合,而是在執行他的報告。
於是博士畢業後,找到了原來許多的研究員了解情況,當時所有研究員各自的報告都是給任思凡匯總的,有些人不願再提閉門不見,有些人卻依舊義憤填膺,覺得實驗過程中並不存在違規操作。
整理了分門別類的信息,他也逐漸看到了事件的全貌,雖然並非十分有把握的真相,卻也能看出來,任思凡替實驗室背了鍋,至於抗癌藥是否真的跨越了那道壁壘,便無從得知了。
淩驛抹去了任思凡臉上的水跡,有些局促地說道:“我去找汪主任,他說初號……”
任思凡抬起食指堵上了他的嘴唇,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哽咽著說道:“既然你來了,我就當你原諒我了,別再走了好不好?”
淩驛一愣,隨後抱住他,簡單而又鄭重地承諾道:
“嗯,好。”
去他的真相,他隻想跟愛的人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