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刹那永恒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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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愛不摧!
    方顥澤帶著何摧、葉書冉去書房。剛剛她就想好好在裏麵待會兒來著。書房是很大的一間,通頂高的書櫃占了整一麵牆,再加上這個房子的舉架高,要夠上麵的書,真的是要用得到置在一角的那把藍色的梯櫈。那藍色已經很斑駁,在這樣傾灑了日光滿目紅木色的房間裏,顯得特立獨行。
    北牆的多寶格跟書架的顏色一致的,上麵琳琅擺放的,都是裱得像畫一樣漂亮的植物標本。她想起來,方顥澤的媽媽是植物學家,這裏麵的植物標本,大概也有從媽媽那兒留下來的。
    落地窗那邊有個看著就十分舒適的美人榻,米白色的皮質顯得好溫暖,淡藍色的窗紗在風的吹拂下輕輕飄動著,令擺放在它前麵的美人榻看上去又像一個搖籃。葉書冉直想躺上去,美美地喝著茶,看會兒書。
    書桌是一條長案,上麵筆記本電腦、文件、筆筒,擺放得很是整齊。她走過去看著桌麵,想起來曾經看過的一個紀錄片,說一件上好的紅木桌子,要經過處子柔嫩的手時間彌久地撫摸,才能夠打磨出細膩溫潤如處子肌膚一樣的表麵。她伸手摸上去,木質的觸感和木香,讓她說不出的喜歡。書桌後麵的椅子是明式的官帽椅,靠背、扶手處的線條柔和流暢得似乎坐進去可以契合身體所有的弧度。
    方顥澤真的是一個講究、會享受的人。
    桌子上的一個青色杯子裏,有兩顆滴溜溜的紅珠子,潤潤的,葉書冉覺得該是瑪瑙。主人家越是擺放突兀的東西,越是不能隨便碰的。
    “真好看。”葉書冉喃喃地說。這一對紅珠子,襯著青瓷杯子底兒,像是天上的雙升太陽。
    方顥澤過來,見葉書冉很有興味地看著這兩顆珠子,說“這一對兒是保山柿子紅,南紅瑪瑙。”
    “他這杯子可比這兩顆珠子值錢多了,龍泉青瓷的鐵胎杯。鬥地主的時候,他們家也不誰私藏的,後來硬讓他給磨了來。”何摧伸手把兩顆珠子一顆顆捏出來,放到自己手心,葉書冉想攔他,又不敢碰,怕他失了手。
    “給你鑲對兒耳環吧,肯定特別好看。”他說完還瞄了一眼方顥澤。
    “你倒會送人情。”方顥澤沒好氣地說。
    葉書冉笑說“也得我這耳朵挑得起來這個重量。”
    再看這杯子,果真是好。她不懂龍泉青瓷有多好,隻是這個地主家的東西,從年代上,都已經夠提升價值的了。
    方顥澤說“這椅子足以以假亂真,桌子確實是古董級別的。”
    葉書冉坐在椅子上,以假亂真又怎麽樣,全身骨骼都找到了依附之處似的,說不出的舒坦。她手指敲了敲桌子,說“也是從地主家搬來的?”
    “當然不是。這條案是我爺爺家的,爺爺說自打他讀書識字,就是在這條案上。時代久,保養得好,原木色都泛著光,能照著影子了,不比頤和園裏的差呢。□□的時候給藏到焦莊戶一個老鄉家的地道裏去,才沒被劈成柴火。我們家的窗戶那時候可都給拆了呢。”
    何摧抽了一本書,閑閑地靠在書架上看,抿嘴,微微笑著,他那樣子可真好看。
    方顥澤用手摩挲著桌子的邊角,沉溺在桌子的故事裏。這桌子,在他爸媽結婚的時候,爺爺送給了他們,一直也是媽媽的最愛。擺在屋子裏,上麵鋪一塊她去外地采集標本時帶回來的很好看的布,圓形的,粗粗的毛邊。這塊布上麵,是一瓶子她製作的幹枝標本。可是爸爸不喜歡這種搭配,覺得土氣。他聽見媽媽反問“供關帝?”那時候她笑著說的,眉眼間都是不盡的溫柔。他的媽媽總是很溫柔,即便是爸爸有時候很暴躁、無理取鬧,她也溫柔地問他“怎麽了?”“又怎麽了?”然後再溫柔地對驚惶不已的自己說“別怕,顥顥,沒事的”。她已經被查出來絕症,還溫柔地說“別怕,顥顥,沒事的”。他再也不相信她說的“沒事的”,可也再沒有機會信或者不信了。
    房間裏一時很是安靜。葉書冉望著多寶閣那邊擺放的很多植物標本,心想方顥澤的媽媽一定是個十分懂得生活,與植物為伴,集采天地靈氣,精致浪漫的女人。何摧的媽媽,她曾經與何韌當同班同學的時候,聽過他對他媽媽的評價,一個讓他們家三個男人都敬畏的、十分精明的女人。
    何摧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走過來放到葉書冉桌子上。赫然的,書麵三個大字《□□》,她翻了一下,還是繁體豎版的。葉書冉抬了頭看何催,好笑地問他“你給我這個看?”
    何摧眉毛一挑,說“怎麽?這可不是輕易看到的,港本未刪減的。”
    葉書冉想好書是好書,可惜了,在兩個大男人麵前她實在不好意思對這本書表示出極大的興趣。尤其,她覺得何摧拿給她看,不單單是為了“文學”,他最近有點兒壞。
    三個人都喜歡這間寬敞明亮的書房。葉書冉坐在椅子上,翻著這本港版《□□》。方顥澤隨便拿了桌上的一份文件靠在了美人榻上。何摧則爬上椅凳,也不知拿了本什麽書,就跨坐在那上麵,居高臨下地看起來。葉書冉抬頭看了一眼,直擔心他會不會待會兒忘了自己身居高位,一不小心踏空。
    外麵的門鈴聲悠揚地響起,打破了一室的寧靜安好。方顥澤從美人榻上起身,把手裏的文件放在葉書冉旁邊,低頭正看到書頁上的那段“阿母牢籠設計深,大郎愚鹵不知音。帶錢買酒酬奸詐,卻把婆娘白送人。”
    “看得還挺快。”他走到何摧的椅凳那邊,拍了拍梯架,走出了書房。
    何摧把書放回原處。
    葉書冉說了句“小心點兒”,一直看著何摧三兩步從上麵下來。
    葉書冉把書遞給他,說“哪兒拿的放回哪兒去吧。”
    “不想看?”何摧接過來,按在桌子上。
    “也沒什麽好看的,繁體字,辨識起來好累的。”
    何摧一探身,精準地吻在葉書冉的唇上。
    葉書冉先是一愣,在他重重的吮吸下,情不自禁地與他纏吻起來。隔著條案,她要手撐住了桌麵才行,可是她有點支撐不住。
    何摧扶著她的肩,吻得越來越熱戀。
    他倒是不擔心誰會這會兒闖進來,方顥澤那麽機靈,見他們倆沒出去,也不會讓別人輕易地進來。那點眼色,做兄弟的還是有的。何摧鬆開葉書冉的唇,看著她迷離嫵媚的眼,單臂撐著條案躍過去,把她攬在懷裏,緊緊地,臉頰輕輕地磨蹭著她的,說“想好好抱一抱你,還得等那麽久。”
    葉書冉把她的胳膊收緊,踮了腳,把下巴放在何摧的肩上,說“我剛才好擔心桌子被你截斷啊。”
    “你不擔心我摔到?”
    “怎麽會摔嘛。你那個姿勢跳過來,摔了也是我墊背的,好不好呢。”
    何摧輕輕一笑,偏了頭,吻在她的耳畔,輕聲說“咱們吃了飯就走,下午就我們倆找個地方呆著,好不好?”
    葉書冉“嗯”了一聲。
    外麵傳來的說話聲,一聽就知道是廖琪琪和袁烈。葉書冉想那個什麽苗苗來著,不知道會不會來。
    何摧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後鬆開,拉著她的手往書房外走,袁烈已經在問他們倆藏哪兒了。這人,明知自己不太待見他,還總是幹討厭的事兒。
    阿姨已經端上了水果茶點,袁烈翹著腿坐在沙發上,正端了加冰的蘇打水喝,廖琪琪從洗手間出來,顯然是剛剛洗過手的,在胸前束著,看著並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葉書冉笑著對袁烈打了聲招呼,又叫了聲“廖姐姐”。
    廖琪琪坐在袁烈沙發的另側,皺著眉說“你是多大的孩子,叫姐姐叫得這麽嗲的?”
    廖琪琪跟吃了槍藥似的,言語間的不客氣令三個男人不約而同地蹙了眉。
    葉書冉不以為意的一笑,說“那就跟他們一樣直呼其名嘍。”
    何摧帶著她去了另一旁的沙發,挨著她坐下,指著裝了好多品種葡萄的果盤,問葉書冉吃哪個?
    方顥澤說“茶澱玫瑰香和新疆無籽露都好吃。”
    何摧笑微微地接話說“方顥澤最愛的水果就是葡萄。他上學的時候,一個人在水房洗一盆的葡萄,在寢室裏抱著盆吃。我們隨手抓一把,他就說……”他認真地想了一下接下來的話會不會影響大家的食欲。
    方顥澤嘿嘿一笑,說“我說‘我這可是洗腳盆’洗的。”
    葉書冉捏了一粒茶澱玫瑰香,放到唇邊,說“然後有人說‘方顥澤,我怎麽從來沒見你洗過腳呢?’是吧?”她把葡萄放到嘴裏輕輕地一咬,馨香滿口,異香宜人。
    “我跟你講過?”何摧偏過頭問葉書冉。
    葉書冉把籽吐在紙巾裏,抬起雙手,兩個人愉快而默契地擊掌。
    “就是你家何摧說的,你們倆還真心有靈犀。這葡萄是昨天晚上剛從天津拉過來的,帶著糖霜呢。”
    廖琪琪端了一杯加了冰的蘇打水,咕咚咕咚喝了幾口,說“齁甜的東西,難見哪個男的愛吃。”
    “嘁。愛吃甜的性格好,我知道你就愛吃酸的。”
    這一個酸字像是觸動了廖琪琪心裏的某處機關,惹得她火不打一處來。
    袁烈心裏歎息。葉書冉伴著何摧出來,嫵媚嬌嫩得如一株新生的小草,倒是應了方顥澤總是叫她“小嫩草兒”。廖琪琪,即便她好好地修飾了麵容,他剛剛在樓下還是發現了她的憔悴,這個女人啊,強硬得可恨又讓人心疼。
    他忙開腔說“你們這兒的保安真是盡職盡責,要不是我剛才在樓下遇見琪琪,她隻不定什麽時候能上來。她今天電話沒帶,又不記得你是哪棟樓,保安無論如何都不讓進。”
    “我還沒問你,怎麽會有這裏的出入證?”廖琪琪問袁烈。
    “那天方顥澤去辦出入證我也在,順便辦了一張。哦,對了,陳晨兩口子不來了,他們家熙熙公主昨晚開始拉肚子,懷疑是秋季腹瀉,今天還得去醫院吊水。這小子心疼得嗓子都啞了。”
    “你怎麽沒帶手機?”何摧還是很了解廖琪琪的,她出門像強迫症患者一樣,要確定是不是帶齊了錢包、手機、鑰匙、口紅。
    廖琪琪歎了口氣,說“終於有一個不擠兌我的了。我這幾天被我家老爺子給磨昏頭了。他……”
    廖琪琪眼圈紅了,吸了下鼻子,說“他上周的體檢,結果發現左腎有一片陰影,是一個直徑6的囊腫。現在不確定囊腫是良性還是惡性的。醫生說不管良性惡性,手術總是要做的,在術中做檢驗,如果是惡性,恐怕就要把那顆腎直接摘除。如果術中檢驗是良性,而活體培養檢驗是惡性,還要再動一次手術,最終整腎摘除。”
    “可是爺爺年紀不小了。”何摧皺著眉說。
    廖琪琪搓了一下臉,她的皮膚薄而敏感,馬上就片片的紅。“是啊,72了。醫生也說這隻是一般的手術方案,還要綜合考慮到他本身的情況,所以會比較複雜。”
    “爺爺不肯去醫院?”何摧知道老爺子那股倔勁兒上來,十頭牛也拉不住的。
    “是啊,不肯。”廖琪琪聲音都啞了,說“73,84,他這是坎兒呢。能過就過,過不去……就去見奶奶了。他現在還是能吃能喝,保不齊手術台上去了,就下不來;也保不齊,掛一輩子的尿袋子。他不想遭那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