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深情難負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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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愛不摧!
    醫生說,留觀一會兒病人就可以推出來了。葉書冉把著那排座椅的靠背,站得筆直的,但是如果有人肯這時候留意一下她,她的腿是抖的,手也是,摳著椅背,骨節蒼白分明。她想怎麽會這樣呢?她還在呢,他怎麽就……就吻別的女人呢?
    忽地一下,葉書冉開始反胃。她捂著嘴,急急地幾步走到安全出口,推開門,就著牆角的垃圾桶吐。剛剛吃的雙皮奶、奶卷,午飯的西芹百合,椒鹽杏鮑菇,五味雜陳的都吐了出來。
    又吐了一輪,安全通道的門被推開了,一隻手在她背後一下下地順著。手掌的熱度隔著衣服薄薄的料子也讓她感覺不到暖,身體的溫度好像一點點流失似的。這一下下的撫摸,讓她更覺得難受。胳膊向後一揚,格開了何摧的手。
    “我去給你拿水。”他說。
    葉書冉扶著牆,渾身一點力量也沒有了。隔著安全出口的玻璃門,他看見何摧到處找水,礦泉水瓶子這兒那兒的,零落著不少,有的人手裏也拎著,就是沒有一瓶新的能拿來給她漱漱口。就好像這麽多人裏頭,隻她一個是外人。
    一個葉書冉不認識的人遞給他一瓶水,何摧匆忙地拿著過來,當著葉書冉的麵擰開,遞給她,說“新的。”
    葉書冉倒在口中漱了漱,吐水的時候看見自己吐的那一堆東西又惡心到了。
    何摧扶著她的胳膊,說“換個地方透透氣。”
    葉書冉說“不用。”
    她靠著牆,閉著眼睛緩神,再睜開的時候,正好看見手術室的門大開,一架移動病床被推了出來,穿著短袖綠色手術服的護士舉著輸液瓶。移動床上的人蓋著綠色的被子,好多人忽地圍了上去,又在護士的指揮下散開,隻琪琪和她媽媽依舊伴在廖爺爺身旁。
    葉書冉眼淚劈裏啪啦地落下來。姥爺去世那天進了急救室,她被長輩攔在外麵。等她再看見姥爺的時候,他的身體被雪白的床單嚴嚴實實地蓋著,刺目得很。她那見慣了生死的媽媽,毫無形象地俯在床邊痛哭,所有的聲音裏,屬她那一句“我沒有爸爸了!”最為哀慟刺耳。她好像還有力氣去扶她媽媽來著,也因此看見了姥爺緊閉的雙目,微張開的嘴,整個人沒有光澤,沒有生氣。因為生命的離去,那位她無比親愛的人,變成了遺體。
    不知道是哪一層的人在安全通道抽煙,煙味飄進葉書冉的鼻子裏。她聞見了,開始哆嗦。去火葬場的那一天,她聞不得所有的煙味兒,每一股煙味兒都像極了她抓起一把骨灰時聞到的味道。
    葉書冉又開始吐,嗓子被灼得疼。
    “你能不能走?我現在帶你回去。或者去看急診”何摧見她吐成這樣,未免著急。
    “同樣的一扇門,卻貫穿生死。”葉書冉抬手在臉上抹了一下又一下,直到強止住淚,推開安全出口的門。何摧伸胳膊擋了一下,才不至於因為她力氣太小,讓門回彈。
    有人已經跟著專用電梯上樓了,剩下的人有的還在原地聊天,有的逆著他們倆的方向走安全出口的樓梯。
    陳晨走到他倆跟前,說“你們倆先回去吧,這不用那麽多人守著了。我上去看看,待會兒也走了。”
    何摧扶著葉書冉的胳膊,說“那你跟爺爺說一聲。”
    陳晨拍了拍他的肩。
    縱使電梯那裏有再多的人,他們倆也得耐心等著。何摧從葉書冉緊繃的狀態裏知道她在隱忍不發。他當時怎麽會做出那樣的舉動?其實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直到他看見一抹水藍的影子踉嗆著跑到安全出口那裏。他隔著玻璃看見她吐得稀裏嘩啦,想起來那一次在h市日料店,她看見他相親,也是跑到衛生間裏難受,方覺得大事不好。
    到了醫院的樓下,葉書冉使勁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何摧還扶著她,看她腳下虛浮的步態怕她摔倒。
    葉書冉甩開他的胳膊,徑自往前走。
    何摧拽住她,說“你一個人去哪兒?”
    “少管我。”葉書冉冷冷地說。
    “你這樣子我能不管你?”何摧把胳膊搭在她的腰上,幾乎是半抱辦拖地把她帶到車上。車子被太陽烤得悶熱,他開了車窗,開了空調。
    “對不起。”何摧也隻說得出這三個字。
    “對不起?何摧你讓你的女朋友看見你吻別的女人,說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全揭過去了?”葉書冉瞪著他,用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憤怒的,帶火的眼睛。跟那一次在日料店的控訴時的難過完全不一樣。
    “剛剛隻是我因為廖爺爺的手術成功,囊腫是良性,一切都超乎意料的好,一時激動……我不說‘對不起’,不知道還該向你說什麽?又解釋什麽?而且剛剛那不能夠算是一吻,隻是親了額頭,書冉,隻代表友情。”
    “吻額頭隻能代表友情?你可以解釋說你跟廖琪琪有多年的友誼,你們除了是同學,同事,還是鄰居,甚至你把她當做妹妹一樣,廖家這些年對你也是很慈愛的。你們是很純潔的友誼,我應該理解才對。”
    葉書冉牢牢地盯著何摧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蒼涼地說“我一直這樣去理解你跟廖琪琪之間純潔的關係的,可是我卻不能說服自己接受。如果你能看見剛才自己對她的樣子,你也不信自己對她隻有純潔的友誼。”
    何摧坐了一會兒,發動車子,說“我們先回去吧。”
    “你可以在這裏讓我自己走,也可以把我送到一個沒有你的地方去。”
    許久,何摧問“那你要怎樣,書冉?我們不至於因為這件事情鬧到分手的程度。”
    葉書冉把臉轉到窗側,哽咽著說“是不是你認為我不會輕易跟你分手,所以才覺得跟廖琪琪保持曖昧也無所謂?”
    何摧猛地一打方向盤,在路邊把車停了下來。這個地方是一個社區的消防通道,畫著禁止停車的黃網線。
    何摧終於生氣地說“分手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那親別的女人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葉書冉不甘示弱地說。
    “這件事情我除了說‘對不起’,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得到你的諒解。我跟廖琪琪的淵源你都知道,我已經盡量避免跟她接觸太多,現在我們對麵的房子她也不回來住了。廖爺爺生病手術,她們家隻有兩個女人,叔叔在軍區不是想回來就能回來的,今天爺爺手術他也不在,我不能坐視不管。而且不隻我在忙前忙後,袁烈每天都去陪廖爺爺,今晚他在醫院陪床,連我們輪流替換都不用,因為陳晨有陳明和熙熙,而我有你。今天的行為我隻能解釋為自己一時情不自禁,絕對不是因為對她有什麽男女之情。”
    “你說‘情不自禁’?還不如說一時激動。情不自禁首先也要有‘情’,你這是在承認還是否認?”
    何摧雙手捧著葉書冉的臉,迫他正視自己。
    他非常認真地說“書冉,你對我的信任一直都這麽弱嗎?”
    葉書冉眼睛紅紅的,眼淚在眼圈打轉,然後流下來。她的唇哆嗦了半天,才嘶啞地說“是,我對你的信任一直都這麽弱。從我第一次在你家看見你那年,你就跟廖琪琪在一起;到那麽多年以後我再遇見你,她還是跟你在一起;直到我跟你已經是一對親密的戀人,她還是沒有離開你。她喜歡你,我知道,你也知道,甚至她正式向我宣告過她看上你了。或許我出現得太突然了,讓你們來不及整理你們之間的關係。”
    葉書冉把何摧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下來,說“我們都冷靜一下好好想想吧。你現在送我回學校。”
    何摧看著葉書冉把臉又轉過去,抿著唇,表情繃得緊緊的。他們這是怎麽了呢?才幾天?已經兩次別扭到吵架,要通過冷靜來解決問題的程度?
    何摧再次發動汽車,說“好,我給你時間好好想一想,但是不是送你回學校讓你回避我。廖琪琪對我有別樣的感情這我無法否認,但是我無法控製另外一個人對我的好感,就像我不能控製你此時的憤怒。你這樣執拗地認為我沒有梳理好跟她的關係,我很冤枉。從我去年冬天一大早飛到你的學校看你,從我第一次把你當作喜歡的人擁進懷裏,我就沒有一刻對你的感情不專一過,甚至連試著交往這樣的念頭都不曾有,從一開始我就是認真的,是以結婚為目的在和你交往。你現在情緒激動,所以把我對你的感情,你對我的信任說得那麽不堪。我給你整理心情的時間,但是不許你胡思亂想,更不許你有跟我分手的念頭。在我跟湘湘分手的時候,讀過一句泰戈爾的詩,‘相信愛情,即使他給你帶來悲哀也要相信愛情。有時候愛情不是因為看到了才相信,而是因為相信才能看到。’書冉,如果你不相信我,怎麽才能看到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