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青蓮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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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江異聞錄!
    子時,王家崗破廟。
    這個地點顯然是灰袍老人特意選擇的,地方僻靜,人跡罕至,距離宋家也不是很遠。
    宋飛鳶待家人全部入睡後,偷偷溜出門去,一路狂奔提前到達了廟裏等待。
    月光穿過房頂的破洞,灑落在無頭的神像上,周圍的布置已經破敗到看不出這裏原本祭祀的是哪尊神明。
    等待這件事最常伴隨的情感就是緊張,比如約會前的情人,手術室外的家屬,查分數的考生。
    但緊張往往也伴隨著期待,期待自己能等來一個好結果。
    在白天目睹了老者的那一手暗器功夫後,宋飛鳶已經認定了這是一位大隱隱於市的高手,如今偶然得其垂青,若是能學到個一招半式,便可能受益終身了。
    估摸著已經過了子時,宋飛鳶走出廟去,朝著路上眺望。
    空無一人。
    “該不會在哪喝多了吧……”宋飛鳶不願承認自己可能是被放了鴿子,或者幹脆就是被騙了。
    “放……放……”
    老人的聲音竟然從身後的廟裏傳來,宋飛鳶連忙轉身,但廟裏仍然沒個人影。
    難道……
    他的目光落在無頭的神像上。
    繞過神像,果然見到老者臥在後麵的陰影裏,仍然穿著白天的粗布灰袍,身下墊著幾根還不如沒有的稻草,身旁倒著一個空的白瓷酒壺。
    “原來您一直都在……”
    “你這養尊處優的小子……果然是一點兒江湖經驗都沒有……”老者翻身坐起,拿起白瓷酒壺,瓶口朝下搖了搖,然後隨手把酒壺往腦後一扔,繼續說道,“大晚上的來到這種地方,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把整間屋子全部檢查一下。”
    宋飛鳶拱手笑道“天子腳下,又怎會有歹人?”
    他眼角的餘光注意到,那被丟出去的酒壺正穩穩當當地立在神像邊的燭台之上。
    “哈,哈,全天下最大的歹人可都在皇城裏坐著呢,你還問哪來的歹人。”
    宋飛鳶深以為然,但礙於出身階級,他也隻能低頭不語。
    “廢話不說了,來。”老者站起身,伸手撓了撓後背,道,“你帶劍了嗎?”
    宋飛鳶從背後的包袱裏抽出一把木劍“京城中若非武官家中不允許私藏兵器,隻有這個。”
    老者也從神像背後摸出一根手杖來“用木劍的,不是剛入門的,就是絕世的高手。”說罷比了個劍勢,一掃原本慵懶的神態,穿過屋頂的銀輝仿佛為手杖鍍上了一層金屬光澤。
    一種淩厲的、隻出現於名劍鋒刃上的光澤。
    宋飛鳶有樣學樣“學生宋飛鳶,還未請教前輩高姓大名?”
    “老子姓白。”看來老者不願暴露真名,甚至這個白姓是否屬實也得打個問號。
    兩人“對峙”了片刻,老白突然道“小子,你沒有內力。”
    宋飛鳶搖搖頭。
    在這個世界裏,除了某些體質特異之人外,幾乎是人人都可以自行產生內力的,隻不過內力總量的多少、能達到身體部位的範圍、以及運轉的速率會有所不同。一個完全沒練過武的人要想順暢運轉、發揮內力,除了自主修煉內功武學之外,還可以通過由具備內力的人為其灌頂來打通內力運行的經絡。
    這些屬於武學界的基本常識,宋飛鳶也是知道的。此時聽老白此話,他興奮得幾乎要喊出來——這位高人前輩怕不是要親手為自己灌頂!
    “沒有內力也無妨,我這手劍法,劍意為先,隻要領悟了劍意,練到深處自然水到渠成。若是領悟不了,縱然是練過三十年易筋經,使出來也隻是尋常劍法。”
    “這麽神奇?”雖然有些失望,但在聽到這劍法的奇妙設定後,宋飛鳶又開始興奮起來。
    說話間,老白手中的木杖已開始緩緩施展開來。
    “我白某年輕時壯遊天下,每到一處勝景便要尋覓、吟誦描寫此地的詩詞,你道我最喜愛的是誰的詩句?”
    “李太白?”宋飛鳶尋思他姓白便脫口說出這位最負盛名的大詩人的名字。
    “不錯,我這套劍法就是從李白的詩句中領悟而來……”老白的杖尖在空中恣意揮灑,速度不斷加快,仿佛是在乘著酒興書寫心中快意,瀟灑無比,看得宋飛鳶眼花繚亂。
    一套劍法舞罷,老白又道“相傳李白的俠名在唐時與其詩名並駕齊驅,到了宋時重文輕武,世人才開始更推崇他的詩作。如今我雖不能親睹其劍術,但從詩中悟出劍道,也不失為一種傳承,哈哈。”
    宋飛鳶早已看得呆了,良久才喃喃讚道“好劍法!這就是青蓮之劍嗎?”
    “不錯,這套劍法正是青蓮之劍,老子還沒在人前使過,今天便教你總訣,你聽好了……”
    老白所創的青蓮劍法講究以意勝形,以詩入道,先領悟詩意再領悟劍意,這也是他特地選中宋飛鳶作為傳人的原因。
    不長的工夫,老白講授完了青蓮劍法的總訣,又詳加解釋了幾處。宋飛鳶縱然無法完全理解,也都能硬背下來了,日後再細細琢磨便是。
    老白讓宋飛鳶將總訣背誦了一遍,確認無誤後道“今晚便教到這,三日後子時,還在此地,老子傳你第一招。”
    宋飛鳶“是,多謝師父。”說罷便要跪倒磕頭。
    但是高人又怎麽會隨便收徒弟,老白杖尖在宋飛鳶膝上一敲,後者的腿便像是被熔鐵澆鑄一般,彎曲不得。
    “老子可不收什麽徒弟,你我之間隻是交易罷了。”
    “交易?”
    “是啊,老子白天得了你一首詩,便用這自創的劍招與你交易。”說到這,老白又將那首《江湖行》吟頌了一遍,“這詩像是有一個垂暮的俠客在回顧自己的一生,從最開始的意氣風發,到後來經曆江湖種種殘酷,淩雲壯誌皆付之東流,感歎人生苦短,不如縱情一醉……此間種種,實在不像是你這麽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能道出的。若非我從未讀過相似的詩,幾乎都要以為是他人所作了。”
    宋飛鳶聽著老白自言自語地做詩文鑒賞,眼看天將要亮,心想還得狂奔回去。
    “嗯,沒錯,交易。”老白回過神來,繼續道,“總訣和第一招就算老子送你的,之後你每次來,就用一首詩換一個劍招。”
    宋飛鳶一愣“不知這青蓮劍法共有多少招?”
    老白“現有十招,不過老子覺得總還能再編幾招出來……嗨,你能把這十招學全,已經夠你在江湖上不被欺負了。”
    宋飛鳶答了聲“是”,開始搜腸刮肚回憶可能投合老白愛好的詩詞。
    ……
    三天後,老時間,老地點。
    “來了啊,小子。”這次老白踞坐在神像前的供台上,嘴裏啃著一顆桃子,腳邊燭火搖曳,“你手裏拿的什麽?”
    宋飛鳶將手中的書卷遞過去,道“都是學生從前胡亂寫下的舊稿,不知能否入得白先生法眼?”
    老白借著燭光展卷,隻見第一頁寫著
    《少年遊》
    青衫磊落險峰行,玉壁月華明。
    馬疾香幽,崖高人遠,微步縠紋生。
    誰家子弟誰家院,無計悔多情。
    虎嘯龍吟,換巢鸞鳳,劍氣碧煙橫。
    (這首詞是《天龍八部》原著小說前十回的標題。)
    老白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再往後翻去,整本一共寫了十五首風格迥異的詩詞——當然,都是宋飛鳶憑著自己的記憶,從後世中的詩文名家、武俠小說乃至《仙劍奇俠傳》一類遊戲中編集而來,可以說是一本江湖主題詩詞精選集了。他生怕老白有不滿意的,所以還特地加了五首。
    等待總是讓人緊張。
    老白掩卷長歎,宋飛鳶心中一驚。
    “僅是胡亂寫成便有遠超常人的水準,你若棄武就文,想必將來也是國之棟梁。”
    這話說得他挺不好意思,但想到武功是在這個世界生存的重要憑依,也隻得硬著頭皮把這場交易繼續下去。
    “……但想來也隻有你這樣的人,才能把我這青蓮劍法發揮到淋漓盡致。”老白終究還是說出了宋飛鳶期待的話,“十首詩詞,換十招劍法,剩下五首,一首換內功,一首換輕功,老子還欠你三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