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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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江異聞錄!
    街坊鄰居的唾罵聲交雜一處,有如實質般連同他們手中那些家夥什一並落在“傷彪手”施煜身上,饒是他人高馬大武功高強,一時間也沒法翻身。
    然而,正當吳穹和徐嘯倫轉身要走之時,一道聲音卻由後方清晰地傳入了他二人的耳中——
    “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麽?”
    吳穹辨得是那前職業殺手謝昂的聲音,聽來虛無縹緲卻又如在近前,當時一手推開身邊的徐嘯倫,一手轉向身後連出了三掌四指。這三掌四指都是“截風掌”和“纏風指”中的精要,他不知謝昂是從何處襲來,便在瞬息之間連出七式,足可應對大多數方位、角度的襲擊。
    可這三掌四指卻全數打空了……或者說,全部打中了,但沒有用處。因為他打中的,乃是謝昂凝聚掌上的“蜃霧”、以本門絕學“迢遞孤煙掌”手法所發出的遠程攻擊。
    前文說過,“鮫綃蜃霧”有利於內力傳導與外放,此時朝吳穹打來的正是一條灌注了謝昂孤煙掌力的煙柱。捕風捉影手雖有“捕風”之名,但真要麵對有形無質的煙霧卻也無能為力,吳穹隻覺自己一通出手也隻是攪亂了煙霧的形狀,掌風卻仍是結結實實地印在了自己的胸前。得虧謝昂功力已然大損,“鮫綃蜃霧”的效用也臨近消失,這一掌又是隔空擊發,來到吳穹身上時威力耗散不少,是以他受傷不重。隻見吳穹連退三步,啐出一口血沫,方才平穩了內息。
    那頭居民們仍在施煜身上全力輸出,謝昂卻已步步緊逼,隻聽他邊走邊道“你們二人離開這些時間,想來那個用劍的小子已經被打敗了。”
    吳穹本想故技重施,高喊一聲把謝昂也算入人販子的行列,借用人民戰爭的海洋將其淹沒。可來人乃是“九龍居”的前殺手,視人命如草芥的主,和施煜那種欺軟怕硬的江湖敗類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一旦其情急之下凶性大發、濫殺無辜,那可不是自己想看見的。
    徐嘯倫道“我們可不擔心宋公子,你還是擔心擔心那個唐門的小妞比較好。”
    謝昂道“你們既知她是唐門中人,難道就不忌憚她的暗器嗎?”
    徐嘯倫笑道“我們既然放心把他一人留在原地,自然是有著勝過你們的把握。而且……他可不是一個人。”
    說話間,謝昂已來到近前,他可對宋飛鳶是不是一個人沒興趣,功力再催,周身白煙暴漲。
    徐嘯倫正麵對敵,見他起手又是一招“迢遞孤煙掌”,立時將雙臂交叉護於麵前。不料此次孤煙掌力卻是剛中有柔,在接觸到徐嘯倫雙臂之時便化為數道細流,輕巧地繞開了他的防禦,直鑽他口鼻而去。徐嘯倫頓覺呼吸受阻,氣息為之一滯。
    “這煙有毒,快閉氣!”吳穹一邊出聲示警,一邊衝到謝昂身畔,使“截風掌”攻他腰際,卻突然發現眼前一黑,一條人影朝著自己直撞而來。原是謝昂出掌後順勢接了一招“擒龍功”,將徐嘯倫整個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拖拽到自己麵前,然後轉手丟向了來襲的吳穹。這時吳穹已然收招不及,兩人撞在一處,跌作一團。
    不過兩人在摔倒的過程中已經重新調整了身形,落地的一瞬便立刻完成受身,恰好身邊又是一條小巷,他們當即起身朝巷內奔去。
    謝昂這次可看清了這條巷子裏沒有人家,虎吼一聲再度追至,雙掌齊出直取二人後心。恰在此時迎麵一陣迅疾的穿堂風吹來——原來這窄巷之中最易產生狹管效應,此時孤煙掌被風一吹當即失了形質,連帶他周身護體白煙也被吹得七零八落。
    仿佛早就算到了這個機會一般,徐嘯倫和吳穹同時轉身,前者雙拳急揮,雖不是什麽精妙的招式,卻也算是虎虎生風、勢沉力猛。謝昂招架了幾下,卻見徐嘯倫突然一躬身,吳穹自他背後飛躍而過,右臂高舉,五指如鉤,隨後衝著謝昂胸前急掃而下。
    “裂風爪!”
    此為“捕風捉影手”中的攻擊招式,一般需要使用者以深厚外功和內力在手邊製造高速流動的氣刃,以此傷敵,是一種難度不亞於“劍氣外放”的高階操作。此時吳穹能偶然使出,實是借助了風勢,饒是如此,他的淩厲爪擊也是破開了謝昂的前襟,留下三道淺淺的血痕來。
    也合該謝昂走背字,在這個節骨眼上……“鮫綃蜃霧”的持續時間,到了。
    “嘖。”這位殺手無奈地一撇嘴,退回巷口,一閃身消失在了徐、吳的視線裏。
    “我們……這算贏啦?”徐嘯倫問道。
    “應該還不算完,我們先回江邊看看老宋怎麽樣了……”吳穹頓了頓,又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最好先去給施煜那孫子補個刀。”
    可當二人回到街麵上時,卻見百姓們早已散去,隻留下一個頭腫得像剛從馬蜂窩裏拔出來、渾身的臭雞蛋爛菜葉夠煮一大鍋珍珠翡翠白玉湯的不明生物倒在原地,人事不省……
    “行吧,好像也沒什麽補刀的必要了。”
    ……
    唐姑娘兩次與宋飛鳶相鬥,兩次都沒占到便宜,心中不免惱恨。
    她所使劍法糅合了家傳武學和一些其他門派的套路,配合飄逸迷幻的“羅針詭星步”,本以為在同齡人中罕有敵手,誰承想竟被一個半路出家的混小子打成平手。
    宋飛鳶日前與吳惘相處之時,也經他之口了解過一些這個世界奇門遁甲的相關知識,這時也已看出唐姑娘的身法正是暗合此道——她身形消失後再度發起攻擊的方位必定是“死”“驚”等凶位,隻要加強這幾個方位的守禦,戰鬥便能輕鬆不少。
    不過她雖在氣頭上,心思卻仍舊轉得很快。
    此時她收起劍勢,退到宋飛鳶五步開外的位置,方才重新舉起了劍。
    “既然小把戲嚇不著你……”唐姑娘緩緩說道,“那就用正宗的上乘劍法告訴你,我們之間的差距。”
    宋飛鳶很想說別回頭用完了所謂的上乘劍法結果還是拿不下我那可就丟人丟到姥姥家了,但他不是吳穹也不是徐嘯倫,垃圾話通常隻在心裏想想罷了。
    他心裏如是想著,眼神卻一刻也沒有離開唐姑娘的劍。
    唐姑娘垂著眼皮,麵容古井不波,將劍平舉,右手將劍慢慢移到了耳旁三寸之處,另一隻手輕輕托在劍柄之下,人與劍同時透著中正平和。
    下一刻,卻是畫風一轉,暴烈的殺氣若有實質一般,隨著唐姑娘快絕的進步遞劍噴薄而出。宋飛鳶下意識側身躲避,卻感到一股無形氣勁擦著自己耳邊猛然飛過,驚疑不定之際,卻見唐姑娘的身形根本沒有移動過,隨後幾綹自己的斷發無聲地掉落在地。
    是“劍氣”。
    大多劍客終其一生也未能窺見的境界,卻被眼前這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掌握了?
    唐姑娘恢複了那副不依不饒的性子,催動了全身的力量不斷揮斬、刺擊,每一劍都伴隨著迅烈如同雷火的氣刃。劍氣所過之處,就連地麵也被犁出了一條條淺痕。同時她腳下也接連施展詭異步法,劍氣頓時從四麵八方湧向宋飛鳶,彼此之間交織成一麵死亡的大網,漸漸封死了他閃避的方向。
    江邊的武鬥早已吸引了一群圍觀群眾,內中有兩人正緊盯著唐姑娘手中的劍,若有所思。
    這二人,一人腰間插著鐵尺,一人手上戴著半透明的手套,不是魚克禮和南思齊又是何人?
    “魚捕頭你說,問題果然是出在那把劍上吧?”
    “那是自然,既然他們說此人出自唐門,那會在兵器上做些小手腳也實屬平常。”
    “雖是小手腳,卻能做到高手才能做到的事。”
    二人說話間,宋飛鳶身上已添了幾道血口,所幸都不在要害之處。
    “看來我得出手相助了,畢竟事前答應過吳穹他們。”南思齊道,“魚捕頭你呢?”
    “我雖然也是你叫來的,不過你知道,江湖紛爭隻要不波及百姓,官府是不便出麵的,更何況……”魚克禮說到此處,眯起眼望向場中,“這不是還有兩位高手麽?”
    “哇,我剛從後台卸個妝出來,這是什麽陣仗?”戲台上傳來一個女聲,聽著吃驚不小。
    不論是元少爺一方還是宋飛鳶都沒料到台上居然還能有人出現,而且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定睛一看,卻是那之前唱黃梅戲的花旦,此時已經卸了戲妝,以素顏常服示人,正滿臉驚訝地看著台下倒了一片的人群。
    “這你看不出麽?自然是江湖爭鬥。”這時台下又有一人說道,此人聲音冷若冰霜,卻又不失空靈悅耳,聽來倒也是個女子,“雖說看人打架也不算無趣,但可惜好好的一場戲被平白無故地攪了。”
    那花旦笑嘻嘻地道“客官若是喜歡,那便明日再來聽戲,如何?”
    台下坐著那人也微笑著答道“若明日還是你唱,我便再來。你若天天唱,我便天天來。”
    “那再好不過,小女子川中王貝拉,未請教客官尊姓大名?”
    “遼東,王珈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