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章 急逐鹿伐師圖霸 終顯形智者深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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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遺錄!
眼看最大的阻力已經默認妥協,事情比預想更順利,形勢已成定局,左無橫掩飾不住欣喜,一抖衣襟,緩緩站起來走向前方,剛要說幾句,卻被一直未曾開口的心牙搶前一步。
“且慢,我有幾句話說……”心牙先是向智、伐二師行了禮,然後回頭看了看那些已經投奔在激進一派的人族族人。
那些族人分明感受到人族族長失望的目光,趕緊把本已跪伏的頭顱埋得更低,藏得更深。
“伐師勇毅果敢,修為精深,若大族長不能理事,而其它智、禮二師也都避讓,那麽由伐師統率族人,我絕無二話……”心牙話語不緊不慢,一字一句說得十分清楚,左無橫聽了微笑點頭,心中知道此人必有下文。
果然,心牙徐徐說道“……隻是,既然魂花已開,四律被破,那大族長遭遺恨反噬漸凍一事,是否也該有法可解?”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嘩然。
心牙隻是提出了一個猜測,但這個猜測卻隱含著深深的不盡之意——不錯,既然先天四律已經被破除,拾遺血脈本身都失效了,那麽大族長之前因為沒能實現遺願而遭反噬的症狀,難道不會因此消除嗎?如果大族長能夠醒來,那又何必由伐師來當跳梁小醜呢?
秋知葉此時睜開了眼睛,嘴角浮現出笑意,終於開始有點兒趣味了。
就在人心又有些動搖的時候,場中的侏儒再次悶雷般地吼叫道“若大族長能夠醒來,洗刷掉自甘反噬、遺棄族人的罪名,我輩當然唯他馬首是瞻!”
他的話意思明白——大族長與棘山之間是有所勾結的,有太多秘密瞞著族人,如果他不能洗刷清白,就沒有資格當大族長,即便醒來也是個罪人。
“那也要先看看大族長能否醒轉。萬一他的做法另有隱情,而我們又不得而知,怕會走上歧途……”此刻,那個說話像老鼠的族人也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竟然是個人高馬大的巨漢,足足超出人一頭。他之前沒有被人察覺,估計是誰都沒有想到一個巨漢說話會是這麽個如鼠的動靜。
於是,場中出現了頗為滑稽的一幕說話像洪鍾奔馬的畸形侏儒,吐字像老鼠齧齒的高大巨漢,一高一矮,形成了對峙。
然而,這兩人的對峙,卻讓在場許多人心中產生了極大的驚駭。
因為,拾遺族人口稀薄,相互之間都十分熟識。之前侏儒出現的時候,大家還隻是疑慮,現在又來了個巨漢,大家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不安。
因為,這兩個特征如此鮮明的人,大家都未曾在族人中見過。
“你們……是什麽人?”岩牙走上前,猶疑地詢問。
“魂樹開花之後,我就已經不是之前那個人了。”侏儒淒然一笑。
“我也已經忘了之前的名字。”巨漢連連點頭。
岩牙無奈,回頭向智師求助。
秋知葉輕笑一聲,終於第一次開口說話“你們認為拾遺血脈被廢是很簡單的事情嗎?那是因為魂樹花粉之毒,具有改造血脈的奇效。我這幾天配出的藥方,隻能夠生肌止膿,他們的身體已經被徹底的分筋錯骨、移精換血,矮子變巨人,男人變女子,都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他們,的確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人了。”
聽著秋知葉的解釋,心牙卻想的另外一件事——智師秋知葉當時分明也中了魂花之毒,還曾經割肉試藥,族人多有目睹。但時至此刻,都未曾見他有何異狀和畸變。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場中侏儒和巨漢各執一詞,幾句不合,已經動起手來。那侏儒全采攻勢,每攻幾招,就發出一聲狂吼,聲音沉悶如雷,震得人群堵住耳朵越離越遠;那巨漢卻是身法靈巧,一邊消解侏儒的淩厲招式,一邊隨時捂耳防備侏儒的狂吼,冷不防還手偷襲一兩下,讓侏儒不敢攻得太深。
數十招眨眼即過,二人還未分出勝負。
坤藏和翩翩並肩站在那群茫然的族人中,看著這場無謂的鬥毆。
“你說我爹到底是怎麽想的?”左翩翩沒有跟自己的師兄弟們站到激進一派的陣營裏,因為自始至終她都覺得無法理解自己父親的理想。在她看來,那隻是妄想和笑話,更是殘酷的野心。
坤藏遲疑了一下,說“我不知道……”
“哦,我忘了……陰之葭還沒醒……”左翩翩咬著自己右手的食指,左手隔捏弄著一個荷包。
坤藏聽到這話,心裏仿佛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忘了,因為她習慣了他在身邊。
——她忘了,因為她習慣了我很傻。
這個時候,坤藏注意到左翩翩捏弄的荷包——翩翩平時沒有佩戴荷包的習慣,但自從上次在黿液井邊為族人下葬之後,她就跟這荷包形影不離,時時捏在手裏。
但是,坤藏不敢問,因為按他平時的智力,他不應該去關注這個細節。
——這裏藏著什麽?
坤藏隻好自己猜測——難道是陰之葭之前送給她的東西?
想到這裏,心中居然也是一酸。
正胡思亂想之間,場中一高一矮已經罷手。巨漢的胸口中了侏儒一掌,一口鮮血從嘴邊流下,染紅了衣襟;侏儒的肋下吃了一拳,似乎斷了一根肋骨。
二人負傷,都無心也無力再戰,但身邊既無人喝彩,也無人喝阻,隻是一片寂靜。
巨漢和侏儒大眼瞪小眼,想退,卻誰也不肯先撤後一步,怕跌了氣勢;想進,卻都覺得這架打得無聊透頂,遲遲不前。
於是,兩個人隻好尷尬地對視著,氣氛越發滑稽。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差不多就行了。”秋知葉緩緩站立起來,揮了揮手。
場中高矮二人如蒙大赦,趕緊退下。
“剛才心牙問得問題,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麽問題。”秋知葉看著眾人笑道,“因為,我可以確定,大族長根本就醒不過來了。”
秋知葉望向那巨漢所在的保守一派,一臉安撫的表情“四律被破,血脈失效,盡皆不假。然而,大族長受反噬時辰已久,即便鐵律失效,也救不過來的,隻會在昏睡中,渾渾噩噩地死去。”
左無橫聞言,饒有興趣地看著秋知葉,秋知葉也用同樣的眼神望向左無橫。
各存心思的兩個人,彼此凝視,然後突然同時大笑。
“所以,伐師大人繼任族長,絕無問題。”秋知葉突然止住笑說道。
“多謝智師抬愛。”左無橫留了一絲笑容在麵上,看向秋知葉的眼神卻更加深邃。
“然而……”秋知葉又笑。
“果然……”左無橫也笑,邊笑邊搖頭。
“然而,這件事沒問題,其它事兒卻有問題。”秋知葉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舉起與雙目齊平。
那藥丸碧綠油油,說是綠色,卻仿佛無法用世間任何一種綠色來複製模仿。
“伐師大人,可知道這是什麽?”秋知葉笑眯眯地問道。
“難道是壯陽的?”左無橫笑道,“智師大人還是留著自己用吧,我身子骨還硬朗。”
“伐師大人慧眼如炬,這還真是,不過……”秋知葉不以為忤,隻是把藥丸舉得更高,讓在場的人都能看到。
“不過什麽?”問完這話,左無橫就後悔了,仿佛自己成了秋知葉說書的捧哏。
秋知葉啞然一笑“前夜,你我諸人環坐魂星閣,麵對大族長、禮師還有陰之葭三個昏迷之人。一籌莫展之餘,伐師大人和心牙、岩牙二位族長,不嫌麻煩,頗有耐心地聽老朽講了半天武道見聞。當時我曾說,世間有幾樣絕頂的本事,跟伐師大人的《赤炎功》不相上下,你我或曾聽說,卻從未親見……”
在場族人懵懵懂懂,但心牙、岩牙已經想起來。
——棘山所練《虛實經》,徘徊陰陽,似是而非,不虛不實;
——《獠牙劍譜》末頁所注秋水劍意,號稱無敵,卻從未現於人世;
——還有秘藥回春丸,據稱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這難道是回春丸?”岩牙失口說道。
秋知葉眯起眼睛,麵帶微笑而不答,實則默認。
一時間,人群再度嘈雜議論起來。
“……四季有靈,授人以丸。丸名回春。可令服者斷續殘肢,返老還童,並身懷絕世內息,是為回春……”
秋知葉仿佛著魔一般,叨叨地念著一段古樸的文字。
左無橫卻打斷了如同瘋魔的秋知葉“你說的這藥,族中其實也有。岩牙不是窮盡地族醫者之力,花費數百年調配過嗎?但那藥就是個笑話。”
岩牙頗有敬畏地在旁說道“我按族中藥典煉製出來的丸劑,服下去之後雖有強身健體的功效,但並據傳說差距甚遠啊……”
“……回春雖奇,卻隻有四年之光陰。四年中,身軀日腐,終爛臭而死,服者懊悔莫及,是為悔春……你們所煉的藥,可是這樣的效果?”秋知葉摩挲著丸藥,如若珍寶。
岩牙和左無橫對視一眼,不知秋知葉葫蘆裏買的什麽藥。
“回春丸的傳說,在拾遺族裏並不是什麽秘密,但卻是以荒誕不經的笑話流傳開來。可是,我從來就沒有覺得這是一個笑話,我用了四千年的時間去尋找,終於在上個月,找到了回春丸的藥方。”秋知葉眼中精光大盛,就連與其相識幾千年的左無橫,也從來沒有見他如此激動過。
“你們不想知道我從哪裏尋到的藥方嗎?枯藤,是枯藤啊,萬毒之冠,回春良方,原來竟是這麽一回事……”秋知葉一臉的自我陶醉,“嗬嗬,哈哈,你們覺得近一個月來為何地震如此頻繁?”
“你個老混蛋!”左無橫終於想通其中關鍵,恍然大悟,繼而暴怒,“你定是掘開了地層紅壤,挖地十丈,動了河圖的根基!你……你難道傷了枯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