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章 鬼老驢靈台伏甲 梨太監密道交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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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遺錄!
——以共工血脈騙開轉生靈台,以穀中內應挖斷枯藤之根,以鱉靈後裔誘冬陽玉自甘反噬,都是針對拾遺穀設下的局。這個局,藏得如此之深邃,來得如此之突兀,算得如此之精準,天下間誰有這個能耐?又有誰對拾遺穀如此之覬覦?
幸好,還有他這頭永遠都把人想得一分善、九分惡的老倔驢。
幸好,這三個局都在他的判斷之中。
在其餘眾人都在魂園大會上為了拾遺族急功近利的前途爭執不休的時候,他這頭老倔驢,成了拾遺穀最後的屏障。
“你如此懼怕黿液,想來必然是祝融血脈的傳人。時隔幾千年,這上古的血脈究竟是怎麽保存下來不至於衝淡的?火神祝融,水神共工,鱉靈魚鳧,你方唱罷我登場,過去的事怎麽就不能讓它過去呢?幾千年前的大戰,跟後人有狗屁的關係?就不能讓我們這些老頭子帶著子孫們安安生生過幾年?”吠牙越說越激動,最後將一張醜臉向梨太監越靠越近,仿佛要將眼前這個外來的入侵者再看得仔細點。
梨太監捂住流血的斷臂創口,忍住劇痛慘笑一聲,一口黑血從嘴角流出來,叉開了吠牙的問題“這枯藤之毒真的冠絕天下,無藥可解?”
“絕無虛假。”吠牙慢慢點頭。
“我還聽說,枯藤毒也是回春的良方?”梨太監似乎已經悲愴到了極點,悲極反笑,笑得淚流滿麵,一臉的皺紋逐漸被淚水填滿。
“這也沒錯。”吠牙嘲笑道,“但那是對有緣人。”
“何謂有緣人?”
吠牙聞言不答,醜怪的臉上閃過一絲譏笑。
“你覺得我是怎麽成的太監……”梨太監彌留在死亡的邊緣,說話已經有氣無力。
“關我屁事。”吠牙皺起了眉頭,梨太監剛才這幾句沒來由的問題讓他感到不對,隨時準備出手。
“哈哈,哈哈哈……”梨太監用盡最後的力氣狂笑不止,笑得吠牙心裏直發毛。
明明勝券在握,吠牙也想不出自己算漏了什麽,但強烈的警兆不斷生出,促使他當機立斷,盡管還未問出誰是內奸,但這個老閹貨,已經絕對不能留!
他一擊迅捷無倫的劍招,裹挾著淩厲的疾風,向梨太監的咽喉襲去。
但即便這樣,也已經晚了。
那一劍,居然沒有刺進去。
精鋼打造的劍鋒,被梨太監用一片枯萎的葉子擋住了。
一片柔弱腐朽的葉子,被信手拈來,擋住了獠牙劍法淩厲暴虐的一擊突刺。
“內蘊五行,自成天地……”吠牙苦笑一聲,手上再度催動內勁,但卻難進分毫。
“你還算識貨。”這是吠牙之前評價梨太監的話,此刻卻被原話奉還,“你們這些老不死的活了幾千年,閉門造車,固步自封,早就腐朽得一塌糊塗。你們蝸居穀中不見日月,哪裏知道外麵的世界鬥轉星移?”
梨太監兀自說話,手上卻沒有停歇。他右手的枯葉往身後一粘、一帶,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拉扯著吠牙往一旁傾斜而去。
“讓你這井蛙看看,什麽叫真正的五行,什麽叫真正的天地!”
吠牙早就想要撒手,卻發現不僅手中的牙劍,就連自己握牙劍的右手都被牢牢吸住,掙脫不得。他應變也快,左手獠劍橫掠而出,抹向梨太監左邊肋下空門。
梨太監左臂已斷,防不勝防。
吠牙是想逼梨太監右手回防,乃是圍魏救趙的打算。
誰知梨太監用右手的樹葉牽引著吠牙手中的牙劍,畫了個弧形往中門急速而來,恰好格擋在吠牙的獠劍上。
接下來,兩人的較量出現了極為詭異的一幕,吠牙如同木偶一般,被梨太監用一片枯葉牽引著右手的牙劍與左手的獠劍打了起來。數十招過去,吠牙右手的牙劍攻勢已盡,握獠劍的左手在梨太監內息的掌控下已經毫無知覺。
吠牙麵色蒼白如紙,他萬沒有想到,身中枯藤毒,還斷了一臂的梨太監,居然還有如此舉重若輕的駭人本領。這頭老倔驢的眼中,露出罕見的慌亂。
梨太監的左臂傷口依舊滴著血,但那血已經不如之前那麽黑,絲絲殷紅正逐漸占據上風。他的臉色也漸趨紅潤,就連皺紋也有平複之感。
“你一定在想,這老閹貨明明中了枯藤之毒,怎麽還沒死?”梨太監心情似乎大好,“我其實早就提示你了,這枯藤毒,對於有緣人,是回春的良藥啊……”
“你……不是太監!你服了斷陽散,你這個瘋子!”吠牙終於想通自己的疏漏之處。
其實也不怪他疏漏,誰都難以想到世間居然有這麽瘋狂到極致的賭徒。
斷陽散,是一種奇門藥劑,長期服用之後,可以令男人喪失雄風,如同天閹。但這種藥必須從男童未成年之時就吃,終其一生,月月不得間斷。而且,這味藥還有幾個奇怪的特征。第一,這藥絕不會令其麻痹沉醉上癮產生依賴,第二是隻需微量就能使整缸清水變得口味辛辣苦澀難以下咽,第三是煉製的過程極為繁瑣,耗材萬分昂貴罕見。
有哪個正常的男子會去常年吃這種藥?有哪個正常的男子會常年去吃這種藥來令自己變成天閹?
吠牙內心的恐懼和驚駭已經達到極致,饒是他數千年的生命閱曆,也沒有想過會有這種不擇手段的人。
正常男子長期服用這種藥,隻有兩種情況,要麽是身家豪闊且有龍陽斷袖之癖好,不好男裝喜紅妝;要麽,就是用服藥後畢生的畸形,去賭上一個解毒回春的機會。
這個機會,就是枯藤之毒。
這個老態龍鍾的梨太監,用自己一生的雄風,終於等到枯藤回春的機會。
他幾十年如一日的吞服斷陽散,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麵對枯藤之毒的時候,留下翻盤的後手。
他就是那個有緣人。
“我本以為,枯藤被斷了根,這一輩子都沒有重新做男人的機會了。沒想到你居然送我這麽一份大禮。”梨太監的麵色越發正常,容貌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年輕,但這種變化不久就停滯了,梨太監的頭發變得黑白相間,溝壑縱橫的麵龐凝固成堅硬的磐石。
“但是,你卻廢了我一隻手!”梨太監一聲歇斯底裏的爆喝,右腿閃電踢出,一記開山裂石的猛擊,正中吠牙的小腹。
“要不是這隻手被廢,精血流失,這枯藤毒的回春之效本該更好。你個老駝背,壞了灑家的好事。”梨太監心中擠壓的怨毒終於爆發出來,望著蜷縮發抖的吠牙,就像看一隻可憐瀕死的臭蟲。
梨太監畢竟失血過多,腳步有些虛浮。他撕開衣袖草草包紮了傷口,大略止住流血,輕蔑地撿起吠牙掉落的鋼劍,甩了甩“我還以為你真能獠牙合璧,看來你隻得其形未得其實,還把自己搞成了個經脈扭曲的畸形駝背,真是蠢材。”
梨太監運了一口氣,一劍刺向吠牙蜷縮的背脊上,直指左邊心房。
這老太監的狠辣果斷,較之吠牙猶有過之,絕不給敵手任何喘息之機。
此時奇變陡生,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憑空出現,懸停在梨太監的身後一尺處,手中一柄泛著黑光的奇形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向梨太監的後心頸骨要害之處。
梨太監感到身後冷風來襲,以左腳為軸,身子外旋,右手的鋼劍結結實實地格在偷襲者的兵器上。
然而,兩兵相交,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那柄黑色的兵刃如同割草一般將梨太監手中那柄精鋼長劍削為兩段,幾乎毫無阻礙。
梨太監瞳孔劇烈收縮,此時再想躲閃已經來不及了,橫掠而來的黑色兵刃在他右邊臉上劃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如注。
梨太監慘哼一聲,加之失去左臂之後還未適應,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隻覺得麵上火辣辣,濕乎乎,粘稠的血漿順著脖子流淌下來,傷得不輕。
再看吠牙,已經被一個書生打扮的人扶起,往黿液泉眼中跳去。
“張愁——”梨太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張愁扶著幾近昏迷的吠牙,在黿液中急速下沉。在黿液沒過頭頂之前,他和梨太監一直雙眼對視著。
他眼神中複雜的情感交織,猶疑、怨恨、遺憾、釋然、明悟……在那短短的一瞬,從心底由眼中噴湧而出……
“張愁——”梨太監再次大吼一聲,卻顯得有些無謂。
他拖著重傷的身軀猛撲過去,卻最終在黿液的震懾下眼睜睜看著張愁和吠牙消失。
然後一把黑色兵刃,在他麵前緩緩抬起,像是裁決者的宣誓。
“老人妖,你的對手是我。”墨嵐嫵媚的笑容伴隨著歲月釀醇的美妙嗓音,在蜀錦暗紋裝點的肢體配合下,綻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