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章 變奇正千軍不渡 幻虛實一勇叩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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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遺錄!
    駱養性是最後一個從黿液井中鑽出來的。
    在他的設想中,自己必須在後麵壓陣,看著三千名手下一一通過。
    但是當他也從黿液層中出來的時候,先行通過的其餘近三千錦衣衛,已經全部變成了屍體。
    駱養性現在的感覺已經無法用瘋狂來形容。
    隻能說,崩潰。
    三千多具屍體,躺倒在血泊之中。駱養性雖是世襲頂替的錦衣衛指揮,但也算身經百戰,是從血水中打著滾過來的。他一眼望去,就從滿地屍骸中看出了更為詭異的事情。
    這三千人的死法,大約有四種。
    ——有的是死於脖子上如同薄薄紙片劃過的傷口,這些傷口都出現在脖子的同一位置,左方大血管被精準地切開。
    ——有的明顯死於暗器,暗器隻是一枚普通的燕子鏢,隻不過這些鏢都剛好插入眉心正中央五分深。
    ——也有的人咽喉仿佛被野獸咬破一般,原本包裹氣管的血肉生生少了一段,留下一串仿佛犬齒的咬痕邊緣。
    ——最為詭異的是,還有一部分死人全身都看不出傷口,但胯下那東西卻高高聳起,似乎要衝破褲襠。
    不管什麽死法,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身上的衣物都保存完好。
    駱養性從這屍山血海中走過,終於喪失了最後一點支撐自己站立的勇氣,跌倒在血水中。
    他掙紮著爬起來,終於看到了應該看到的那些敵人。
    三千屍體的前方,隻有四個人。
    四個在嗑瓜子閑聊天的人。
    這四個人的身上沒有血漬,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不可能與三千錦衣衛的死去無關。
    “喲,來啦?”
    一個正在磕瓜子的妖豔女子遠遠就發現了駱養性的出現,而駱養性此時還有一隻跪倒的腳沒有從血泊中抬起來。
    隨著女子這聲熟絡的招呼,駱養性恍惚間覺得自己不是在橫屍三千人的修羅屠場,而是在京城陽春白雪樓裏跟粉頭調情。
    那女子扭著水蛇一樣的腰身,滿麵“官人怎麽不常來”的哀怨,向著駱養性迤邐而行,一邊走還一邊把手中的瓜子渣滓輕輕拍掉。
    就算在拾遺穀外的濁世人間,駱養性都很難看到這麽一個煙火氣十足的女子。
    “小女子名叫鳥羞,這是我們同族的幾個兄弟。”自稱鳥羞的美女十分自來熟地介紹,“大個子叫蟬栗,小個子叫燕去,刀疤臉是豺殺。”
    女子每說一句,就有一個對應特征的人衝駱養性點點頭,態度十分自然親切。
    “今天之前,我們都還沒殺過人。”女子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十分慚愧,感覺有些羞澀,仿佛拿不出酒肉招待客人的尷尬主家,“讓你們見笑了。但我們已經盡力不讓兄弟們太痛苦,他們走得很順利。”
    女子一邊說著,一邊向身後的幾個人投去求助的眼神,那三個人連忙跟著點頭附合,就像一個個憨厚的農夫。
    “沒殺過人?那他臉上的刀疤從哪兒來的?”駱養性已經放棄了抵抗與害怕,反倒多了幾分譏誚。他指著那個叫豺殺的刀疤臉男人,問了一個意圖戳穿點兒什麽的問題。
    “這是狼咬的,”刀疤臉連忙解釋說,生怕被誤解,“當然,也有抓的。”
    他剛說完,有幾道黑影從旁邊角落裏竄了出來,跑到刀疤的身邊。
    是五匹狼。精壯,彪悍,野性,狡詐,凡此種種,傳聞中狼應該具備的特質,都在這五匹狼身上更為充分地彰顯出來。
    它們仿佛把刀疤當作了親人,對著他撒起歡來。
    “你們回來了?老大呢?”刀疤嫻熟地回應著這群野狼的親密舉動,仿佛跟人對話一樣詢問著,“他不來了嗎?哦,好的……”
    刀疤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回頭對眾人說“老大說,按原來的計劃辦。他另外有事,走了。他還說,這邊還是聽鳥羞妹子的。”
    對刀疤的話,鳥羞見大個子和小個子都沒有意見,才對駱養性說“駱大人是吧?”
    駱養性隻能點頭。
    “你放心,我們不會殺你的。”鳥羞很耐心地解釋和安慰著,聲音就像勸你脫衣服的青樓姑娘,讓人無法拒絕,“但是,駱大人需要幫我一個忙。”
    駱養性自認武功也非庸手,但麵對此時這種局麵,連動手反抗的欲望都沒有了。
    那倒地的三千人,足以說服世間最頑固的敵手。
    “姑娘請講。”
    “我們老大想向你們借五百身兒衣服。”鳥羞指著滿地裝備整齊的錦衣衛,很客氣地說道。
    駱養性不禁也笑出來“姑娘太客氣了。”
    ——姑娘當然太客氣了,你們他娘的連人都殺了,還管這叫借?
    鳥羞根本不介意駱養性口中暗含的諷刺,依舊笑盈盈地說“然後還要借一個人。”
    “借我?”
    “對對對,跟大人說話就是省勁。”鳥羞一臉春水蕩漾,將兩隻嫩蔥白玉般的小手拍得啪啪直響,“我們這幫族人會穿上錦衣衛的衣服,然後幫大人一起去找到望帝秘寶。大人不僅性命無憂,而且會衣錦榮歸。”
    黿液井前,駱養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苦水河邊,左無橫卻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左無橫看到苦水麵上漂著一個人。
    如果隻是漂著人,伐師大人不會那麽警惕地停下腳步。
    因為水上漂著的人,多半都是橫躺的屍體。
    但苦水上現在漂著的人,卻是站著漂的。
    他的鞋分明踩在水麵,卻分毫未濕。仿佛一片情義深重的鵝毛,給拾遺穀送來一份厚禮。
    左無橫的隊伍中,跳出一個畸小的侏儒,他的聲音如同奔雷一般轟鳴而出“來者何人?”
    這個問題表麵上問得毫無問題,但其實全是問題。
    因為這是一句徹頭徹尾的廢話。
    那身被苦水浸泡成可笑紅色的肮髒錦袍,早就說明了來人的身份。
    隻有宮中的太監,才會穿這樣的服飾。
    成千上萬的太監中,恐怕隻有那麽一個人,敢趟過這趟苦水,獨自前來拾遺穀叩關叫陣。
    這個一勇叩關的人,自然是梨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