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九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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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嗡嗡嚶嚶的聲音由遠及近,歐陽言循著聲音看去,是一隻黑色的小甲蟲從她旁邊飛過,落到了鳥籠上,小蟲子在籠布上爬過去爬過來,揮手趕它,它飛開了,過一陣又落了上來。圍著鳥籠爬過幾圈之後,它又飛走了。
    沒一會兒,一股臭味不知從什麽地方飄了過來,說不清楚那是什麽東西發出的味道,讓人惡心得不行。歐陽言環顧四周,發現一個穿著與季節不符衣服的老人從自己身後緩緩走來,那身棉衣上汙跡斑斑,髒得不像樣了,長褲也是又黑又舊,滿是汙漬。老人走得不快,一瘸一拐的晃著走了過來,背後背了一個大塑料口袋,裏麵是滿滿的空飲料瓶,看樣子是一個撿破爛的。
    老人越來越靠近,臭味越來越濃,歐陽言捂著口鼻都快受不了了,正站起身提著鳥籠準備離他遠遠的。老人卻擋在了她前麵,攔住了她的去路。
    “嘿!”老人用手裏的瓶子指著歐陽言,“老青蛙找我做什麽?”
    “什麽意思?”歐陽言沒聽明白。
    “你手裏拿的東西,是老青蛙的,每次這個籠子出現,都是他找我有事,你別跟我說你在街上撿的。”老人嚷嚷著,滿嘴的酒氣。
    “什麽老青蛙啊?”歐陽言條件反射的問。
    “你籠子裏裝的蝙蝠,不是嗎?你是誰啊?我好像沒見過你。”老人嘟嘟囔囔的念叨著。
    “請問,您是九叔嗎?”歐陽言忽然明白過來,忙放下捂住嘴巴的手。
    “是啊,老青蛙找我又要幹什麽?”老人走了過來伸手就拿鳥籠子,嚇得歐陽言趕緊遞給他。
    “不是他,是我要找您幫忙。”歐陽言說。
    九叔提起鳥籠,掀起籠布的一邊,往裏看看了,說:“不是他啊,怪不得出手這麽大方。”
    小心的整理好籠布,九叔心滿意足的笑著說:“小姑娘,去我家吧,這裏說話不太方便。”說完就扭頭往前走,也不管歐陽言的表情。
    跟著這個渾身散發著陣陣惡臭的老人往前走著,歐陽言心裏一百個不願意,誰知道這個九叔頭腦是不是清醒的,誰又知道他會把自己帶去哪裏,說不定自己將會遭遇不測,想著想著就走不動道了。
    九叔在前麵走了沒多遠,停下回頭看了看,嚷嚷道:“放心!我不吃人!”然後又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了。
    歐陽言極力的躲避著那味道,始終與九叔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拐進了一個小巷,裏麵是一條很窄的路,右邊是高牆,左邊是一棟一棟的八十年代住宅。九叔走到一棟樓前又停了下來,轉頭看看,然後走了進去。
    等歐陽言進到樓裏時,九叔已經在一樓一間開著的門前等她了。
    走到門口,撲麵而來的是一股酒臭味,裏麵還混合著某種腥臭的腐味。雖然開著燈,但屋裏仍然昏暗得看不清楚,不知道窗戶外麵是一堵牆,還是窗戶被故意遮了起來。但是進到屋裏發現裏麵卻是意外的涼爽,在這炎熱的季節裏,很能令心情沉靜下來。
    歐陽言下意識的用手捂了一下口鼻,但隨即又覺得好像不太禮貌,趕緊把手放了下來,用輕微的呼吸來控製臭味進入自己身體的速度。
    “小姑娘,坐。”九叔指了指客廳裏的沙發。
    屋裏除了電燈,就看不見一件別的電器,幾件簡單的家具被各種能賣錢的垃圾包圍著。九叔將手裏裝塑料瓶子的大口袋翻倒進一個堆瓶子的小山裏,隨後把鳥籠放到了茶幾上。
    歐陽言怯怯的走到那張髒得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沙發邊,幾乎僵硬著身子別扭的用屁股的一小部分坐了下來。
    九叔在一張看起來快塌了的藤椅上坐下,滿臉歡喜的看著茶幾上的鳥籠,然後抬眼問:“小姑娘,你帶這麽大的禮來,是要我幫什麽忙?”
    “我想請您幫我找人。”歐陽言說。
    “找誰?”九叔問。
    “很多年以前,瓷器口的陳婆婆帶過一個生病的女人。我想找那個女人後來接觸過的人。”歐陽言說,“我也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別的更多細節。”
    “你是歐陽家的姑娘吧。”九叔突然說。
    “您怎麽知道!”歐陽言有些驚訝,心裏回想著從見到九叔的那一刻開始,自己有沒有透露過私人信息。
    “你戴著那個手鐲嘛,我剛才沒注意,現在才看到。”九叔抬手指了指。
    歐陽言一驚,盯著手鐲看了看,又趕緊問:“九叔,您認識這個手鐲?”
    “小姑娘,我可沒有老年癡呆,別聽別人胡說。”九叔不屑的說。
    “沒有沒有,沒人說您壞話的。九叔,是我沒表達清楚,因為這個鐲子我根本不知道哪裏來的,我連是誰送給我的都不知道。”歐陽言解釋說。
    “那你是剛滿24歲嗎?“九叔接著又說。
    “是呀,就是我生日那天別人寄給我的,九叔,你怎麽知道!”歐陽言被嚇到了。
    九叔沉默了一下,然後說,“你是想找人治你的手痛的吧。”
    “您連這個都知道,看來我是真找對人了。”歐陽言欣喜的說。
    “小姑娘,我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有要求,我幫你。你要找人,我給你指路。但是除此以外的事情,你不要多問。”九叔忽然打住這個話題,並且示意歐陽言停止對此事的詢問。
    這句話說出來,讓歐陽言欲言又止的心煩惱不已,他明明知道些事情,卻明確的提出不讓自己問,這是為什麽?
    “九叔,為什麽不能問?這個事情應該跟我有些關係吧?”歐陽言有些小小的不服氣。
    “這是我的規矩,我按要求完成我們之間的交易。你來這裏不是找我聊過去的,我也不做聊天的生意。你想清楚,不接受就請便,不要跟我談條件。”九叔的脾氣也很大。
    歐陽言明白再說下去是沒有用的,隻好妥協,希望以後能想別的辦法,“好,我同意,不問了。”
    九叔看她同意了,慢慢站起身,叮囑了一句:“等下不管你看到什麽,都不要大驚小怪的。”
    歐陽言點點頭,接著就看九叔開始解扣子,準備脫去他那件髒兮兮的大棉衣。這讓她有些尷尬的低下頭去。
    “你害什麽羞啊?”九叔倒是一點不介意自己的動作。他把大棉衣脫下來,放在藤椅上。大棉衣裏是一件帶扣子的長袖衣服,但因為太舊,已經看不出模樣了,而在那衣服底下似乎有些東西在蠕動著。他又接著開始解開這件衣服的扣子,露出裏麵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在九叔那幹瘦的身體上,覆蓋著一層黑色的甲蟲,這些蟲子有大有小,其間還有些還是蛆蟲的樣子,它們在九叔身上蠕動著,爬著,但沒有一隻離開他的皮膚,全都緊緊的依附在上麵,仿佛九叔的身體就是他們的窩。
    歐陽言強忍住內心想要嘔吐的衝動,緊緊的咬住嘴唇,讓自己不要失態了。
    九叔揭開鳥籠的籠布,然後嘴裏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伴隨著這個聲音,他身上的那些甲蟲開始陸續的飛了起來,朝著鳥籠撲了過去。這些大大小小的甲蟲撲進鳥籠裏,迅速的落到了蝙蝠們的身上,隨著越來越多蟲子的叮咬,蝙蝠們在籠子裏劇烈的撞擊著,想要從這個困住它們的牢籠裏逃出去。可不管它們怎麽碰撞怎麽尖叫,這些蟲子都死命的啃咬著它們的血肉,直到每一隻蝙蝠都化為了一堆白骨。
    歐陽言看著鳥籠在劇烈的晃動,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後靠。九叔怕籠子掉到地上還用力的固定住它。離開身體的都是成蟲,那些還是白色蛆蟲的幼蟲都用嘴緊緊咬住九叔的皮膚,怕自己被抖下來。可以看見九叔身上傷痕累累,應該都是被這些蟲子抓傷咬傷,日積月累形成的。
    這血淋淋的一幕徹底將歐陽言鎮住了,她第一次見到這樣活生生被啃噬殆盡的場景,讓她不光覺得惡心,更是發自心底的感到恐懼。她怎麽也沒想到那些可憐的蝙蝠是用來喂蟲子的。
    飽餐一頓完畢,蟲子們又陸陸續續的飛回到了九叔的身上。那些成蟲將吃進肚裏的食物,又反芻出來一些血紅的泡沫喂給蛆蟲們,乳白色的蛆蟲蠕動著肥胖的身體大口吞食著蝙蝠們的血肉,很快,它們的白胖身體變成了暗紅色,仿佛將它們拍破,爆出來的就是一團汙血。
    九叔拿起衣服,又開始一件一件的穿回去。穿戴整齊之後,他對歐陽言說:“把你手伸出來。”
    歐陽言嚇得抖了一下,想起剛才那一幕,她怎麽敢伸出手來。
    “你又不是蝙蝠,你怕什麽?”九叔帶著些嚴厲的口氣說。
    歐陽言隻得硬著頭皮,抬起了一隻手。九叔嘴裏又碎碎念了幾句什麽,接著就從他的領口裏爬出來一隻蟲子,蟲子爬到他的肩膀上之後頓了一下,仿佛在跟九叔交流了什麽,然後很快就展開翅膀輕輕一飛落到了歐陽言伸出的手上,要不是九叔一直看著,她連立馬拍死這隻蟲子的心都有了。
    壓抑住內心對於這隻剛吃過血肉的蟲子的厭惡,歐陽言緊緊的盯著它,隻見蟲子從手掌爬上了自己的手臂,停住之後,好像它的目光在看著自己。
    “給它一根你的頭發。”九叔說。
    “哦……”歐陽言遲疑了一下,從頭上拔下一根頭發來,遞給手臂上的那隻蟲子。
    蟲子竟然用兩隻前腳抓住了那根細細的頭發,然後將頭發送進了嘴裏,像吃草一樣吃了個精光。
    歐陽言驚訝的看著它的一舉一動,這隻蟲子就像一隻被馴化的寵物一樣,吃完頭發,又輕輕飛了起來,飛到九叔抬起的手掌上,又是一陣靜默無聲的交流之後,蟲子離開了他,從窗戶上的一個洞飛了出去。
    九叔看蟲子飛出去了之後,又發了一聲怪聲音,接著從他的領口爬出來一隻黑裏夾雜著金色的小甲殼蟲,這隻小蟲嗡嗡的飛著,落到了歐陽言的肩膀上,讓她忍不住渾身一抖。
    九叔從旁邊的一個矮櫃裏拿出來一個盒子遞給歐陽言。這是一個金屬的小盒子,麵上是一個透明的蓋子,“把蓋子打開。”九叔說。
    揭開了蓋子,那隻小蟲又嗡嗡的飛了進去,“蓋上吧。”九叔又說。
    歐陽言好奇的看著這隻小蟲在裏麵定定的一動不動,瞬間就好像變成標本了。
    “明天一早,你就可以跟著這隻蟲子去找你要找的人了。”九叔說。
    “這個……可以找人?”歐陽言不太相信。
    “找人的不是它。是剛才出去的那隻,你手上的這隻可以找到剛才那隻。”九叔說。
    “哦……”歐陽言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可是,這個怎麽用……”
    “它朝哪個方向飛,你就朝哪個方向去,它開始停下飛行改成爬動的時候就說明比較接近了,接下來它會停止爬動,隻是張翅膀並不飛的話,那就說明更近了,最後當它肚子開始發亮的時候,就說明你要找的人就在你周圍。它隻能給你一個方向和大範圍,到底要找的人是哪一個,這個就隻有靠你自己了。”九叔說完,又撿起地上那個裝塑料瓶的大口袋,開始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歐陽言跟著他從屋裏走了出來。
    刺眼的陽光和燙人的熱浪同時襲來,在那一秒,歐陽言突然有了種看到希望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