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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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車禍
春霽同班主任請了早自習和第一二節 課的假, 周三這日和前幾天一樣跟著老師進行康複訓練。
結束課程後,陳叔送春霽去學校,路上笑嗬嗬道:“小少爺今早上走的時候還特意拜托我, 送你去學校要等著你進了校門再開車。”
他的聲音帶著感慨:“一轉眼小少爺長大了,也知道擔心人了。”
坐在後座的春霽麵頰湧起一陣熱氣, 望向身邊空蕩的位置, 指尖蜷縮揉著衣角, 心間似石子落湖掀起陣陣漣漪,生出讓人無措的異樣感。
車一到學校,春霽比以往匆忙地下了車, 校門口的保安大叔一瞧是她,連假條也不用看, 爽快放行。
接近第二節 下課的點,校園空蕩無人, 春霽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急遽跳動的心髒終於變得平靜下來。
走到半路,不遠處的圍牆被扔進了一個書包, 砰的砸在路上。
春霽停了步, 視線落在被扔過牆的書包, 感覺有幾分眼熟。
下一刻,一道身影在光下利落地翻過牆, 落地時擡眼看到春霽,一個趔趄差點直接摔下來,神色怪異問:“你也遲到了?”
春霽盯著方澍, 默默掏出筆記本開始寫字:[我要給周姨打小報告。]
周泠玟被調去其他城市工作, 方澍恢複到一個人住家裏沒人管的狀態,立刻舊態重萌遲到早退。
方澍拎起書包隨意拍了拍灰, 走過來低頭一看,道:“不是吧?我幫你打聽筱園姐那邊的情況,你就這麽報答我?”
春霽頗認真地點點頭,又寫:[你現在高二,時間還來得及。]
“你怎麽和老師們一個調調?”方澍頭疼到,“我們說其他事行不行?”
春霽以眼神問:什麽事?
“雖然還沒找到林之樾相關的證據,但他出現在那棟起火的房子裏動機可疑,店老板的身份站不住腳,”方澍聲音依舊是吊兒郎當的,“好在他也進了筱園姐她們的視野裏,加上新發現的受害者遺體,雖然時間久了偵查起來有難度,但是現在技術不是六年前能比的,兇手總會被抓住的的。”
兩人一同走向教學樓,春霽覺得這不像方澍能說出的話,腳步微微放慢了,有些疑惑地偏頭看向他。
“別誤會啊,這都是我媽讓我轉達的話。上個周我拍了張你們高三成績榜的照片給我媽,她看到你的名次替你感到高興,說隻要你肯往前走,人生就是敞亮的。”
“好了,我完成傳話的任務了,接下來到我自己的問題了。”
方澍停了腳步,注視著春霽的眼眸很深:“你還需要那個電擊器嗎?”
春霽在醫院休養的時候,書包就被送了回來,但側袋裏的防身電擊器卻不見了蹤影。
他們在樓層的樓梯間站定,回旋階梯在光中往上延伸,輕盈的風繞過發絲。
方澍低眸望著她,等著答案。
春霽眼眸彎彎,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方澍道。
他們繼續往上走,方澍仿若隻是隨口一提,道:“其實我有一次,也遇見了一個殺害我父親的兇手。”
“我的父親費大力氣將他們的一個頭頭送進了監獄,正式判決的那天,他回家將我舉到頭頂上轉圈,特高興地向我念叨他追了五年的線索還好沒放棄,也不管那個時候才幾歲的我能不能聽懂。”
“那些人就是這時候找上來,哐哐砸門,我爸剛把我藏到天花板裏的暗格裏,那些人就沖進來了。”
方澍語氣平靜:“他們離開後就逃竄去其他省份,在我初二那年我在街上碰見了其中一個人,可能是覺得這麽多年過去了,早沒人記得以前的案子了,但我一直記得他們長什麽樣,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走進了巷子,我報了警,等到我媽帶人過來,給他們指路。”
“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天我是不是該跟著走進那條巷子。”
“十幾年過去,那個人東躲西藏佝僂著背,一副老態,而我那時候已經一米八,常年打架,體格、蠻力都有,還有一個未成年的身份。”
“我知道時間不可能重來,但‘如果’這個詞糾纏了我很久,”方澍道,“不過今天,我很高興你最後和我做了同樣的選擇。”
“好像在告訴我,我那年的選擇沒有錯。”
鈴聲響起,宣布下課,校園倏忽變得沸騰喧鬧,天臺上一排麻雀撲棱著翅膀往蔚藍天際飛去。
春霽將筆記本墊在樓梯間的窗臺上,在喧嘩聲中認認真真地寫:[因為我明白了,我不是獨自一人]。
有姥姥、有關心她的周姨,有別別扭扭送來[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紙條的薑棠。
還有就算失去了過往記憶也會選擇陪在她身邊的星星。
方澍挑眉:“把我算進去了嗎?”
春霽心虛地寫:[你算進周姨那兒。]
“也行吧——”方澍懶懶散散道,聽到頭頂上傳來一聲惱怒厲喝:“方澍!你又遲到!”
一位戴著眼鏡的陌生老師夾著備案本站在樓梯轉角處,指著他:“你攔著那位女同學做什麽!是不是在欺負人!”
春霽趕緊搖頭。
“靠,我們班的班主任。”方澍無語道,“什麽運氣,被他逮了……”
“沒有欺負同學就好,”眼鏡老師鬆口氣,又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說說你這段時間遲到幾次了?跟我去教務處!”
方澍聳聳肩,正準備跟著走,轉頭看看春霽,又看看緊盯著他似怕他逃跑的自家班主任,納悶地指著自己:“這裏不隻我一個人遲到吧,怎麽就抓我一個去教務處?”
春霽無辜地眨眨眼。
“春霽有假條的,哪像你?”老師無語道,“這周五該我值班檢查校門口的紀律,主任早早就交代過春霽請假的事了。”
春霽眸中泛開笑意,揮揮手送抓走的方澍,上了樓走到高三四班教室的時候,薑棠和著室友們正從門口走出,眼眸一亮,招手道:“春霽快放書包!下去做課間操了!”
春霽笑著點頭,加快了輕快的步伐。
到午間食堂吃飯的時候,春霽拿出手機,卻發現和宴星回的消息框裏還停留在昨晚。
還沒到嗎?
春霽有些遲疑,猜著大概是忙著入住,沒時間發消息。
她打字問宴星回:[星星到酒店了嗎?]
對話框靜悄悄的,沒任何回複,春霽正要退出來的時候,手機最頂端推送最新新聞。
[蘭亭一載有學生的中型巴車發生側翻,致多人受傷 ……]
春霽瞳眸微縮,指尖比意識更快地點開。
[……今日上午10時,金臨交叉路口一輛巴車因避讓違規行駛的貨車發生側翻。事發後相關單位迅速趕赴現場,開展傷者救援、事故原因調查等工作……]
配圖是事故還原模擬3d動畫短片、一張側翻的巴車圖和幾張傷者被擡上擔架送進救護車的照片。
“春霽,你怎麽了?”
薑棠疑惑地看著春霽陡然變得煞白的臉色,春霽卻已分不出心神去回應,隻站起身,渾渾噩噩道:“我、我……走……”
她轉了身走出笑鬧聲中的食堂,越走越急迫,而後跑了起來。
照片裏的傷者都穿著學校製服,春霽沒有找到宴星回的身影。
但是萬一呢?
無數風聲在身後呼嘯,春霽越過滿地落葉的欒樹大道,越過空曠的校園,跑到胸腔缺氧似有烈火燃燒痛苦燙灼,手腳卻冷得像浸在冰水中。
不會的。
不會有事的。
她沖到學校路邊上,招手攔車趕往車禍發生點最近的醫院,在手機裏打下宴星回這三個字給分診臺的護士看時,手都是抖的。
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宋爾雲已經先到了,正打著電話不知在和誰通話,轉身看到春霽的時候一愣,道:“你怎麽在這兒?”
春霽急步趕來,黑發被汗水浸濕貼在額角,泛紅的眼眸裏蒙著一層水霧,大口大口急促喘息著,很是狼狽。
“你別擔心,星星沒受外傷,是暈過去了,”宋爾雲匆匆掛了通話,對春霽道,“車裏的學生基本都綁了安全帶,車輛側翻的時候車廂裏的雜物翻滾,受傷的幾個同學包括星星都是被不小心砸暈的,醫生說等一段時間他們就會醒來。”
春霽不安跳動的心髒終於略微平靜了下來,勉強露出一點笑。
宋爾雲慶幸道:“還好司機反應快,沒和那個裝著油桶的貨車撞上,不然後果更嚴重。”
走廊盡頭迅速走來另一道高大身影,宴柏山穿著西服大步走來,後麵還跟有兩個助理。
宴柏山的視線掠過春霽,徑直問宋爾雲:“星星怎麽樣了?”
“還沒醒,但是醫生說沒什麽大事。”
“那就好。”
宋爾雲又看向春霽,本想勸她回去上課,視線劃過她手腕間的紅繩,張了張口,最後道:“我給你們班主任打通電話,幫你請個假。”
等待的時間漫長得像沒有盡頭,待裏麵做完檢查首肯他們可以進病房陪同後,宴柏山同醫生在病房外溝通,春霽和宋爾雲先進了病房。
空氣中飄浮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少年躺在白色病床上,俊美麵容隱約有些蒼白,長睫在下眼瞼投落一層淺淺陰翳,鼻梁高挺,唇瓣幹燥,安安靜靜的,若不是胸腔還有些微起伏,讓人禁不住懷疑他沒有呼吸。
宋爾雲見到這一幕就想起宴星回小時候躺在醫院裏高燒不退的模樣,眼圈頃刻間紅了,幾步走到病床前,低聲喃喃:“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宴柏山與醫生聊完後走進病房,助理落後一步,在旁壓低聲音報告:“……那邊說貨車司機本身有精神類疾病,兩天前賬戶轉進了一筆來源不明的巨額錢款……”
宴柏山右手微揚,助理立刻噤聲。
春霽卻已聽完了,擡起了頭。
宴柏山神色不變,對宋爾雲道:“我托人去給星星辦了轉院手續。”
宋爾雲問:“去哪家?”
宴柏山道:“卓家旗下的私人醫院,他們的安保措施是業內最頂級的。”
宋爾雲看了看身旁的春霽,點頭道:“也好。”
春霽指尖蜷緊,掐著掌心傳來刺痛,低聲道:“……對不起。”
如果不是因為她……
春霽的手被宋爾雲握住。
“不是你的錯,不用說對不起。”宋爾雲語氣平和,“那條紅繩是開過光保佑平安的,星星兩次都給了你,說明他兩次都覺得你的平安比他更重要。”
“他選擇陪著你,也預見了自己會麵臨的危險,而造成這些危險的人,不是你,為什麽需要你道歉?”
“你也是被迫卷進危險的人。”宋爾雲低聲道,“我想星星也不願意聽到你這聲對不起。”
春霽緊攥的手指緩慢地放鬆了,眼眶發熱,又將打轉的淚水忍了回去,露出一個笑,嗯了聲。
巴車側翻的新聞很快登上各方的頭條,加上裝載的各個學校參與競賽決賽的尖子生,熱度居高不下。
春霽收到好幾條同學問宴星回怎麽樣的消息,都沒有心思回複。
和宴星回同在巴車中的同學在醫院中都陸陸續續地醒來,隻有宴星回躺在病床上一連三日也沒有蘇醒的跡象。
方澍發來消息,說筱園姐那邊知道宴星回在巴車上受傷後,順著貨車司機的賬戶找到了林之樾沒處理幹淨的線索,已將人傳訊到了警局。
春霽沒去上課,中斷了康複課程的訓練,也不願意聽宋爾雲的勸,隻長久沉默地坐在病床前固執地等待,好像隻有一個空殼坐在那裏,好不容易聚齊的靈魂在漸漸消散。
病房外傳來隱隱的討論聲,是宋爾雲焦急地詢問著醫生為什麽宴星回遲遲沒醒。
“……病人生命體征平穩,我們現在也不能確定原因……”
“很抱歉……家屬需要耐心地等待……”
夕陽橘色的光亮透過明淨的窗戶落進空曠安靜的病房裏,外麵的紛爭聲顯得愈發吵鬧。
少年不受絲毫嘈雜聲音的影響,安穩地沉睡著,平放在病床上的手腕戴著一圈寄予平安寓意的紅繩。
外麵還在討論。
“……大腦構造精細,我們也無法估計……”
“短則幾天,長則幾年,甚至做好一直不會醒來的準備……”
一滴淚倏地從半空落下,啪嗒落在少年的手背上。
春霽將手指攏在臉上,無數的淚從指縫中簌簌滾落,纖薄脊背不堪重負般弓了起來,嗓音破碎顫抖:“星星……我害怕……”
她好不容易才明白自己不是獨自一人。
春霽伏在病床上,彎月般弓起的脊背愈發顫抖,壓抑的低低哭腔回響在房間中。
“不要丟下我……”
春霽泣不成聲,頭頂傳來少年喑啞虛弱的嗓音:“不會的。我不會丟下你。”
春霽擡起頭來,一雙浸著淚水的通紅眼眸呆呆愣愣地望著半坐起身的少年。
宴星回眼眸含著熟悉的溫柔笑意,張開修長手臂穩穩接住了春霽,啞聲問:“我睡了很久嗎?我聽到乖乖的哭聲,還以為我已經死了呢。”
宴星回本想逗幾句玩笑話,誰知春霽在懷裏抽噎得更兇了,肩頭的病服迅速漫開一片溫熱濕意。
“怎麽還……我、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宴星回有些慌,雙手捧起春霽的臉,用指腹笨拙地擦著她眼尾綴著的淚,沒轍嘆氣:“我隨口一說,開個玩笑。”
春霽咬著唇眼淚直掉,怎麽都止不住,宴星回沒辦法,輕聲道:“乖乖不哭了,我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春霽擡手擦擦臉上的淚,磕磕絆絆地小聲問:“是、是什麽?”
“我記起六年前的事了,”宴星回笑道,“以前的我藏過林之樾行兇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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