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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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章

    秦音開始思考從窗戶逃跑的可能性。

    可惜,她住的是第十二樓,這麽高的高度,逃跑的路直通地府。

    沒聽到裏頭有動靜,門外的人不太耐煩地又說一遍道:“有人嗎?我們是京市燃氣的檢查員,過來做上門檢查。”

    模糊聽到“燃氣上門檢查”,秦音總算想起來,物業前幾日發了燃氣檢查通知,去年差不多這個時間,她也有遇到工作人員過來。

    不是陸觀止的人就好,原來是虛驚一場。

    她稍放下心,隔著貓眼去看,門外那人穿著燃氣公司的工作服,身上似乎還背著個包。

    秦音將門打開,看過他的工作證,站在大開的門旁,等候檢查。

    那人將屋裏的燃氣設備細致檢查一遍,隨口和秦音科普著燃氣知識,最後走到門邊,讓秦音簽署檢查單。

    送走了燃氣公司的人,秦音頭有點痛。

    不行,她要回家待著。

    等過了這陣子風頭再說,陸觀止總不可能找到她爸媽家裏去。

    說做就做,她買了回蘇市的機票,跟逃難一樣打車前往機場。

    抵達家裏已經是下午五點,秦音沒提前告訴父母自己要回家,準備給他們一個驚喜。

    這個點,他倆估計還沒下班。

    她爸媽都是教師行業的老園丁了,二十歲多一些就開始教書。

    如今已經快四十好幾,還主動提要當班主任,把心血都花在學校那群孩子身上,可謂是兢兢業業。

    去年,她媽陳蘭英還拿了個特級教師證回來,把她爸給羨慕得,說他也要努努力趕緊跟上老婆的腳步。

    其實秦音知道,他們之所以主動去攬班主任的活,是因為寂寞。

    當年他倆響應政策,就生她一個,現在人不在身邊,家裏冷清,隻能找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兩人教的都是高三,高三生得統一補課,放假時間比其他年級的晚一些。

    家裏是貫常的整潔,一看就是她爸爸秦鴻鵠的成果,總是見不得家裏有東西亂放,非要把東西都分類收納到櫃子裏。

    秦音則和他相反,奉行極繁主義,喜歡把東西都擺出來,要的就是繁中有序。

    那些擺出來的小物件們現在肯定沾滿了灰。

    她一件件看去,都幹淨得很,愣是丁點灰都找不著。

    把行李箱的東西拿出來放好,去到廚房煮一鍋飯,再從冰箱拿出青菜來沖洗。

    明天是周六,高三生放假,他倆應該快要到家了。

    想法才落下,門剛好從外打開。

    陳蘭英走進來,疑惑地問身旁的秦鴻鵠說:“你今早走沒關燈嗎?”

    秦音聽到了聲音,從廚房探出頭看門口,“媽,爸——”

    她這聲,著實把倆人給嚇一跳。

    “囡囡?是你?”

    陳蘭英走到廚房,上下看她幾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不是說等我們放假了才回來嗎,怎麽突然就回來了?”

    “這不是想你們想到徹夜難寐了嗎。”

    陳蘭英可不信她這貧嘴,“去去去,你這菜擇的,這些都是好的還擇掉,太浪費了,給我來。”

    半個小時後,三人坐在餐桌上吃飯。

    聊天話題到了後麵,不可避免地滑向秦音最不想聽的催找對象。

    “你這還挺會挑時間的,黃姨兒子剛好從國外留學回來。當初我說要介紹你們認識,加個微信聊聊天,你非說要等見著了真人再說,現在剛好就能見著。”

    “我現在和她說一下,看看她兒子明天有空不,正好我們一個小區,見麵老容易了。”

    說著,陳蘭英拿出了手機,準備給黃姨發消息。

    秦音忙阻止她道:“媽,你別給我安排什麽相親了,我也才剛本科畢業,又不著急結婚。”

    “我就隻是介紹你倆認識,沒催你結婚,早點談對象好,有得你慢慢挑滿意的。你這性格這麽宅,整天就知道對著你那些畫,現在不考慮找對象,以後總不能抱著你那畫過日子吧?”

    “我看不錯,我的畫比男人香多了,還能賺錢呢,談戀愛結婚隻會倒花我的錢。”

    她不願和爸媽多說這些,在挨眼刀子之前,打個岔把這件事給帶過去了。

    隻是第二天早,她下樓去買個早餐,就那麽碰巧地撞見黃姨和她兒子。

    熱情的黃姨拉著她聊了好一會,硬讓她和她兒子加微信。

    秦音不擅長拒絕,出於禮貌答應了。

    剛拿著早餐回到家,她媽就給了她一張藝術展門票,說是他們年級美術老師送的。

    陳蘭英對藝術這些最不感冒,把門票讓給女兒的行為很合理。

    秦音沒有多想,接過門票,想著去看看也無所謂。

    她看了眼門票,目光被標注出來的贊助單位吸引。

    上麵寫著:北森集團。

    ……這公司可真陰魂不散啊。

    柏油路上,低調的勞斯萊斯平緩駛過。

    陸觀止闔著眼休息,手機忽地傳來震動。

    特助將手機遞給他,說道:“是蘇市美術館館長任家惠。”

    他接過手機,按下接聽鍵,與對方來往幾句,語調平淡。

    任館長話題一轉,“陸總,既然您在我們蘇市出差,正好我們這館裏辦著北森贊助的畫展,不知是否有雅興來參觀一下?”

    特助隨即確認今日行程,朝他點頭。

    任館長與他奶奶相識,這個麵子還是要賣的。

    陸觀止摩挲著玉戒,輕笑著回對方,“能和任館長一同參觀,這麽難得的機會,當然不能錯過。”

    定下這件事情,司機轉道駛向蘇市美術館。

    車內安靜下來,陸觀止垂眸望向屏幕。

    頁麵正亮著,靜靜躺著一條玩笑般的幼稚短信。

    [原來你是北森總裁。對不起,我很窮,等我哪天出人頭地了,我們再頂峰相見吧(╥╯﹏╰╥)]

    而在這條短信下麵,跟著一條如石沉大海的“我們談談”。

    他將機身反扣,望向窗外,眸色漸深。

    秦音準備去看展了。

    出於對展覽作品的尊重,她認真挑選了衣服。

    這次的展是中國畫專題,秦音應景地穿了件水墨長裙,將頭發挽起,叫網約車去美術館。

    她家其實有車,也考了駕駛證,隻是拿到證後幾乎沒開過。

    沒有上路經驗,她可不敢單獨開著家裏的車子去美術館,生怕轉頭就得去找保險公司理賠。

    秦音對今天的畫展很感興趣,她學的是油畫,中國畫不在她擅長的範圍,但畫畫是相通的。

    她很愛看其他畫種的作品,能讓她産生新的靈感。

    展館的人不算多,秦音進到館內,在作品前駐足。

    中國畫講究寫意精神,追求一氣嗬成,落下的每道筆觸都難以複刻。

    這種偶然率性的意韻,需要細品才不算辜負。

    她看得入神,沒注意不遠處一行人走近。

    “秦音?”

    有人在叫她,聲音聽上去還挺耳熟。

    秦音斂神轉過頭,看到了一位穿著講究的女士,嘴角旋即揚起笑。

    “任老師,好巧,您也在這裏。”

    隨後,她看向任館長身旁的人,猝不及防地對上男人冷淡眉眼。

    她唇邊的笑容瞬間凝固,大腦發出嗡鳴警報。

    ……是他?陸觀止怎麽會在這裏??

    她驚住,看到他似是很淡地笑了下,可偏偏那弧度涼得不行。

    任館長沒留意到秦音的表情變化,親切地和她說話。

    “前些陣子才和你老師提到你,說我很久沒見到你,沒想到這才念叨就遇到了。”

    十四歲時,秦音被來蘇市采風的著名油畫家魏如看中,收做學生。

    任家惠和畫家魏如是好友,自然也順帶著認識了秦音,對她很是賞識。

    “我才從京市回來,本來想過兩天上門拜訪您。”秦音說著,心底卻是被陸觀止的那個笑給攪得慌亂極了。

    他笑的這一下,是什麽意思?

    她擡腳往後退一小步,克製住拔腿就跑的沖動,佯裝沒看到任館長旁邊的人。

    知道這孩子不那麽擅長交際,任館長沒把她的反應放在心上,轉頭和身旁的男人道:“看我這隻顧著寒暄,陸總,和您介紹一下,這是秦音,是我們蘇市的油畫……”

    她今天穿的是水墨色的長裙,氣質清冷,卻是生了雙漂亮的狐貍眼,眼裏此刻寫滿了驚乍茫然的情緒,多幾點天真意味。

    秦音像是踩在雲上,聽不太清任館長後麵說的是些什麽,像在受一場不得不接受的炙烤,就差渾身冒汗了。

    也不知是過去多久,任館長終於停止了介紹。

    秦音才鬆一口氣,卻見陸觀止朝自己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嗓音溫和。

    “秦小姐,幸會。”

    任館長還在旁邊,秦音硬著頭皮握住那隻手,指尖不免地碰到他那枚墨玉戒圈,觸感細膩。

    那晚,他便是用這隻手扣著她的腰,溫潤的玉硌著她的肌膚,鼻尖與她的相觸。

    秦音隻與他虛握了兩秒。

    他淡然收手,漫不經意地提議,“秦小姐的作品我也有所珍藏,既然在這裏遇見,不如一同參觀。”

    這年頭的畫家,要想路好走些,總要結識點商界名流。

    任館長喜歡秦音這個後輩,也想幫她鋪路,替她做主答應了陸觀止的邀請。

    秦音有口難言,隻能跟著他們去看剩下的畫展。

    她是半點畫都看不進去了。

    陸觀止站在她的左邊,她又隱約聞到了淡淡的新茶香。

    她左半邊身子被一種難言的感覺籠罩著,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有種下一秒就要被丟到鍋裏大蒸特蒸的感覺。

    才走幾步,任館長就來了電話,她說著抱歉,去到遠一些的地方接聽。

    跟著陸觀止的特助十分有眼力見,慢幾步跟在他們身後。

    這下,秦音不得不單獨麵對陸觀止。

    雖然她是慫,但又有些愛麵子,不願露怯。

    她佯裝淡定站著,將注意力轉移到畫作上,主動說起了自己對牆上畫作的見解。

    秦音把學到的山水畫知識一口氣搬了出來,喋喋不休,不叫他有提起某些事情的機會。

    “這幅山川圖,整體偏向於元代作品講究的‘逸’美學,您看這個地方,主要用的是濃淡的點、線結合,還有這帶出人物的幾筆,灑脫……”

    她說話的調子是南方特有的軟,但又有些不同,大概是在學普通話時學得很認真,字字都咬得清晰,叫人無端想到化雪融入溪澗。

    大約是說到後麵,不知道要說什麽,她竟由這幅畫出發,背起《九歌·山鬼》的詩文。

    像學生被老師背誦抽查,一板一眼的。

    這是鐵了心不想和他說話,隻想裝作不認識的模樣。

    “辛夷車兮結,結……”

    秦音才毫無感情地背出開頭幾句,突然就卡殼了,擡眼見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沒說話,就隻是靜靜等著她,看她往下還能背出些什麽來。

    恍然意識到這場麵的尷尬,秦音被迫收束話題道:“這畫真挺有山鬼寫的那個意境。”

    很久沒這麽一次性地說過這麽多話,都口幹舌燥了。

    陸觀止喚來工作人員,遞給她一支水。

    秦音說著謝謝,正想接過水,卻聽到他意有所指地補充了句。

    “秦小姐,不知道你是否清楚,這山鬼說的,可是位負心人的故事。”

    那“負心人”三字,被他刻意拖慢了念。

    接著,他鬆開了手。

    秦音握住瓶身,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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