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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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任館長打完電話回來,聽到他們在對話,隨口加入話題。

    “什麽負心人的故事?”

    不想讓陸觀止開口回答這個問題,秦音趕忙接話。

    “就是我說這幅作品有山鬼的感覺,所以陸先生和我聊起了山鬼。”

    任館長點頭,沒多想。

    參觀展覽的後半程,秦音被摁了靜音鍵,除了館長偶爾提到時她回幾句,全程都沒有再開口。

    等到參觀結束,館長說要招待陸觀止吃飯。

    秦音擔心自己會被喊去,忙提前開口說道:“任老師,陸先生,我晚些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不敢再看陸觀止,得到任館長的點頭後,禮貌告別,頭也不回地離開。

    告別兩人,秦音思緒混亂了一路。

    陸觀止今天的反應,是什麽意思?

    她根本看不懂這男人的意圖。

    他剛才沒有阻止她離開,看起來也不像生氣。

    可話又說回來,這些上位者各個都是表情管理大師,喜怒不形於色隻是基本功。

    陸觀止看著平靜,說不定正醞釀著對付她這個“負心人”的想法。

    秦音回到家裏,陳蘭英坐在客廳裏,正想喊住她說話,誰知道她悶聲不吭地就鑽進了臥室。

    她靠在飄窗邊,看陳列櫃上擺著的各種小玩偶,粘土的、陶瓷的、羊毛氈的、泥塑的,模樣各異。

    都是從小到大她自己做出來的,小心翼翼地珍藏著,就連搬家都沒弄丟任何一個。

    她走到陳列櫃旁,小心地拿起其中一隻陶瓷小幽靈放在手中,低聲自言自語。

    “我該怎麽辦?”

    抓著小幽靈,她曲起雙腿,把自己圈了起來。

    她現在思緒混亂得很,心間盤旋無數想法。

    一邊想著說:“秦慫慫你就是太慫了才想那麽多,陸觀止那樣有權有勢還長得好看的男人,要什麽女人會沒有,人家根本不在乎你,隻是碰到了說一兩句話而已。”

    下一秒腦海又立馬推翻道:“萬一呢!秦莽莽你懂不懂什麽叫小心駛得萬年船,現實又不是真的沒有強取豪奪的,你都說陸觀止那樣有權勢,你還甩了人家,怎麽可能逃得過他!”

    秦音重重地嘆了口氣。

    她發短信拉黑的決定,根本就是錯的。

    她想的太簡單了,以為自己發了那條消息,再拉黑,就是好聚好散,不會給以後的生活帶來任何影響。

    但她那條短信,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反倒會進一步讓陸觀止記住她。

    現在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秦音又打開了門。

    陳蘭英還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發語音,似乎是在和學生家長發消息。

    見著她出來了,陳蘭英停下來問道:“去看展看了那麽久,你一個人打車回來的?”

    她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沒在美術館碰到誰?”

    秦音聽到這個就頭疼,“托您的福,碰到了一尊大佛。”

    她在想,現在收拾行李去全國各地來一場畢業旅行,還來不來得及。

    陳蘭英瞪了她一眼,“還大佛,我是在問你,有沒有碰到黃姨兒子?”

    這下,秦音總算是懂了劉女士給她門票的目的,她想當回牽紅線的月老,為自己和黃姨兒子製造偶遇。

    秦音真想給她媽磕個頭。

    牽線沒牽對人,反而給牽了段孽緣,就那麽剛好叫她在那遇到了陸觀止,真是她親媽。

    她閉上眼,心口堵著一口氣下不去,“我真沒碰到他,也不喜歡他,我現在看到男人就怕。”

    “媽,您就饒了我吧。”

    “誒你這倒黴孩子!”陳蘭英損了句,看她這鐵了心腸的模樣,懶得再勸秦音,重新和學生家長發語音條溝通。

    秦音就在一旁坐會,喝一杯水下去,聲音幽幽地又喊道:“媽媽。”

    陳女士不耐煩地應:“有話快放!”

    “我惹上事了,現在需要逃難。”

    “……缺錢了是吧?給你媽在這裏編故事會。”陳蘭英拿出手機給她轉了兩萬塊,“夠了吧,別來鬧我心。”

    秦音利落接收轉賬,又補充了句,“我剛說的是真的,我應該今晚就走。”

    “走什麽?”秦鴻鵠聽到動靜,從書房出來,手裏還拿著張試卷。

    秦音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她這沖動做出來的事情肯定不能讓他們知道,爛攤子也必須自己收拾。

    既然都決定要出去逃難了,她得趁機向秦鴻鵠做一番融資,便清清嗓子,又繼續剛才的說辭。

    “爸,你女兒惹了點事,所以要出門避避風頭。”

    “要多少錢,你給個數。”秦鴻鵠說完,突然意識到劉女士也在場,連忙補充,“……騙你的,我哪有私房錢,錢都在你媽那兒呢。”

    不是他們不相信秦音真惹事了,她從小就叫人省心,隻有缺錢想買東西時會鬧騰些,他們這些年早就習慣,下意識地覺得她這是為了要生活費。

    融資慘遭失敗,秦音幹脆坐在沙發上又給自己倒了杯水。

    “其實我沒惹事,就是悶了想出去見見世麵。”

    “叮咚——”

    就在此時,門鈴聲響起。

    秦鴻鵠把卷子折起來放到電視櫃,走到門邊,納悶誰這個點會不打招呼上門拜訪。

    門後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大概五十來歲的儒雅男人,另一個人是女性,年輕一些,手裏提著包。

    儒雅男人禮貌開口。

    “您好,很抱歉上門打擾,我來自京市,是來尋人的,請問陳蘭英女士是在這裏嗎?”

    秦鴻鵠皺起眉,“有什麽事?”

    “我受沈家沈關山先生委托,替他尋找走失的女兒,這是當年出事前拍下的照片。”儒雅男人從衣袋裏拿出一張修複上色過的老照片。

    秦鴻鵠接過照片,擡了擡眼鏡,認真打量。

    “沈先生的女兒脖子偏右上方有一個胎記,形狀是不規則的星形,紅色。”

    “我們有專人負責征求線索,有人偶然見到陳蘭英女士去年當選蘇市特級教師的照片,所以冒昧上門,希望……”

    經過這番誠懇的解釋,這兩位來客被請進了門。

    秦音本來就思緒混亂,眼下事出突然,搞不清究竟是個什麽狀況,隻能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當木頭人,聽她爸媽和來人對話。

    他們互相對起了雙方信息,很多信息點都能對上。

    征得陳蘭英同意,跟在一旁的女性打開手提包,拿出手套采取陳蘭英的基因樣本,並讓她填寫親子鑒定申請表。

    魔幻的下午過去,送走了來訪的兩人,秦鴻鵠望向陳蘭英,“老婆……”

    陳蘭英擡起手打斷他,“你先別和我說話,我還愣著呢。”

    小時候遭受過傷害,陳蘭英記不太清童年,隻知道名字是福利院院長給她取的,就跟著院長姓。

    有被拐賣的陰影在,陳蘭英性格並不討喜,悶悶的不愛說話。

    那時很多人家庭條件也一般,各種因素影響,她沒被領養出去。

    陳蘭英太聰明了,數學天賦高,其他學科成績也很出色,院長舍不得這麽個好苗子埋沒,便偷偷存錢叫她讀書。

    要說陳蘭英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沒有執念,那是不可能的。

    隻是她年齡也大了,四十好幾,成家立業,有了個寶貝女兒。

    年少時的執著和深夜翻來覆去的痛苦,早被時光磨平,也被治愈。

    可偏偏就在她認命時,平地起了一聲驚雷。

    就算那兩人已經走了,陳蘭英也還沒回過神來。

    “媽,你想吃什麽,我點外賣吧,來個火鍋?”秦音知道她媽肯定沒心思吃飯,這種時候吃火鍋最好。

    “都行,隨便對付點。”

    “那不行,吃飯最大。”秦音點開某家火鍋外賣軟件,邊念菜名邊下單,“來個四宮格鍋底,青菜就不用了,家裏還有,毛肚、雪花牛肉、蝦滑、鴨腸……”

    秦音下單付款,輸完支付密碼,表情冷靜。

    她不管陸觀止的事情了,來找也好不來也好,她都要留下來,陪媽媽過完這件事情再說。

    不過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外賣員很快來了,她接過袋子,拿出來在桌上一一擺好,重新加熱火鍋底,喊還在沙發上待著的兩位過來吃飯。

    兩人難得沒念叨吃外賣不健康,火鍋咕嚕咕嚕冒著的熱氣中,他們仨安靜地吃著。

    五分鐘後,陳蘭英終於開口。

    “行了行了啊,也不一定呢,誰知道是不是巧合,還要等多一兩天才能看到鑒定報告,我都沒急,你們跟著我在這著什麽急。”

    要不是看到她媽發紅的眼眶,秦音險些就信了。

    飯後,秦音收拾好碗筷,窩在沙發裏聽她爸媽說話。

    秦鴻鵠:“這事得告訴陳老師,要是她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先不說,事情結果還沒出來,不能讓老師空歡喜,我不想她難過。”

    陳院長是陳蘭英最記掛的人,也是她唯一認的親人。

    當年陳蘭英結婚,就是院長當的娘家人,秦音逢年過節就要去找院長玩,親切地喊她奶奶。

    時候漸晚,秦音被趕回臥室睡覺。

    與此同時,一千公裏外的京市,一份dna樣本被加急送到鑒定機構實驗室。

    實驗員被緊急喊到實驗室,經過番處理,樣本終於被放入實驗機器。

    天乍亮之時,鑒定報告被送入沈家,擺在了沈老爺子沈關山的桌上。

    沈關山凝望桌上那份紙質報告,久久不敢打開。

    他和妻子育有二兒一女,最寵的便是小女兒,含在嘴裏怕化了。

    隻是天命弄人,總不叫人求得一個圓滿。

    當年,他和某個商賈爭奪一個萬分重要的際遇,最終險勝。

    那名商賈失敗後懷恨在心,暗中買通沈家保姆,將才六歲的小女兒拐走,生死不明。

    那人不為錢財,隻為報複,事情做得悄聲無息。

    沈關山贏來了名利,贏來了沈家後幾十年的無限風光,卻失去了自己的小女兒。

    妻子身子本就不好,經過這事備受打擊,就算有一堆天材地寶養著,終究還是先他一步離開人世。

    離世那天,她手裏抱著一,女兒還活著,一定要把她帶回家。

    再後來,他找尋了多年。

    京市找不到,那就去河省,河省找不到,那就去華北、全華國,甚至是海外!

    就算找到他死,也要帶他們的女兒回家。

    今年是第三十九個年頭。

    他記不清這是翻開的第幾份鑒定報告。

    每一次,都滿含希冀。

    每一次,都失望透頂。

    沈關山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老了。

    就算身子骨再如那些醫生所說的硬朗,心力卻已經消磨殆盡,隻剩下那豆大點的油燈火,固執地等著最後一個答案——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沉頓許久,終於還是擡手,發顫地翻到最後一頁。

    鑒定意見的那段話他看過了無數次,早已熟記在心:

    依據現有資料和dna分析結果,不支持沈關山是xxx的生物學父親。

    他不帶任何期待地望向這一份的鑒定意見。

    ……等等。

    為什麽這一份上麵的鑒定意見,沒有“不”這個字?

    “依據現有資料和dna分析結果,支持沈關山是陳蘭英的生物學父親……”

    他喃喃地念著,像從大夢中醒來。

    這場持續三十九年的噩夢。

    終於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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