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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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回到住處,照例先將門口的男士鞋子換一雙,陽臺的衣服也換掉,阻門器卡好,再做會拉伸運動洗澡,已經到了晚上十點。
躺床上時,秦音忽然想起來,有一段時間沒有查看過安全門鎖的記錄了。
點開軟件來看了幾眼,本以為會和以往一樣無事發生,沒想卻見到了好幾條來自同一個人的提醒記錄。
那人穿著件黑色衛衣,頭頂戴了個鴨舌帽,看不見眼睛,在她門前出現了好幾次,是個陌生人。
她對門是一對帶著孩子的夫妻,安裝智能門鎖前,她有詢問過他們的意見。
那對夫妻人很好,知道她獨居難免有些地方需要留心,並不介意她安裝,還笑說這樣他們那邊也跟著一起安全了。
也許是這對夫妻來暫住的親戚,隻是恰巧在她門前停留而已。
雖然是這樣想著,但她並沒有大意,踩著拖鞋下床,將拍攝到此人的幾個時間點記錄下來,打開電腦裏的錄像雲備份記錄,拖動進度條查看。
第一次記錄裏,他一晃而過,隻在走廊中間停留了一會就走了,沒有進到她對門的鄰居家裏。
秦音清晰地察覺到了不對。
她抿著唇,將這段視頻剪輯截取出來,再尋找起第二段視頻。
畫質不算太清晰的監控裏,那人她家門前停了好一會。
一分鐘後,他忽地將口罩拉下,眼睛落在監控上,嘴角緩慢地勾起。
那雙眼,透過監控門鈴,死死地盯住了她。
她嚇得下意識咬住唇,腳尖一撐,連人帶椅子往後退。
被盯上了。
即使這樣小心,也被盯上了。
秦音強撐著鎮定,將剩下的幾條視頻看完截取出來,聯係物業。
物業表示他們會讓保安留意,但監控裏拍不到清晰的人像,他們也沒辦法做什麽。
她掛斷電話,知道物業在此時發揮不了更大的作用,隻能轉而撥打電話給警局。
附近不遠處就是派出所,但她現在不敢出門,隻能等警察上門。
出警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鐘,她家門被敲響。
從監控確定門口站著是的兩位警官,她這才開了門,保持著條理講她被人踩點的事情,將幾份沒有剪輯的監控給了他們。
在講述的過程中,秦音突然想起,她之前有在電梯裏碰到過他,於是一起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踩點的人做了遮掩,一時半會查不出到底是什麽人,還需要去調取其他監控。
再有是的,這個人隻是在她門前徘徊,並沒有做出敲門開門的舉動,警方隻能按照最為常規的程序記錄處理,表示會盡快調查清楚,讓她這兩天多多注意安全,隨後就走了。
對門的鄰居聽到了動靜,也過來問情況。
男主人表示他晚上都在家裏,要是發生了什麽事喊他一聲,他立刻就會來幫忙。
感謝過鄰居,送走警官,她後怕地檢查過阻門器,坐在沙發上愣愣的,終於從方才強撐的狀態卸力,心卻還有餘悸。
她曲起腿,手臂交疊在膝蓋上,頭埋進去,在狹小的黑暗中迷茫。
這麽小心,怎麽也會被盯上呢。
因為在這邊住了太久,出門太規律了嗎。
可現在查不出來,她能怎麽辦。
隻要一天沒找到人,她踏進這棟樓,就會被危險的陰影籠罩。
隻希望今天報警能震懾住在暗處的人。
秦音不敢和蘇淩玉說,要是她知道發生這事,肯定會過來陪過夜,但明天蘇淩玉還要上班,過來這裏肯定會耽誤工作。
緩了好一會情緒,她才驚覺自己已經是滿身冷汗,涼颼颼的。
有氣無力地拿起睡衣,再檢查過一遍阻門器,這才去沖熱騰騰的澡。
熱水勉強舒緩了些情緒,秦音躺在床上,強製自己睡著。
明天還有早課要上,那位老師是出了名的考勤嚴格,還會時不時點名提問,她不可以遲到翹課。
隻是方才經歷了那些事情,她怎麽也安不住神,腦子不住地回想那段視頻,回想起那人在監控前緩緩擡頭,摘下口罩後的惡意笑容。
被子蒙住頭,腦海裏的人影卻依舊如附骨之疽,無論如何掙紮,也無法驅逐。
秦音受不住了,探出頭來找到手機,全然不知道要找誰傾訴。
不能找閨蜜,更不能找她爸媽,他們遠在蘇市,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擔心得不行。
而且,她已經結婚了,要讓他們知道她搬出來自己住,那也不好解釋。
她結婚了。
秦音突然反應過來,她結婚了。
也許,她可以找陸觀止。
在幾番猶豫過後,她還是點開了他的微信,撥通微信電話。
令人安心的鈴聲在寂靜的空間蕩起,她呼吸漸漸變慢,開始擔心現在這麽晚了,他是不是早就睡著了。
已經十二點,他那樣講究養生,肯定是睡了。
她後知後覺到,明天他也要工作,這時候打電話給他,會影響到他休息。
趁著現在還沒吵醒他,秦音正欲按下紅色的掛斷鍵,通話卻忽地被接通。
“秦音?”男人的嗓音有點啞,透著點睡意的模糊,卻依舊溫和, “怎麽了?”
他沒有起床氣,大約是知道她大晚上打電話是有事的。
冷冽的音色,卻叫她覺得極溫暖。
完全無法控製的,無盡的委屈在這一刻騰起,掩飾著喉間的幾分哽咽。
“沒什麽。我做了個噩夢,夢到有人追到我家門前,被嚇醒後,我睡不著了。”她聲音越說越小。
“我現在過去陪你。”
秦音趕忙說道: “不用了,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這樣能讓我不那麽害怕,你可以……不掛斷電話嗎。”
“好。”
她暗鬆下一口氣,重新躺回到被窩裏。
想到男人聲音就在耳旁,她觸碰到了濃濃的安全感。
那些慌亂不安,在這一刻被隔絕在外,隻剩漸漸沉穩的心跳。
“我給你念詩吧。”他驀地道。
秦音聽到電話那端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應當是他下了床,去到書架前。
男人嗓音被傳聲筒模糊, “喜歡哪一位詩人的?”
“聶魯達,有嗎?”
“有。”他停了會, “找到了,不過是英文版。”
秦音沒聽過他念詩,縮在被窩裏,心間漫起期待, “沒關係,我想聽那首《我們甚至遺失了暮色》。”
他翻著頁,傳來獨屬於書頁翻動聲響。
終於,他念了起來。
語調醇厚,較之往日要更低沉,讓她想起了日落裏吹過的晚風,擡眼捉住的那一抹晚霞。
“e have ost even this iight。”
她早背過這首詩的翻譯版,在心底慢慢地接。
“我們甚至遺失了暮色,
今晚沒人看見我們手拉手,
當藍色的夜落在這世界。”
……
“e suddeny
sad and fee are far aay?”
“為什麽當我哀傷且感到你離去時,
全部的愛突如其然地來臨。”
她輕念著,恍惚墜入安穩的夢鄉。
聽著另一端漸消失的聲響,他安靜地闔上書,低聲道: “晚安。”
電話一夜沒掛。
早上,秦音手機已經快沒電了,匆匆帶上充電寶去上課。
上完課沒多久,警察致電回訪,詢問她情況,跟她說要找到這名嫌疑人還需要一段時間,讓她這段時間要注意安全。
去工作室畫畫時,她腦子裏都還想著這件事,畫得略浮躁,幹脆放下筆發呆。
身旁的同學們畫著畫,還聊起了校運會的事。
周末那兩天,他們在係裏的大群聊了好久,但沒拍板定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趁著今早有油畫係的大課,基本人都在,一群人在課後集中討論得有半小時,終於定下一套方案。
他們決定來點有意思的,按油畫史發展順序,穿相對應的服裝,模仿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肖像畫,順便穿插舞蹈動作過渡。
係裏有幾個人學過跳舞,主動提出要負責編舞。
早上那波討論過了,到了下午畫畫,大家也都還在討論這事。
熱情度高,效率也有,已經把要扮演的肖像畫作篩選出來了。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這幅的話,我覺得找秦音來扮演最合適!”
猝不及防地聽到自己的名字,她擡眼看去,緩緩地發出了一聲, “啊?”
“有道理,我也覺得很適合,秦音,你長得好看,肯定能駕馭住戴頭巾淡眉毛的造型,效果肯定好。”
係裏人不多,這套方案肯定是要大家一起表演了,秦音也沒拒絕,點頭道: “也行,你們商量,扮演誰我都能接受,就是男的也行。”
同學笑起來, “要你扮起男的,運動會一結束,你的微信得被姐妹們加爆。”
下午聊得開心,她漸漸忘記了昨天的那些不快。
他們畫室今晚有晚課,要畫夜景,秦音下午幹脆不回住處,就在學校裏待著散散步。
另一旁,北森大廈。
特助敲響辦公室門,和陸觀止說道: “陸總,周董事來找您。”
周董事,也就陸觀止的母親,周意。
陸觀止摩挲著指間戒指, “我知道了。”
過了會,周意踩著低跟踏入辦公室,一進門就問: “聽說你要開除方宛檸和她的直屬領導,還要公示調查結果?”
他唇邊噙著疏離而篤定的笑, “破壞公司名聲的害蟲,我為何不開除公示。”
周意冷臉,俯看他道: “不行。方宛檸她爸是你舅舅妻子的弟弟,也算是你叔叔,今早人找到我頭上了。”
“方宛檸年紀還小,從小被寵著長大,犯點錯沒什麽,訓誡一下給個改過機會就可以了,沒有必要開除公示。”
“母親。”他眉眼淡了些, “當初您和父親從不允許我犯錯,還要我處事效率為先,如今這樣處理,不就是您想要的嗎。”
她直接下了死命令, “方宛檸算是半個周家人,對外人與家裏人,能一樣嗎。反正你給我重新辦好,懲戒要有,但要適度。”
“對北森而言,這樣的決策就是最恰當的。我不會改變主意,您請回吧。”
她眼眸蘊上了火。
“這麽久了,我沒要求你做過任何事,現在這麽點要求你都不答應?”
“沒有過嗎。”他忽地笑了聲, “別忘了,當初讓我回國接任北森的,是您和父親。”
自從她擔任北森董事以來,嫌少有人會忤逆自己。
見他打定主意要這樣幹,周意壓下火氣,走到門邊。
“我這輩子最失敗的事,就是養出你這麽個冷血種!”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隻留下鞋跟踩在大理石上的清脆聲響,急匆匆地遠去了。
他垂眸望著桌上那份公示文件,拿起鋼筆,往右下落款簽名,力透紙背。
冷血?
論起這點,他們要比他擅長多了。
晚上九點,陸觀止處理完工作,從燈火通明的大廈離開。
到了分岔路口,他淡聲和司機開口, “轉道,去太太住處。”
給陸觀止開了三年的車,司機能感覺到他心情不好,默默地駛入匝道,在等下一個紅綠燈時,放了首舒緩的輕音樂。
輕柔的樂聲中,陸觀止自車載櫃裏拿出根雪茄,手裏轉著個金屬噴槍,遲遲未將雪茄點燃。
她應當不喜歡煙味。
似覺得無趣,他將雪茄放回去,英俊的側臉轉向窗外,燈光灑進車內又離去,眸光明明滅滅,壓抑的情緒無聲流動。
車子停在小區門前,小區道路空間有限,行人衆多,汽車無法在小區內穿行,隻能停在停車場。
陸觀止下車,依照著記憶裏的地址,在偌大的小區中尋找著第12棟。
途徑燈火通明的小廣場時,他似有所引,朝廣場中間望去。
女人站在路燈下,發絲被染成了鎏金的色彩,亭亭玉立。
一顆籃球滾到她腳下。
五歲大的小胖墩沖她這邊跑來,想撿回自己的籃球。
秦音朝某個方向看去,模樣似是有些緊張,突地就擡起腳,踢了一腳籃球。
球在空中滑過道拋物線,正正地朝著陸觀止的方向砸來——
他伸手輕鬆接住。
小胖墩見狀,癟著一張嘴,發出爆哭,把家長給吸引來了。
一片震天動地的哭聲中,她怔怔地望著接球的他。
陸觀止單手拿著球,走到小胖墩麵前,蹲下來把球還給他,輕拍他頭發安慰道: “我剛才接球厲害嗎。”
小胖墩眼尾憋著泡淚,卻還是忠實地點頭, “厲害。”
“那你要認真練球,爭取也這麽厲害。”
“好哦。”他將籃球抱得老緊,去找奶奶了。
那孩子剛走沒幾秒,秦音稍拉開和陸觀止的距離,聲音有點顫地急促開口。
“我被人尾隨了,他現在還在那邊躲著。剛剛我從小區剛進門不久我就看到了他,我不敢回到家裏,隻敢來人多的地方。”
她不知道要怎麽辦,恐慌之下想出了個辦法,看準了一個很壯的熱心大嬸,想把她的孫子惹哭,製造出動靜。
這樣能讓那個人有顧慮,到時候她再趁機和大嬸說明實情,請求大嬸陪她去警局。
“在哪?”他皺起眉。
她垂在褲邊的手指隱晦指了個方向,小聲道: “就躲在那個石柱邊上,帶帽子,藍色外套。”
“你在這裏等我。”
他說完,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秦音想叫他小心點,但有怕開口驚動那個尾隨的男人,隻能重新坐在石椅上,眸裏盛著忐忑和擔心,偷偷撥打報警電話。
陸觀止走到那邊,對上石柱後草叢中那男人的眼。
那人應當是察覺到了不對,正想要跑,陸觀止眼裏泛上戾氣,突然地拽住他領口,手上青筋頓浮。
竟是將人狠狠摜在了石柱上。
那人頭痛欲裂,想要掙紮,卻被反過來摁在地上,被鉗製得死死的,壓根動彈不了,隻能轉而開口大聲喊: “打人啦!!”
秦音聽到動靜,剛巧報警電話也打完了。
附近居民多,都愛看熱鬧,十幾人往這邊走來。
“你這小夥子,瞅著儀表堂堂的,怎麽打人呢!”有熱心的居民大嗓門說道。
為防止有人上前阻止,甚至傷到陸觀止,秦音匆匆走過來,站在人群前,盡量保持著語氣冷靜,指著地上的男人揚聲開口。
“大家別誤會好人!這個藍色衣服男的,前幾天在我家門口多次踩點,我有報備物業和警察,今晚他又尾隨我,我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來。”
人家小姑娘這麽說,有理有據的,還報警了,圍觀群衆的風向霎時轉變,譴責起了地上的男人,各種罵人的話都出來了。
聽清她說的話,聯想到昨晚的來電,陸觀止神色一暗,本就煩躁的心情愈發惱火。
他危險地眯眸,忽然卸力鬆手。
察覺到身後力度的放鬆,很懼怕待會會趕來的警察,地上男人抓住機會,站起來逃跑,惹得群衆一聲驚呼。
他才剛跑了兩步,以為勝利在即,卻又被絆倒,下。半身恰好猛地撞上石頭尖。
昂貴的手工皮鞋踩著他手指重重一碾,陸觀止眼裏露出溫和的笑,慢聲致歉。
“抱歉,怕你跑掉,不小心踩到了。”
說著,又是一碾。
笑意始終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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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詩歌引用自聶魯達《我們甚至遺失了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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