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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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陸觀止走後,秦音卸妝換衣服,想到自己忘記和他說産權轉讓的事情了。
隻能等晚上見到他再說了。
睡前,魏如老師給秦音轉發了全國美展征稿的新聞通稿,征稿時間長達六個月,問秦音有什麽想法。
和不評獎的青年美展不同,全國美展不限年齡,還會評出金銀銅和優秀獎。
秦音的《阿珠》能得到直送全國美展的名額,但不代表能從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
全國美展展出的畫種繁多,不僅僅隻是油畫,還有中國畫,版畫,壁畫,水彩,雕塑等等這些,展出作品四千件,隻有五百件能獲獎。
其中,能評上最高獎項“華國美術獎”就更少了,隻有件銀, 16件銅。
光是看這個數字,就知道競爭到底有多劇烈。
《阿珠》能直送展出,但要拿最高獎項,就非常懸了。
一個人隻能送一幅畫去參展,如果秦音想送另外送更好的去參展,那她就得放棄掉有直送名額的《阿珠》。
問題是,秦音現在根本就沒有靈感。
《阿珠》已經是她這三年來畫的最滿意的一幅作品了,比它要更好的,她還沒畫出來。
秦音直接給魏老師打了電話,坦白自己這段時間遇到的問題。
魏如略帶磁性的嗓音自大洋彼岸傳來。
“六個月時間,還久著,別擔心。這比賽五年辦一次,你現在也才23歲,就算你隻能畫到60歲,那也能再參加多七次,大把人四五十歲了才拿獎。”
“能畫就畫,不能畫就選直送的。小音,你現在給自己加的負擔太重了,你太急切,但畫畫是一輩子的事,不是就隻有這兩三年時間。”
等掛了電話,秦音都還在想著魏老師說的話。
她擡起自己的手,出神凝望。
足足過了一刻鐘,她換上深色衣服,去到畫室,再次坐在了畫板麵前。
她忘記將調色板放到低溫櫃裏,上麵的顏料已經有些幹燥了。
幸好時間不長,往調色板上加一點溫開水濕潤,就能繼續畫。
她早上把這個畫室畫下來,大致鋪好了底色,現在需要的是在底色上完善。
她戴著護腕的右手舉起畫筆,落下一筆,又是一筆。
每一筆都循規蹈矩,都在意料之內。
秦音越畫越煩躁,手又開始痛起來,隻能作罷。
遇事不決先睡覺。
她換掉這身衣服,洗漱躺到床上,將被子蓋好,突然意識到,她床邊這個時候應該還有個男人才對。
她拿出手機來看了下,已經要十一點了。
半小時前,陸觀止發來消息,說他今晚會晚回家,讓她不用等。
秦音把手機放好,關了主燈,留一盞朦朧的夜燈給他。
這天晚她睡得不太好,隱隱約約感覺到陸觀止有回來,那時應該已經很晚了,他洗過澡,將她抱進懷中,帶著些許的冷意。
等到早上,右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枕在了頭下,她是被痛醒的。
時間已經是九點多,家裏就剩下她,秦音痛得冷汗涔涔。
她從床上爬起來,右手手指根本伸不直,也彎不動,陣陣的發麻,手腕處還腫起來了。
右手用不了,隻能用左手刷牙換衣服。
吃早餐也用的左手,磕磕絆絆的,還弄灑了些到桌上。
孫姨瞧見了,關心的問她這是怎麽了。
就那麽會的功夫,秦音的右手又腫不少。
“應該是急性腱鞘炎犯了,我晚點去醫院看看。”
“那要不要和先生說一聲,讓他陪著你去?”
“不用了,他這幾天工作很忙,沒必要打擾他。”
秦音痛得沒什麽胃口,加上用左手也不習慣,隻喝完了一小碗粥,就跟著司機上醫院去了。
京市的公立醫院總是人特別多,她去的時間晚,掛號機拿到的號排到了很後麵。
秦音壓好口罩條,坐在候診區等待叫號。
她四年前犯過一次腱鞘炎,那時候不嚴重,做了針灸和烤電理療,休息了十天不到就好了。
那次之後她就經常有注意保護手,這還是她第一次犯得這樣嚴重,大約是昨晚睡覺時不太注意,壓到了手,導致惡化了。
等了快要有一個多小時,終於在醫生快下班時排上了號。
醫生給她開了檢查,隻是現在檢查科的醫生都下班了,得等下午。
她在醫院附近的餐廳隨便吃了點,在等候檢查科上班時才反應過來,她現在有錢,完全可以去私立醫院看,根本就不需要浪費這麽多時間在等待上。
這都幾個月過去了,她還是沒有適應有錢人的生活模式。
檢查結果出來時已經是三點多,她的筋膜黏連得嚴重,醫生建議她先做沖擊波看看效果,再考慮要不要打封閉針或者直接做手術。
秦音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那我右手需要休息多久才能畫畫?”
“你這太嚴重了,實話和你說,就算做了小針刀手術,也很難好全。”
“你畫畫的話,不要急在這麽一會,你現在就當這隻手殘廢了,能不用就不用,一切等手術之後再說。先做個沖擊波舒緩疼痛吧。”
秦音謝過了醫生,去繳費拿藥治療。
負責做沖擊波的醫生見著了她,聲音溫柔地告訴她會有些痛,需要忍。
秦音聽到“有些痛”的時候,並不太放到心上,她沒那麽怕痛。
可等到開始做了,她痛得不受控製地掉眼淚,那感覺就跟有把鑽頭突突地對著骨頭鑽一樣。
“你這病竈太嚴重了,打著是會痛,再忍忍,不然沒效果。”醫生安慰她。
都不知道到底是過多久,漫長得她都數不過來,終於是結束了。
沖擊波打完,她手紅了好幾塊,看著跟燙傷的傷疤差不多。
手消腫沒那麽快,到現在依舊還是腫的,秦音拿好消炎藥從醫院出來,表情恢複了鎮定。
隻是她的內心,遠不如表情上的平靜。
手上仍陣陣傳來的痛提醒著她,至少三個多月,她都不能拿起畫筆了。
醫生還說了,她這半年最好都盡量減少一些手部活動,能盡量少畫就少畫。
畫畫三天不畫都會覺得生疏,更何況是三個月,甚至是半年。
秦音回到家中,孫姨忙問她情況如何。
“沒事,問題不大,好好養養就可以了。”
她狀似放鬆地笑著,不想讓孫姨知道她的手有多嚴重。
孫姨和奶奶關係密切,要讓孫姨知道了,奶奶那邊肯定也會知道,秦音不想讓老人家為她擔心。
從醫院折騰回來,一天就過去了,秦音依舊沒大有胃口,隨便吃了點晚飯,服用過消炎藥,再散一會步,內心湧起無盡的空虛。
按往常,到了這個點,她已經至少畫過好幾個小時了,散過步後會繼續畫。
沒有了畫畫,就像是陷入巨大的空洞。
秦音隨手找了本書看,大概是吃藥的副作用,看沒兩頁就昏昏欲睡,窩在沙發裏睡著了。
晚上八點,陸觀止回到家中,孫姨和他說道: “太太的手不舒服,早上去看了醫生,現在在樓上。”
“不舒服?”
“對,我早上看到她的手,那可老腫了,她早上要去醫院,我問說要不要讓您一塊兒陪著去,她說不想打擾您。”
他頷首,去到主臥。
主臥的燈仍大亮著,寬敞的沙發上窩著小小的一個人,書頁蓋住了臉,右手自然垂落在沙發邊,還腫著。
往日白淨的手,布著燙傷般的傷疤,也不知道是怎麽弄到的,腫得要比他想象的更嚴重。
在沙發上睡容易著涼,他手穿過她的背和腿窩,小心地不碰到她的右手,將她抱了起來。
秦音睡得並不沉,朦朦朧朧地睜開眼,見著了他鋒利的下頜線。
她下意識地蹭了蹭他,迷糊地說: “你回來了。”
“手怎麽回事?”
他將她放到床上,秦音慢慢清醒了過來。
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急性腱鞘炎,做了沖擊波吃了藥,舒服一些了。”
“很疼吧。”他輕柔地托起她的右手, “去醫院時,怎麽不找我和你一起。”
“你最近很忙,我不想打擾你,而且我又不是傷到腿,還能走,自己去看也沒什麽大不的。”
她往另一旁側過頭,避開和他的眼神對視。
白天的時候情緒還很麻木,聽到他說“很疼吧”,不知怎麽的,鼻子怎麽也控製不住地泛著酸。
他很輕地嘆一口氣,擡手碰她的臉,讓她看向自己。
“再忙,也抽得出時間來陪你看病。秦音,難受了就告訴我,你可以試著依賴我一點。”
她被迫望進了他的眼。
很沉,瞳孔是幽深的暗色,被屋內有著陽光色彩的燈灑過,似乎也裝進了陽光的溫暖。
秦音一直都是獨立性很強的人,她父母對她很好,但他們是她父母的同時,也是其他孩子的老師。
平常兩人那樣忙碌,有時候顧不太及她,有時還得加班批作業試卷。
她知道不能打擾父母,漸漸地就養成了獨立的習慣。
後來到了京市,這邊就她自己一人,出了什麽事更不可能告訴父母,隻會讓他們徒增擔心。
這麽久了,她靠自己也過得很好。
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放輕呼吸,忽地擡起下巴靠住他的肩,輕聲道: “我會試試的。”
今天到現在,她還沒來得及洗澡。
秦音左手拉住他袖子,說她要洗澡。
陸觀止去到浴室給她放好了水,她下床找到夾子,想把長發夾起來,以免碰到水。
平常做起來輕輕鬆鬆的動作,在右手僵硬的情況下,怎麽也做不到。
她思考幾秒,走到浴室門邊找陸觀止求助。
他撩起她的頭發,漫出一股淡淡的橘子香,按她說的攏起來,再用輕巧的夾子夾住。
“你的手應該不能碰水吧。”他問道。
“不能碰冷水。”
“行,我就在門外,需要幫忙就喊我。”
秦音點頭,找到睡裙和貼身衣物,進到浴室洗澡。
這才剛準備洗,她就又遇到了困難,左手能擠動沐浴露,但右手沒辦法接,用的洗麵奶也一樣,根本就擠不動。
衣服都已經脫了,她不大好意思喊陸觀止進來幫忙,一個人瞎折騰許久,總算是洗完了澡。
仗著在浴室裏誰也看不到,她任由鼻尖和眼眶的酸意彌漫,視野裏腫起來的那隻手被模糊,看不出腫了,可等再一眨眼,又是原樣。
這個世界不存在神奇的療傷藥,她的手想要好,必須要靠時間來養。
她拿起內衣,看到那上麵的排扣,和依舊僵硬到動不的右手,知道這件內衣是肯定穿不了。
猶豫了好一會,她決定不穿,艱難地套上睡裙,從鏡子裏確定眼睛已經不紅了,這才打開門。
京市秋季幹燥,不塗身體乳皮膚會幹,但她用的身體乳也是擠壓式的,一個人操作會很狼狽。
陸觀止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猶豫, “怎麽了?”
秦音拿起身體乳,問他道: “你能幫我塗嗎?”
他接過來,先是去浴室洗手,慢條斯理地擦幹,這才將它擠壓到手心,待到被掌心的溫度捂熱了些,問她要塗哪。
“隻塗四肢和脖子就可以了。”
他做事貫常講究條理,即使是這樣小的事也是,自上而下,先是纖細的脖,將膏體抹開,專注地塗抹過每一處,像是在侍弄世界上最珍貴的存在。
順著脖,是她的手臂,遲慢的動作疊上此刻安靜的氛圍,秦音左手手指蜷縮著,察覺到了絲異樣。
她想轉移注意力,另外找起了話題,試圖打破安靜。
“你前天給我的那份産權轉讓協議,我沒簽。”
他停下來,掀起略薄的眼皮看她, “原因?”
“那太貴重了。而且你收藏的畫,我想看隨時都能去看,轉讓不轉讓,沒有區別。”
“行。”他沒勸她,隻說, “以後每年我都送一次,送到你願意收了為止。”
秦音傻了,沒想到居然還能有這種操作。
“你這也太霸道了吧。”她忍不住皺起眉。
“我要真霸道,就直接讓你簽字畫押了。”他漫不經心地說著,又叫她把腿擡起來,手臂已經塗好了。
她依言擡起腿,他依舊塗著,等到再往上要到大。腿處時,秦音連忙說這樣就好了,不用再塗了。
他站起身,洗淨手,但她身上常有的那股橘子香還一直留著,隱隱約約的,不時就漫過鼻尖。
他看了眼她的洗浴用品,意識到她真的很愛柑橘香,所有的洗浴用品都是這一類的。
他從浴室出來時,秦音剛好擦完麵霜,取下頭發的夾子,彎腰去拿被她落到沙發上的書。
睡裙寬鬆,這麽個俯身的動作,她意識到了問題,捂住衣領重新站好,假裝什麽也不知道地往床上走。
他眸色稍暗,倒是什麽也沒說,隻是拿了枕頭和薄床單到沙發上,冷靜說道: “我今天睡沙發。”
她詫異看他, “怎麽了?”
“我擔心碰到你的手。”
秦音應道: “你去客房睡吧,沙發小,睡著應該比較難受。”
“不用。要半夜你難受了,就叫醒我。”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落到她身上的視線, “我聯係了醫生,明早九點。”
她怔住,定定望他,沒有拒絕。
很快就熄了燈,一人躺在床上,一人在沙發上,空氣安靜。
她睜眼望著拉得緊實的窗簾,低聲說道: “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空氣很安靜。
安靜到她以為他沒有聽到。
半響,她聽到他說。
“秦音,這是你畫畫的手。”
“我不想你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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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關於全國美展的獎項設定參考自往年的參展數和評獎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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